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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茵的车就停在曙光福利院外。 段存青眼前一黑，下车时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棉拖鞋从脚上滑了出去。 福利院建在郊外，围墙之外都是碎石黄泥，段存青朝里走，被冻得发紫的脚踩在地上，丝毫感觉不到痛。 福利院的大门忽然被打开了，霍成知冷着脸朝外走，脸色前所未见的难看，他的身后跟着许茵，许茵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脸上没有化妆，一道道皱纹横亘在皮肤，宛如层层叠叠的沟谷，是段存青从未见过的苍老衰弱模样。 “成知！”她冲霍成知大声喊。 她似乎要说什么，可在看到段存青的那刹那停住了。 霍成知也看到了段存青。 寒冬腊月，段存青穿着单薄的毛衣，光着一只脚站在枯叶细枝堆叠的泥地里，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霍成知愣了一下，随后大步朝段存青走去，他抓住了下意识想跑的段存青，强硬地把段存青拽进了自己的车里。
第71章 70 咔嚓。 明明是段存青的车，霍成知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了一副手铐，锁住了段存青的手。 段存青满脸青白，两只眼直直看着霍成知，喊了声“霍先生”，霍成知俯下身在他额上亲了亲，说：“我在。” 段存青闭上眼，额角青筋起伏。 “我带你回家。”霍成知说。 他镇定住自己的手，给段存青系上安全带，随后坐进了驾驶座里，驱车绕过僵立原地的许茵，飞快离开。 段存青安静了一路，在霍成知拉着他的手下车时突然开始挣扎。 “别这样，”他说，“你先别动我。” 他双眼惶惶，缩着身子试图坐回车里，霍成知脱下身上大衣披在他身上，往四周看了眼，地下车库里人不多，却有人听见了声响，正在往这边看。 “存青，你先冷静，”霍成知忍着情绪，放轻了声音试图安抚段存青，“有话我们回家再说，我都告诉你——我们在这里没法好好说话，对不对？” 段存青咬着牙：“你是我哥哥？” “我不是，”霍成知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抬起手，把手指上的订婚戒指给段存青看，“你看，我们要结婚的。” 段存青直直地看了戒指好一阵，勉强收拾好了情绪，跟着霍成知下了车，他光着脚，跟着霍成知走了几步，霍成知试图背他，被他拒绝了。 “我能自己走。”段存青说。 他的眼睛黑得没有光，像是一个黑色的囚笼。 两人回到家中，霍成知开了中央空调，又端了盆热水来让段存青暖脚，段存青倒吸了口冷气，终于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意从脚底涌了上来。 霍成知在他身边坐下，握紧了他的手。段存青垂眼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铐，没有反抗。 “霍先生，”他开口，“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 霍成知将滑落的大衣往上提了提，闭闭眼，答道：“她不是我的生母。” 想到之前从福利院院长那里听来的故事，段存青鼻头一酸，说话带上了鼻音：“可她找了你很多年，如果不是，她为什么要这么上心呢？” “她只是和我生母交往过，我被生下来之前，她们就分手了——许茵不是我的生母。” 段存青笑了下，自嘲一般：“霍先生，如果你真的不是她们两个人结合的血脉，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锁着我？你在怕我不能接受你的说辞，对不对？” 霍成知一僵。 段存青低着头，声音苦涩地说：“你之前说过，院长提过你被遗弃的原因是家里太穷，他捡到你的时候，你都快被饿死了——我妈就是在嫁给我爸之前，一直都过得很不好……” “别说了。” 段存青闭了闭眼，脚底的伤疤时隔多年，竟又开始钻心的疼。 “你放开我吧，”他说，“霍先生。” “不可能。”霍成知说。 段存青举起手，明晃晃的手铐闪着寒光，却不及霍成知面色一半冰冷。 段存青哑着声音：“我们这样不对。” 霍成知盯着他，一时没有说话，段存青许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侧过脸躲开了他的视线，嘴唇嗫嚅两下，刚要出声，身体就被霍成知打横抱了起来。 霍成知踹开卧室的门，把段存青放到了床上，段存青吓了一跳，抬脚要往外跑，霍成知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又把他扯了回去。 “别跑。” 霍成知额上滴着豆大的汗，他按住段存青挣扎的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根尼龙绳，将手铐死死绑在了床架上。 霍成知给许茵打了个电话。 许茵忧心段存青的情况，接到电话时，已经到了段存青家门外，霍成知沉着脸打开门，挡住了许茵往里看的视线。 许茵已经收拾好了之前的失态模样，只是眼角眉梢里依旧藏不住对儿子的担心。 “存青呢？” 霍成知收回手机：“我给他喂了点安眠药，睡下了。” 许茵：“你和他……我真没想到。” 霍成知冷笑：“我也没想到，当年你为了钱抛弃我们母子走得那么爽快，这些年竟然还一直没死心找我——良心不安？” 许茵表情沉了些，她抿紧嘴唇，轻声说：“我没想到清晓她怀了你……后来她告诉我你的存在，我很快就去找了你，真的。” 只是花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霍成知五六岁开始被领养了，她才将将找到曙光福利院。 对于已经到领养年龄的孩子，福利院一向为了保证养父母的权益，绝不会向陌生人提供被领养走的孩子的信息。 