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路边,沮丧地抱着狗脑袋。昏黄的路灯罩在一人一狗上,把身影拉得很长。夜间温度还是有点低,坐久了不由感到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亮起一点手电的光亮。 年煜泽抬起头,看到柏夏舟最先朝他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转换表情,就被一把抱住了。 “没没。”柏夏舟抱紧肉乎乎的年煜泽,失而复得。 本来有点冷的年煜泽被投入温暖的怀抱,鼻子有些发酸。柏夏舟对方搓搓冰冷的小脸,触感还是很像牛奶果冻。 他留神看了一下,长睫毛大眼睛,嘴唇红润润,怎么就不是妹妹呢? “我还没有原谅你,柏夏舟。”年煜泽想起了奇耻大辱,这次真的很生气。 “对不起。”柏夏舟没有犹豫地说。 虽然他不愿相信因为妹妹是男孩子才为小裙子生气,但他更不想让年煜泽再离家出走,剩下的就不是那么重要。 柏越和夏秩看着这个没成功走出小区的小不点儿,人还没有狗高,拖着个大行李箱,阵势倒是足得很。 他俩和身后一起找人的大部队道了谢,把两个娃拎回家。 第三次家庭会议紧急召开。 两个娃被分别放在小沙发上,沙发对他们的身高来说已经有点小了。年煜泽被裹了个外套,手里捧着杯热水。柏夏舟则关切地望着年煜泽,伸手摸摸。 柏越回家之后衣服都没换过,衬衫都有些发皱,但此刻看着这俩,觉得还挺好玩的。 “好了。禁止交头接耳,柏夏舟小朋友把手收回去。” 柏夏舟犹豫一下,屈服于舅舅的威严,把手收了回去。 “首先批评年煜泽两句。遇到事儿不要离家出走,这次我和你夏秩哥哥了解了情况,主要是柏夏舟的错,要走也该是他走。” 柏越拍了拍年煜泽脑袋,“还不告而别,我们不会担心吗?” “我告了。”年煜泽小声。 “你告谁了?” “写纸条放在桌子上了。” 柏越和夏秩确实没注意到桌子,挥手对旁边的柏夏舟说:“去,拿来看看。” 柏夏舟默默出发,一会儿之后带回来一张纸条。 【柏yue哥哥,夏zhi哥哥,xiexie你们的照gu,我回去了】 后面还跟着个大水滴。 柏越笑了,捏一下年煜泽的小脸:“怎么这么委屈?来这里净哭了。小哭包。” 柏夏舟转头看看,手痒痒的,也想捏一下。被柏越拍回去,严肃道:“老实坐着。再欺负年煜泽,当心我揍你。” “柏夏舟,给你几天时间,把晚上和你说的事情好好接受一下,然后该道歉道歉。不然以后天天让你穿裙子去上学。” 柏夏舟一惊,抬头看着舅舅。 柏越挥挥手散会,揽着夏秩回屋去了。 留下客厅的两个娃,柏夏舟再次道歉,不过只说了自己不该送小裙子,再也不送了,其他的话选择性遗忘。然后理直气壮地牵着年煜泽回到自己的房间。 年煜泽今天这么奔波得也累了,没有精力争辩,而且柏夏舟也道了歉,于是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而一旁的柏夏舟久久无言。 他侧过身,看着年煜泽安静的睡颜,月光描摹着棕色的卷发,垂落的睫毛,红润的嘴唇,肉嘟嘟的脸蛋。 不由回想起第一次在节目上初次见到,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衣服,来找自己说话,像个小天使。 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怎么可能不是妹妹? 或许只是不喜欢小裙子。 柏夏舟很努力地说服自己,以后不送就是了。 他下了床,把书包里的紫色裙子叠起来,收到了抽屉的最底下。盯着发了会儿愣,重新回到床上,转身连着被子抱住了妹妹。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今晚暂时跨过性别差异抱一下。 年煜泽也不是个记仇的性子,接受了真挚道歉后,又听说那天来找柏夏舟的小女孩只是为了给姐姐要签名,第二天一早两人又和好了。 柏夏舟仍是叫着“没没”,但再也没送过小裙子。柏越和夏秩在家里有意识地强调年煜泽的性别,每次柏夏舟都装作没听到。 “今天去游泳?柏夏舟可会了,小年,到时候让他教你。” 这是幼儿园老师布置的作业,让每个人学会一项运动。年煜泽选择游泳,去当浪里小白龙了。 几人来到游泳馆,首先要选一件泳衣。 年煜泽很想要画着奥特曼的小泳裤,柏夏舟坚决拒绝,希望两人一块儿穿连体款。 “泳池水有毒,没没。”柏夏舟危言耸听。 小年煜泽半信半疑,接受了他的忽悠。 轮到去更衣室的时候,柏越夏秩领着两人朝男浴室进,柏夏舟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是年煜泽年龄小,可以勉强进来。 游泳的时候遇到个小宝宝,追着年煜泽叫姐姐,年煜泽认真纠正,说自己是哥哥。柏夏舟捂了捂耳朵,告诉自己是年煜泽要面子,假装了自己的性别。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苦苦支撑,坚信自己可爱,美丽,天使一般的妹妹依然存在着,只是有点特殊罢了,说不定会好起来。 但一切并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特殊。 * 时间驮着小白马,飞速地前行着。 “柏夏舟。” 现在正是北明市某初中的课间,人声鼎沸,一道清脆的女声叫住了前面的男生。 那男生回过头,个子在这个年龄段已经算很高,蓝白校服干干净净,气质算不上太冷,但有种明显的疏离感,偏偏眉目相当俊朗,把经过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手上拿着个天蓝色的头戴式耳机,颜色挺亮,和本人格格不入。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周六晚上有商扬的演唱会,放票一秒就空了,我这正好有两张票。”