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 就连那近年来沉迷烟花柳巷、甚少归家的冉员外, 也在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挺着个醉醺醺的大肚子,来儿子房里坐了一阵。 冉暮秋才喝了中药,额上又盖着浸了凉水的布巾,烧倒是早就退下来了, 只是还有些没精神。此刻,要应付这个在剧情上跟自己的任务压根就没关系的老爹, 少年眉目神色都有些怏怏的。 好在冉员外仍是惦记着盈风阁某个娇美的小娘子,倒也没心思同儿子聊什么闲天,只确认了好大儿没有再度烧成个小傻子,就放心的挺着肚子出去了。 走到大堂,正要迈步出门时,却同一个华服锦缎、刚从门前的一匹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冉员外瞧着青年眼生,但那匹马却是油光水滑,毛色极佳,一看就是上好的名驹。 那公子哥见了冉员外,远远的就用小辈的礼数对他一个作揖,又笑吟吟对他道:“员外爷别来无恙,身体可还好啊?” 冉员外瞪着眼睛看了对方一会儿,正自愣神,待对方提到“年少时曾在冉家家塾中叨扰”,才终于恍然大悟,酒醒了一半,乐呵呵的将人请上厅堂,斟茶倒水的寒暄了一通。 宋渊抿了口茶水,目光先往后院瞟了一眼,又瞥见冉员外诚惶诚恐的脸,微微一笑,将茶盏放下了。 “员外爷倒也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也没别的事,只是昨日同令公子一起在郊外春猎,晚间突逢大雨,晚辈想到令公子向来体弱,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便过来看看。” 冉员外一愣,这才眉目舒展,乐呵呵的说了几句犬子不才承蒙挂念云云。 客套的话说的差不多了,宋渊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 “昨日我骑马送小秋回家,在外头候的似是位陌生公子,看着可是脸生的很啊。”宋渊装模作样的问道,“是哪位借住贵府的亲戚么?” 冉员外一愣,等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谁,就将季淩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一通,跟着赔笑道:“郡王有所不知,那是——” 说到这里,似是有几分难以启齿,“那是犬子的一房小妾,乡下人,向来不懂什么规矩的,他没冲撞到郡王吧?” 冉府为小少爷娶男妾冲喜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冉员外没什么要刻意隐瞒的意思,便简单将当年的事说了,表明并非是冉家人有什么强抢民男的怪癖,而是人家老道士都那么说了,为了宝贝儿子好,不得不这么做而已。 宋渊摆出头一回听说的表情,随后,又佯作不解道:“既只是冲喜男妾,那想必小秋正妻之位尚还空缺了?” 他道:“小秋如今也快十八了,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员外爷就没想着为他娶一位知冷知热的贤妻?我看这麓凉城适龄的商家女子也不少啊?” 冉员外被小郡王嘴里一口一个“小秋”叫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自家这儿子还真有本事,能得郡王这般亲昵的称兄道弟。 可冉员外转而想起虞怀烨他们那帮兔崽子都这么叫,就又不觉得奇怪了,只当冉暮秋因自小体弱,在他那帮朋友里就是这般得人照拂,连忙道:“这是哪儿的话?我当亲爹的,自然是盼着子女早日成家立业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季淩道:“这么说来,员外爷还是想为小秋娶妻的了?” 冉员外:“那肯定!” 可一说到这个,老头子就有点愁眉苦脸的。 说来也奇怪,按说在这麓凉,他们冉家虽是比不上虞家泼天的富贵,但也算是有几分家底,自家儿子么,虽说样貌不够威武,但也绝对不丑,理应不愁娶的。 就算有个上不得台面的冲喜男妾,可那季淩入门多年,一向本本分分,没在外头过多的抛头露面、丢人现眼过—— 可也不知道为何,近一年来,每当冉员外试图与某个有闺女的人家结亲时,过不了两日,风声一放出去,原本聊得好好的准亲家就突然反悔,从此是连冉府的门槛也不敢再踏,更不要提结亲了。 一来二去,麓凉城内渐渐的也有了些风言风语,说冉家小少爷就是好那口男风,被他家那个男狐狸精迷得死去活来,恐怕这辈子就要当个死断袖了。 也有人说,冉小少爷本来并不是断袖,只是当年还在混沌之中时,那男妾为了在冉府稳固地位,就百般勾引,哄骗得不知世故的小少爷与他有了夫夫之实。 小少爷早早的尝到了这男人的好处,本来不断的,也断了。 冉员外听说了,自然是勃然大怒。结果他这亲爹还没怎么样呢,虞家那小少爷虞怀烨却是比冉员外反应更大。 据说虞小公子某回走在街上,听到了耳侧传来八卦之声,当时就下了马,拿马球棍将那个乱爱嚼舌头的街头流氓暴揍了一通。 至此,倒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说这事了,不过私下里说的还是有的——那不然呢,为什么冉小少爷人不傻了,却还迟迟不娶亲呢? 