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宗景郁沉吟,“如果别人这么对你,你也会心怀感激?” 夏南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宗景郁笑了下,他明白,两人相处的时间还太短,硬要在夏南心中占据独特地位,也不合常理。 转念一想,夏南明明是个这么容易在生活上获得满足感的人,这么多年却无一人走进他的世界。 想来也是为了和自己的重逢做好铺垫。 宗景郁的精神胜利法,让他很快接受了夏南无声的拒绝,有些低落的心情也重回昂扬。 今天他没再贴着夏南睡觉,而是久违地转身背对夏南,手脚规矩老实地待在床边。 夏南也因此感受到床铺的宽阔,可他并不轻松。 这天夜里他罕见的失眠。 有林止的原因,也有宗景郁的。 高中宗景郁救他的那天,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他还记得那是个怎样炎热的夏日。 应要求翻墙来到校外的人行道上,他不安地查看附近有无监控摄像。因为他本能地察觉到,林止心情的糟糕。 林止心情不好的话,就会用一些让人很害怕的法子来整他。上次让他在大雨里淋了整整两个小时,害他发高烧差点住院,深夜还在大厅吊点滴,整个医院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他记不住人脸,对周边的环境更是敏感,只有他一个人在打针,护士离开值班室去卫生间的时候,他就紧张得左顾右盼。 现在学业越来越紧,林止再让他不能正常上学的话,他的成绩会垮掉的。 刚翻出围墙,就被人一脚踹跪在地,膝盖隔着长裤磕在地上,粗粝的砖头摩得他生疼。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扶着围墙强忍脆弱重新站起来。 不管怎么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在地上,是无法忍受的耻辱,他也怕被经过的同学看见而嘲笑贬低,让他在学校彻底抬不起头。 林止见他不服,抬手便要盖下去。 “不要!” 不知他哪来的勇气,时隔多日再一次出声反抗。 也就是在这个间隙中,宗景郁出现,举着手机靠近两人,话语掷地有声。 “高二B班林止,学号017,我知道你所有的背景和经历,也知道你从高中开始所欺负的人的名单,如果你再不收手停下,我会将你霸凌、暴力虐待同学的证据收集提交,你会被退学,然后坐牢。” 夏南被宗景郁抓住手腕,他满身是汗,不敢回头看林止的脸。 那一定是像野狼一样凶绿而恐怖的仇恨眼神,林止横行霸道这么久,从未有人敢直接在他面前威胁让他坐牢。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止退学离校,给夏南留下了一段安心的校园时光。 只是霸凌结束了,其行为对内心造成的伤害还在向下侵蚀。 夏南开始嗜睡,开始阴沉,主动申请将座位调到教室的角落,他不说话无社交,大家都当他是个举止怪异的人。也因为他长得漂亮不似寻常男生,始终做不到完全透明。 各种恶意的关注,加重了他的负担。 夏南每日浑浑噩噩,早上从宿舍床上醒来,竟然连自己是哪个教室的都忘了。 脸盲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高考结束的那天,他拿着自己的校牌,慢慢走回宿舍。在热闹的家长聚集的宿舍里安静打包自己的行李,有人对他喊夏南再见,他感觉耳边飘过一阵风,激不起一点波澜。背着重重的行李,他来到自己租下的城中村单人间,然后在假期的第一天,他开始自己打工攒钱赚未来的学费。 宗景郁这个人,他竟然一点都没想起来。 没想起来是他把自己从深渊中拉起,没想起他的脸他的长相他的声音,高中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害了在意他、真心想要帮助他的人。 就是这样的自己,还有人说,恋爱。 夏南想,自己懦弱,又可恨。 他配不上宗景郁的喜欢。 林止会告诉他自己身体的畸形,他生出的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在他的体内变成一个矛盾。没有能力去再次让林止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想着一逃再逃。 虽然他也很渴望,能够有一个共度余生的恋人。 但这一次,他应该是不能答应了。 - 宗景郁“上班”时候,没见到舒运,他给对方发了条消息就没再管这事,毕竟舒运也是一司之主,喜欢山珍海味,所以吃饭应酬他亲力亲为,可能又是哪家老板约他出去谈事情,此时不在岗位也不意外。 刚坐下工作没多久,突然接到母亲电话。 “今晚沈家订了整个黄金宫会场做慈善晚会,很重要,准备好提前入场。” 想到昨天咄咄逼人的沈铭苏,宗景郁不太想去。 “我在外地。” “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赶回来。不然我们没法交代的。”宗母柔情似水,声音里好商好量,但说的话却是让人压力倍增。 宗景郁叹了口气,捏着鼻梁轻轻摩挲:“我尽量。” 当晚他穿一身黑色西装礼服,为了不显得太严肃,用胸针代替领结领带,尽量低调示人,甚至侥幸希望沈铭苏别发现他的存在。打算见过父母一面后,就火速离场,所以他给夏南说留门而非锁门,晚点回家。 沈家宴请一改低调做派,装饰菜肴用度尽显奢华,是因为其子难得回国,这次宴会也是准备对外宣布沈铭苏将长居国内的接风宴。更重要的是主持宴会的是沈铭苏两位表哥,商场新秀陆氏兄弟,今年是他们真正继承集团股份的重要年份,他们借着慈善晚会的由头,为沈家办喜事,请来诸多豪门广结良缘,争取更多的合作机会。 陆家大哥陆承煜一身华贵晚宴西装,站在白发苍苍、气态不怒自威的沈父身后,收敛许多。 