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晕晕乎乎之际,想到了俞靖苏说晚上会和张俊尧一起吃饭,也不知道靖苏会不会和张俊尧说起他。他感觉到心口的某一处有些发酸,他仍好奇张俊尧此刻心里是如何看他的,毕竟曾在一起七年,人生中最美好最年轻的时光,他们是一起携手共度的。 虽然中间隔了四年多,他们彼此断了联系,可在祁珩心里,似乎这四年多的时光,就像一块压缩饼干,并没有多少值得回味的地方。 他用尽全部的力量,也不过堪堪抵挡住往回忆里钻的习惯,他的人生,自从与张俊尧分手之后,便一直停留在灰扑扑的冬季,再没有变换过季节。 也不知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再见面,他们会如何自处…… 出租车又停下了。 祁珩又想到桑正阳,脑仁疼得更加厉害了。桑正阳对他很好,关怀备至,可终究,祁珩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所渴望的爱情,不只是这样平淡的一日三餐,在他的灵魂深处,他渴望更深厚的东西,而他和桑正阳之间没有这种羁绊。 他很怕自己只是一时寂寞,错把生理冲动当作心动。虽然他是心理咨询师,可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正值青春的男儿郎,他心虽坚毅,可架不住肉.体凡胎,譬如这腿,居然一撞就裂了,他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自己的骨头原来这么脆的事实。 祁珩让司机在小区门口的一家熟食店前面停下,他支付了车费,下了车。祁珩拄着拐杖,来到熟食店的窗口前面,拐杖支棱着他的身体,他扫视了一圈橱窗里面的食物,有种不知道该买什么的迷茫。 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很体面,他正在打游戏,看到有人过来,快速地瞥了一眼来人,“买什么?” 祁珩看着各色熟食,愣是觉得提不起半点食欲,但母亲说不做饭,他不买就要自己做,他现在这样,可不适合洗手作羹汤。于是他说:“要一些牛肉,嗯,还要一些猪耳朵,再要一些素菜。” 老板手脚麻利地帮他切了一些牛肉,一只猪耳朵,和一盒笋尖、海带丝、腐竹、花生米组合而成的素菜,称了,“76。” 祁珩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扫码支付,从老板手里接过打包好的熟食,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 祁珩走到小区门口,正要进去,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先生等等。”祁珩没想到是喊自己,便继续走着,直到后背被人轻拍了一下,这才回过头去一看,是刚才的熟食店老板,祁珩一脸惊愕:“怎么——” 老板咧嘴笑道:“我刚才注意到你腿脚好像有些不便,拿着东西不好走路,我送你回去吧。” 祁珩怔了怔,“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没事。举手之劳。”老板夺过祁珩手上的袋子,径自往前走去。 祁珩没有再推拒,沉默地往前走着,撑着拐杖走路,是快不起来的。 一步一顿。 小区里的人向他投来关注的目光。祁珩觉得脸上有些热辣辣的,暗暗地加速前行,他祈求自己别遇到熟人才好。他知道上次那件事给母亲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他不想让周围的邻居再说些什么闲言碎语去刺激母亲脆弱的心灵了。 祁珩走至楼下,扯了扯唇角,对好心的老板说:“我到了。谢谢您。” “别客气。”老板把熟食递给祁珩,轻轻碰到了祁珩冰凉的指间,心里微微一颤,犹豫着说:“我叫韦黎,你叫什么名字? 祁珩怔了怔,不想说,为什么要问名字呢,以后又不会来往。可见这个自称韦黎的熟食店老板,亲自追上来送他,并非看他行动不便热于助人这么简单,追上来打探他的住址和名字才是真正的目的。按照这种节奏发展下去,接下来他就要掏出手机,说加个微信吧?到时候,加不加呢? 祁珩想起自己面对过很多个这样的时刻,通常面对熟人,或者帮助过自己的人,他是没有办法冷起面孔拒绝别人的。可这样违心地去满足别人的期待,他真的很累。 “嗯,刚才多谢韦老板。我不住这儿,以后应该很少机会见面,所以……嗯。”祁珩微微颔首,撑起拐杖往前走,留下一脸尴尬的韦黎站在薄暮之中。 韦黎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心底升起一种淡淡的失落。他看着祁珩进入电梯,摁了电梯楼层,电梯门缓缓合上之际,祁珩始终半垂着双眸,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韦黎觉得,祁珩安静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斯文,但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会对陌生人如此提防。 电梯门终于合上了,电梯快速上行,祁珩终于抬起了眸子。刚才那人一直盯着他看,让他觉得好不自在。幸好韦黎是个个性温和的人,没有追上来死缠烂打,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若是被妈妈知道了,定然又要责难于他,一定会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蛋,好好的,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怎么会追上门来呢”之类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他一生之中,清清白白做人,不想惹上任何麻烦事儿上身。 祁珩推开家门,唤了一声:“妈——” 从里面卧室传来虚弱的回应,“嗳——我在睡觉。” 当祁珩关上门,坐在玄关处换了拖鞋,拄着拐杖往卧室走去时,心里有些不安。