女孩捋了捋头发。 “恭喜。”柏夏舟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那女孩还愣着,旁边和柏夏舟同班的早已司空见惯,还挺热心地安慰两句:“不是针对你,他对谁都这样——” 话音还没落,前面拐角就窜出了另一个男生,踮脚揽住柏夏舟:“船崽。” 柏夏舟把手上的天蓝色耳机递给他:“下不为例,别让我送。” 女孩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位热心同学。 热心同学不紧不慢地继续:“除了年煜泽,那是完全不一样。” 女孩仔细看了看那位年煜泽,身高比柏夏舟矮上一些,但挺拔得像棵小葱,校服不老实地敞着前襟,袖子挽起来一边,乍一眼就很有活力。 他看上去人缘也很好,因为和柏夏舟说话的这几分钟里,身旁路过了无数人和他打招呼。 柏夏舟似乎不太高兴,换了个方向。 女孩这才看清年煜泽的脸,不由微微愣了愣。 偏棕的头发卷在额头上,唇红齿白,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睫毛的浓密,这使得眼睛最为浓墨重彩,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脸颊还带着肉嘟嘟的婴儿肥,看上去又挺可爱。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闪着光。 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票如果邀请年煜泽也很不错,至少不会和她冷漠地说“恭喜”。 这两人似乎很熟悉,柏夏舟自然地替年煜泽翻了领子,把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上。 “船崽,你不要这么老土,谁会把拉链拉到这么上面。”年煜泽又拉了下来,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柏夏舟便把他里面那件短袖校服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你小时候。” 后面有人叫年煜泽,他回头应了一声:“我要回去交作业了,拜拜。” 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补充:“对了,小商哥明天开演唱会,让我和你一块儿去。给个面子吧。” 商扬比他们也就大个三四岁,家里很穷,柏越觉得这小孩有天赋,从小一直资助着。所以以前商扬经常到他们家来给柏越送特产,和两个小的也熟了。 “不想去。”柏夏舟听到这个名字,拧了一下眉。 年煜泽瞪圆眼睛。 但身后课代表催得紧,他只能先回去:“放学再说。” 柏夏舟揣兜看着他走进去,直到对方融入热闹闹的班级,才转身回到自己的班。 一个红头发迎上来,吊儿郎当的:“偶像,又去找小年了?” “嗯。” 红头发正是Mark,跟他妈妈姓陈,大名叫陈从骅。初中不让染发,他凭借一头天生红发引起诸多羡慕,打造了非主流形象。 两人分在一个重点班。而小年由于一看书就犯困,成绩弱一些,虽然柏夏舟替他补课进了重点初中,但分班考试之前疯玩了一个暑假,过于愧疚而不幸忧思成疾,临考前夕发烧缺考,只能去普通班。 普通班和重点班隔着一个连廊,很远。 放学之后,柏夏舟在楼梯口站了会儿,看着年煜泽和他那些铁哥们告了别,小跑过来找他。 “船崽,你等了有一会儿吧?” “确实很久。”柏夏舟扯了扯他的衣服,被铁哥们都搓皱了。 年煜泽笑笑,婴儿肥明显了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不是故意的,饮料倒在桌子上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手。” 柏夏舟看着他走进男厕所,默默转过身,叹了口气。 很多年了,其实他还是没有释怀。 有时候潜意识告诉自己,精心呵护大的就是一朵特殊的小花,但是这花总是去男厕所,就很违和。 到了晚上,年煜泽换了睡衣躺在柏夏舟床上,掀着刘海玩最新款模型。只要出了,柏夏舟就会帮他买一个,现在已经能组成一个庞大的军团。 柏夏舟看着他松散的领口和下摆,顺手把被子扔到他身上盖住。 “干什么呀船崽,吓我一跳。”年煜泽露出一双眼睛,配上细碎的乱发,仿佛有光。 柏夏舟垂眸看了会儿,又叹了口气。拿上睡衣去外面换了进来,把自己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还是抱着小时候的妹妹公仔睡。 仿佛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承载着最甜的回忆,不愿醒来。 正准备自欺欺人地入睡,身后毫不知情的年煜泽戳戳他:“船崽,你为什么不去演唱会啊。我都答应小商哥了。” 声音将他扯回了现实,柏夏舟有点留恋地放下公仔:“不想去。没必要。” 他和商扬又不熟,也就年煜泽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就当陪我一起嘛。”年煜泽转过脑袋看着他,“我就原谅你长得比我高了。” 家里有量刻度的尺,他们还小的时候常常就要量一下,开始总是年煜泽领先,后来逐渐持平,再后来—— 不提也罢。 反正年煜泽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多吃米饭多锻炼,把能长高的法子都试过了,但并没有成功,于是逐渐摆烂,反正船崽还是那个船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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