他手边站着陆清律,出了名的清冷,有高岭之花的戏称,垂首谦逊,却挡不住他人探究目光。 两人骨相都很优越,各有各的美感,台下赴宴的各界千金不动声色地打量、分析着他们,试想联姻能否财色双收。 例行开场白后,就是专业歌舞团进行表演,之后的流程宗景郁也很熟悉,并不感兴趣,借着大家都在看表演的当口,他扭头寻找着有无熟悉面孔。 宗景郁看到不远处舒运穿着一身白西装,身材修长,半长黑发束起垂在后背,手里晃着酒杯故作镇定,只是知人者莫如宗景郁,他知道舒运桌布底下腿都在打抖。 舒运见了这俩兄弟,就像老鼠见了猫,不过也怪不得谁,当初是他自己要招惹,现在摆脱不掉也是咎由自取。有这两位大佛管教他,也能让花花公子收收心。 这边还没得意完呢,宗景郁余光就见沈铭苏众星捧月般人群簇拥着走近。 真是祸不单行。 宗景郁将脸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 结果沈铭苏就是不管,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了,摆出一副“咱们好好聊聊”的架势。 那些急于攀交的客人见状,也知道避让散开。 “景郁,我还以为你不来呢。”沈铭苏这回倒是礼貌温和不少。 “这样重大场合,做晚辈的还是懂礼数的,工作忙也要抽空过来。” “呵呵,什么重大场合呀。”沈铭苏拿了杯香槟,凑在唇边饮下,“相亲宴罢了。” 宗景郁微微颔首,不置一词。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是你们的家事。” “也对,你巴不得我和别人结婚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一直都不喜欢我?要不是我和阿姨说了让她喊你,可能你压根不会来。可是——你也别得意,你是宗家的人,相亲这事迟早要轮到你的。” “我没有得意。”宗景郁双腿交叠,身板挺直,手松松放在桌面,不紧不慢在花纹桌布上低频点动。 “人生无常,总有自己的玩法。” 沈铭苏像是醉了,他俯身,离宗景郁很近很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爱说话,就像块木头,若不是我经常带你出去玩,你不过是个只会读书做题的呆子!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玩。就你这种人,能遇到什么的爱情啊,都是图你的钱罢了。” “我查过了,你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在意的小东西。” 宗景郁没有抬眼,好像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能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在意。” “你为了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小东西,冲你爸妈发火,说你不想出国。”沈铭苏又喝了一杯香槟,醉醺醺的,手上东西都没拿稳,掉在地上。 玻璃杯掉在厚地毯上,没有破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宗景郁没有劝他别再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发酒疯,嘴里说着胡话。 “我不记得这种事情。” “真的?” 沈铭苏又喝了两杯白酒。 “我不相信呀。” 宗景郁:“我在国外呆了这么多年,根本不记得以前的同学了。” “哦,那你是在怪我当年要拉上你出国咯?” “如果不是我,你们宗家会有这么多人追着舔吗?当时最大的建材单子,要是给别人抢走了,你以为今天的你可以这么淡定自若地坐在这里喝酒,而不用去抛头露面给别人递名片吗?” “你醉了。”宗景郁皱眉,不耐烦地起身想要离开这里。 四周宾客有离得近的,都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他知道有心人听到了沈铭苏的醉话,也知道有人必定看不起仰仗着宗家出卖给沈铭苏做玩伴的忠诚的儿子,以往他为了宗家的荣华富贵,都可以一忍再忍。但现在好像忍不了了,沈铭苏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变脸。 “你去哪?”醉醺醺的人站起来,下意识地追逐那个要走的。 “我要回去了,太晚路不好走。”宗景郁冷道。 “以前我喝醉了,你会背我回公寓的。”沈铭苏朝他撒泼,“我醉了,你带我走。” 大庭广众,哪哪都闹,唯独晚会明星沈铭苏这处,安静得只有他的声音。 所有人在今天之后都会知道,这两人的关系非同小可。 沈铭苏弯着嘴角笑,眼睛一直看着对方,他知道,宗景郁会像以前一样无奈地蹲下来,背着自己上车,然后带他回公寓。慈善晚宴已经到了介绍项目的环节,很快他就要登台致谢了,但他本意就是叛逆不肯低头,逃走给父亲留下满地狼藉和尴尬,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所有事情仿佛都在沈铭苏的操控范围之内,唯独宗景郁。 他最喜欢他,但是宗景郁却总是不太热情。 “麻烦你。”宗景郁招手拦来一个服务员,指向那边酒气冲天的沈铭苏。 “把他带到房间喝点醒酒药,到时候他要上台的。” “喂!宗景郁!”沈铭苏踉跄上前,想要大骂你怎么不识好歹,转眼就被两个服务员扶着手臂,半强硬地带到房间,眼睁睁看着宗景郁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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