她和清晓没有结婚，没有足够的事实关系来证明自己和霍成知的关系，清晓病死之后，她作为陌生人，根本没办法越过保密协议来找到霍成知。 即使霍成知反复被领养家庭拒绝，院长也不能光凭许茵的一面之词，将霍成知的存在告诉许茵。更何况，霍成知十三岁被林丽领养后，已经明言告诉福利院院长，不想再和以前的家庭有任何的牵连。所以许茵只能从院长那里得到清晓的孩子已经失踪的消息。 如果不是许茵以自己的重病和多年来的捐款打动了福利院院长，她可能至死都没办法知道她和清晓的孩子还活着。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也只会是因为段存青。”霍成知说。 许茵：“他是你弟弟！” 霍成知脸色微青，他看着许茵，片刻，竟然笑了起来。“的确，他是我的汤圆弟弟。许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十几年前，你曾经有过一个情妇——她是存青的幼儿园老师，姓姚。” 许茵微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她猛然收声，双眼颤动，霍成知看她脸色，知道她想起来了一些事，神情变得愈发邪恶扭曲。 “她家里养了个小男人，你也见过的……那个人是我，”他咬着字音，“你看，很多很多年前，你其实已经在你的情妇身边见过我了。” “闭嘴！”许茵白着脸打断了霍成知的话，她身形晃了晃，几乎快站不稳。 她知道被遗弃在福利院的孩子日子不会好过，也早知道霍成知往年做过许多许多出格的事。 可她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和清晓的孩子竟然流落到了那种地步，更何况，姚老师还是她自己找来代替清晓的情妇！ 许茵颓然后退。 霍成知却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先别走。”他说。 许茵红着眼，深深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 霍成知：“你可以弥补我。” 许茵脑袋疼得厉害，她深呼吸着看向霍成知，大脑已经无法思考。 “你要我做什么？”
第72章 71 段存青醒来时，手铐已经被打开了。 他的脚上被涂了药，有冰冰凉凉的触感，被子里又足够暖和，竟也有种诡异的舒适感。 家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声音。 段存青支起身子，过了好一阵，睡着之前的事才一桩桩一件件地回到了脑海里，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红润修长的指腹上空空如也。 戒指不见了。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掀开被子就往客厅跑去，他喊着霍成知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从沙发底下探出头来的小猫。 “喵~”长相奇丑的小猫怯怯看着段存青。 段存青呆了呆，光着脚把家里各个地方翻了个遍——霍成知的东西都不见了。 临近黄昏，灰暗的余晖拉长了他的影子，在房中家具上拉扯出奇怪的形状。 段存青从厨房拿出了个猫罐头，蹲在了沙发边，他试了三次，终于打开了盖，小猫闻着香味爬出来，蹲在了他的脚边大快朵颐。 猫罐头的味道算不上好闻，段存青不是很喜欢，可他没有动，只是蹲在原地，轻轻摸着小猫的头，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砸下去，沁入地毯变成一滩滩的深色印记。 新年对于整个段家来说都算不上是个好的开头。 许茵一夜之间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段存青和霍成知忽然分手，闻笛和孩子接连高烧，段言青终日奔波与医院和公司之间，每每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空来问段存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段存青却不肯说。 他不和段言青说，甚至连舒可来问他，也是一言不发。 春天来的那天，许茵离开了。 霍成知没有参加她的葬礼。 段存青和段言青忙完丧事，见到了许茵的律师，她将自己的遗产分给了两个儿子，听到遗嘱里没有霍成知的名字，段存青恍了下神。 律师问他：“有什么疑问吗？” 段存青：“这是妈什么时候拟的遗嘱？” 律师：“大年初七，二少爷。” 是许茵住院的前一天。 段存青不明白许茵为什么没有给霍成知留下任何遗产，然而他没办法在段言青在场时问这个问题，因为许茵至死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她和霍成知的关系，甚至没有向段存青进行过任何解释。 段存青的生日在三月十八。 段言青给弟弟的二十五岁生日准备了个大礼，然而那天段存青没有回老宅，他久违地去了F公馆，在盘山公路上肆意飙着自己花光所有积蓄买的新车。 于是霍成知刚下飞机，就接到了来自厉渚的夺命连环call。 段存青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看守所里见到霍成知。 抱着一大束玫瑰的男人心情看起来并不好，虽然他脸上挂着笑，可那是对着厉渚的，交接完应有的手续顺便缴完罚款后，霍成知转过脸来，笑容霎时荡然无存。 段存青吓了一跳。“霍先生——” 霍成知眯眼：“还记得我，不错。” 段存青平生头一次被抓进警局，本来就心绪不宁，厉渚出现的时候他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心虚，现下被多日没见的霍成知作为家属捞出局子，更是说话都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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