冉员外支支吾吾的,没说个中缘由,宋渊却也没再追问,突兀的沉默了半晌。 青年修长的食指在茶台上敲了两敲,忽而抬眸一笑:“小秋一表人才,人品又佳,若要娶亲,又有何难?” “这样吧。”宋渊和颜悦色道,“京中适婚男女不少,本王在太后面前也略有几分薄面,下月,本王恰好就要回京中一趟,到时候求个旨意,说不准令郎这婚事也就解决了。” 冉员外愣了,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江南小镇的员外府,竟然还有能得当朝太后指婚的一天! 当下便战战兢兢道,“郡王此话当真?” 京中的那些名门闺秀,那哪是冉暮秋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之子能高攀得起的啊! “君子一言。”宋渊笑眯眯道:“更何况,我跟小秋什么交情,您还能不知道?小时候大家一道在书塾念书,数我跟小秋关系最好。您放心将此事交给我就行,保管小秋能觅得良缘。” 冉员外心里嘀咕,好像不记得这小郡王当年同儿子关系好不好了,只隐约有点印象,有这小子在的时候,自家儿子总是扯个小嗓门哭得最凶——不过,小郡王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反驳什么? 冉员外喜道:“如此,我就等郡王的好消息了。” “好说,好说。” 两人又客套一阵,冉员外便说自己外面还有事,让宋渊自便,自己则乐颠颠的走了。 边走,边还志得意满地心想,当年办个家塾还当真是办对了。 虽说是没能让儿子满腹诗书,但倒是让自家儿子结识了这么一帮至交好友—— 别说虞家那个小子跟自家儿子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似的,如今,就连小郡王也对自家儿子青眼有加。 有这么多好兄弟搭把手,以后儿子就是再不成器,又何愁没有立身之处? - 冉员外出了门,宋渊却仍在正厅厅堂内静坐了半晌。 手边茶水早已放凉,青年眉目间也早没了方才同冉员外闲聊时的愉悦闲适。 他微垂着眼睛,眸光沉沉的捏着手里这光润的骨瓷茶盏把玩半晌,忽而牵了下唇,露出抹笑来,将茶杯放下了。 正要起身往院内走去,忽然见王管事匆匆的往里走,看起来是要禀报通传什么。 宋渊将人叫住,“有什么事么,这样匆匆忙忙?” 王管事早已知道这位就是这麓凉城近日来的热闹人物,忙恭恭敬敬道:“外头来了客,小人正要进去通传少爷一声。” “又来客了?”宋渊自然地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问道,“是谁来了?” 王管事道:“回郡王,是虞家的车驾。” “你这管事是怎么当的?”宋渊笑笑的道,“你家少爷正病着,这左来一个客,右来一个客,扰了清净,还如何养病啊?” 王管事:“……” 他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衣着华贵的英俊青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那郡王的意思是?” 宋渊:“还要本王教你如何回话吗?” “小的不敢。” 宋渊抬抬下颌,“去。” 王管事犹豫了又犹豫,连忙去了。 也不知道他如何回话的,总之,没一会儿,隔着几道厅堂,都能听见虞怀烨暴跳如雷的嚷嚷声。 宋渊却只挑唇一笑,背着手,信步就往院内走去了。 他少时曾在冉家家塾念过书,对这冉府的亭台楼榭可谓是熟悉的很,尤其熟悉冉小少爷的院子地处何处。 他循着记忆,不过一会儿,就施施然走了进去。 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多是近几年才进府的,也不知道眼前这这是何人,只当是个陌生外男,都有些惊慌的互相看了一眼。 宋渊也没多作解释,只冲小丫鬟们粲然一笑,就径直进了冉小少爷的卧房。 卧房内空无一人,锦被却还乱乱的,中间拱出来个小窝,一看便知才有人在这里躺过,还躺得乖乖的,只占了那么一小团的位置。 宋渊在房内环视一通,只觉处处都还是当年的模样。 他走到衣架旁,顺手就拿起挂在上面的一件白色里衣随意看了看,只觉这里衣细细窄窄的,当是穿它的人身子骨也细伶伶,恐怕这几年来,也还是没长多少肉,一如几年前的纤瘦单薄。 ……不知若是如今的他再披红嫁衣,又是何种模样? 宋渊微微笑着,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敛了些笑意,正自愣神,忽然感觉到背后进来个人,他动作一顿,接着,便立刻转过身来,敏捷的往侧边一躲。 那人果然正拿着一个冬日暖手用的铜制手炉子从背后砸他,但被宋渊早有预料似的躲开了,于是气得脸蛋发红,一双溜圆乌亮的眼睛恨恨瞪着他。 手炉子在地上骨碌碌的滚过一圈,宋渊弯身捡起,将它放在桌上,无奈笑道:“本王好心来探你的病,做什么一上来就打我?” “谁准你进来的?” 少年还只穿着一身白色寝衣,乌发就这么在脑后松松披散着,更衬得他肤白如雪。又约莫是刚退烧,整个人都多添几分病中的乖巧羸弱,直让宋渊一刻都难以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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