妈妈看到他这个样子,会说什么呢?祁珩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走到卧室门口停下,轻轻压下门把手,缓缓推开门,看到床上盖着一床厚实的棉被,下面睡着一个人,那人正侧身躺着。 祁珩轻轻唤道:“妈——我回来了。”祁珩来到母亲床头。 章兰仙听到有什么东西“吱吱呀呀”敲击地板的声响,心里狐疑,抬起头看了一眼,发现儿子正拄着双拐,顿时惊得坐起了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神色很是严肃。半晌才开口说话,“你这是怎么回事?” 祁珩把拐杖收了,放到一边,在床边坐下来。“出了一点事故,被一辆电动车撞了一下,还好问题并不是很严重,打了石膏,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章兰仙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叹息道:“祁珩,你今年流年不利啊,儿子……接二连三地出事,你心理诊所的生意怎么样?有没有亏钱?” 生意?在母亲眼里,自由职业,自主创业,做心理咨询,按小时收费,和小区门口卖熟食的老板没有两样,都是做生意。但在祁珩心里,他的工作可不是用“生意”两个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祁珩挤出一点微笑,“挺好的。没亏钱,有盈余。” “你去医院找个稳定的岗位不好么?非要自己单干,这么辛苦到底为什么?” 祁珩无力地抽了抽嘴角,他忽然感觉好累啊,他今天没有力气敷衍母亲,也没有力气安抚母亲,他把头枕在隔着厚厚的棉被的母亲的腿上,他圈住母亲的腰,虚弱道:“妈妈,我困了,改天再聊这个话题好吗?” 成年后,祁珩第一次这样亲近母亲,他感到一种托住自己疲惫身心的力量。他踢掉拖鞋,爬上床,躺在妈妈的身旁,睡着了。 章兰仙怔了怔,她记不清儿子上一次抱着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大概发生在祁云哲出轨之前,那年他读初三,他小时候很活泼可爱,从那之后,儿子仿佛变了一个人,经常沉默寡言,脸上鲜有笑容。 她惊喜地发现,儿子似乎还是那个儿子,并没有离开她。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了睡衣,给儿子拉了拉被子,去厨房做饭。她打开祁珩带回来的熟食,盘算着炒盘青菜就行,打开冰箱一看,发现上周买的青菜已经腐烂了。 她有些心疼地扒拉了两下,发现确实不能再吃了,便扔进了垃圾桶。她摸出两个西红柿,其中一个已经长霉了,只有一个是好的,她心情颓丧地把坏西红柿扔进垃圾桶,想着,一定是人家卖给她的时候就已经坏了,否则西红柿不可能这么快坏掉的。她想了想,又摸出四枚鸡蛋,准备炒个西红柿焖蛋。 章兰仙一边洗菜,一边想着,等儿子醒来,她要告诉儿子,她之所以这么难过,是因为他买给她的那只小猫死了。 哎……流年不利啊…… 她还打算告诉儿子,以后别再买猫了,最好生个孩子给她带。带孩子她有经验。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9章范夏川二十六 时隔多年,祁珩在母亲的床上打了个盹,被窝里有母亲刚睡过之后留下的余温,祁珩舒展地平躺着,此刻他别无他求,只想睡一觉再说。他很快便睡着了。 睡得正酣,祁珩听到母亲在床边唤醒他:“儿子,起来吃晚饭了。” 祁珩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好觉了,虽然时间很短,但却快速充了一些电进来,他感觉饥肠辘辘,便掀了被子,起床。起床后,发现有些冷。“妈,我冷。” 章兰仙撩起儿子的裤腿一看,“这都什么月份了?你还只穿一条单裤。我给你找一条秋裤穿着。” 祁珩很怀疑自己在家里还有什么能穿的秋裤,坐在床边看着母亲翻箱倒柜,终于母亲找出了一条灰色的毛线裤,拿到他面前,“穿这个,我每年都晒,还可以穿。” 祁珩拿着这条毛线裤陷入了沉思,心道:妈呀,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裤子了?大学时候的裤子吧? 那一年,祁珩18岁,考上P大,要去北方读大学,母亲高兴坏了,从来也不织毛衣的人居然给他打了一条毛线裤。祁珩也很感动,想着这是母亲给他织的第一条毛裤,自然要好好地穿。但他错了,北方的冬天虽然冷,可室内有暖气,而且十一月就供暖了,穿不着。室外穿个羽绒服,普通秋裤也就够了,只要你在走动,就不太冷,总之,他带到学校,却只穿过半天不到就脱下来了,因为热。 因为是全新的毛裤,又是妈妈爱心牌出品,祁珩没舍得扔,寒假回家又带回来了,再也没有穿过。没想到母亲一直收着。 祁珩摸着这条手工并不怎么精良的毛裤,虽然有种不太想穿的念头,但是他感觉到了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他想了想,说:“我试试吧,不知道能不能穿得进。” 章兰仙果然挺开心,她走过来,“你先试试,不行我再给你找找别的。”她伸手要帮儿子脱裤子,祁珩成年之后再没有当着母亲的面穿过裤衩,此刻鼻尖微动,躲了一下,“妈,你先出去一下,我自己来。” 章兰仙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背,嚷道:“你就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看过?” “那是小时候。”祁珩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道,“妈妈,出去。帮我带一下门,谢谢。” 章兰仙微微地叹息了一声,儿大不由娘啊,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关上门。 祁珩试了试,有些紧,但也勉强能穿,就穿着了。祁珩穿好裤子,出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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