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春宵点点头,记下了。 穿好裤子,斟酌了片刻,路春宵说:“那个,中介老师的咨询费,不管怎么说,回头我也还给你吧。” 盛昱蹙起眉,“不是叫你别算。” 路春宵说:“现在留学机构好像都挺贵的,定金应该不便宜吧。” 费用是不低,且盛昱没坦白他付的其实还不止是定金的钱。他不想路春宵因价格打退堂鼓,断送了未来出国读书的路,便淡淡道:“不用了,不记得多少。你人去了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不能不管。路春宵想了想,问:“你付钱的时候开发票了吗?如果没有,要不我试着让老师那儿先申请给你原路退款,然后我再另外给她转……” “非要把事儿搞麻烦?”盛昱打断他,“照你这算法儿,今晚开房的钱,用的那些油,你是不是等会儿也要去前台一一打听清楚,再跟上回去电玩城跟别人AA似的回来A给我?” 盛昱犹记得第一次带路春宵去电玩城玩儿,路春宵算好钱后私下转给请客的人。前不久的某次聚餐上,那人不经意提起此事,当作玩笑乐着讲给大家听,说当时回家突然收到一笔钱都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在网店买袜子没货的退款,还有零有整的。 为什么有零有整,明显是路春宵去的时候记下了价目表。 关系好的朋友之间尚且不一定会把每次请客或聚会的一分一厘算得清明仔细,何况他们。真有必要这样生分吗。 路春宵愣了愣,他确实如盛昱所说有这么打算来着。 他和盛昱每次去的酒店都不是普通的快捷,一晚上开一间房要将近四千块钱,比出去玩儿贵多了。他们开了好几回房间,他一次费用都不曾出过,临了了,寻思着好歹该付一次。 不过前面刚提了中介咨询费,路春宵看得出太过看重这些会令盛昱不舒服,也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他做了点儿妥协,说:“这部分……可以不算。” 听到所谓的让步,盛昱脸色却更沉。路春宵总说喜欢喜欢,但他对他的这份喜欢泾渭分明,永远带着“算清楚”的大前提,生怕没分清你我就不属于纯粹的爱意。 对于有关他的事物分清算明,反而能对Skylar那种没见过几面的普通朋友“手下留情”。Skylar办生日派对,路春宵并没有非要送上价格相同礼物来保证他们俩的来往绝对等价。可见路春宵的万事计算计较是摆明了仅他可见。 “别的事儿追着算钱,上床做爱的钱可以免,因为这部分钱不多是吗?”盛昱动情气急,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语调发寒道,“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你路春宵这么便宜!”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沉默之中,路春宵听见自己心里头的一块儿血肉失去生气的亡音。 若说盛国成在车上所说的话往他一年来苦苦堆积的希望上扎了数刀,路春宵还能够挣扎着存有一丝侥幸,认为不该因此彻底否认一份感情。即使两个人不能在一起,他爱就爱了,完好地结束,允许时间慢慢治愈伤口也无妨。 现在则是全部不用了。 什么道别,什么好好收场,心死之后通通没了必要。路春宵甚至一下子回过神,觉得这些举动蠢得可悲可笑! 他一直以来在心上把爱捧得至高至纯,为了它,厚着脸皮偏要在不平等的土壤上追求平等。到头来,他所有对感情的坚持在盛昱眼里不过是跟他这个人一样,怪异且便宜。 一份不受尊重的爱,存在着压根儿没有意义。 许是剜下那块儿心头肉后疼痛至极,路春宵感觉眼前黑了几秒,眼睛一眨不眨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视力。 “路春宵,”意识到那话有些过分,盛昱走到他面前,语气放轻了许多,“我……抱歉,我不是那意思。” 无论是酒后吐真言,或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讲出口的都是心底真实闪过的念头,足够幻化成杀人诛心的利刃。 当一颗心变成一堆死肉,再怎么向它表达歉意也没有用了。 救不活。 “没事儿。” 路春宵轻轻摇了摇头,发出的声音略微干哑。他弯腰穿好鞋,准备出去。 “路春宵——”盛昱喊住他。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盛昱顿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只是转念他想,路春宵向来乖顺,没因那句话大吵大闹也是正常表现。 路春宵的回答听起来也很正常,他问:“怎么了?” “用不用我跟你下去?我顺便带瓶解酒的,晚上喝的是有点儿多。” “不用了。”路春宵说,“就是得我自己下去才能撇清关系。我跟你一起上来再一块儿下去,别人见了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撇清关系”几个字刺耳得很,盛昱不喜欢。但他找不出反驳的话。他们俩的事儿一直发生在暗处,外人面前可不是得撇清了那种关系才对,说是好友都已经是擦着危险的边了。 “行吧,随你。你什么时候上来?”意识到自己这话听着很像离了他一时半会儿就不行,盛昱补充,“大晚上的,早弄完早点儿睡。” 路春宵说:“你困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盛昱“哦”了一声,又改口:“还是等你吧。你过来找我不是要说什么话吗,等你回来,你说完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路春宵静静瞧着盛昱,不仅不为他的等待生出半分欣喜,不好奇他究竟准备说什么,还起了小小的报复之心。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很爱,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很不爱。感情其实比他以为的要更简单。 “那你等吧。”路春宵不再阻止盛昱,“你需要解酒的是吗?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瓶牛奶。” 听他说要带牛奶上来,盛昱莫名放下了心。 “对了,关于我想跟你说的话……”路春宵打开门,回头看向盛昱。他的手仍握着门把,一字一句道:“我是想告诉你,路春宵跟那句诗没有关系。春宵是春天的夜晚,春夜短暂,宝贵美好。就算跟你们想的那些事儿有关,情色本身也从来都不是不好的意思。” 路春宵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盛昱,我也不是。” 随后,不等盛昱回应什么,路春宵收起笑,径直关上门离开了。 他关门的力度不大,但盛昱的心莫名被重重砸了一下,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第三十四章 盛昱等了好半天都不见路春宵回来。 他有想过给路春宵发条信息问问怎么回事儿,但这行为太像在迫切渴望什么。思忖片刻,他放下了手机,终是不太情愿表现得自己好像特别在意路春宵的动向。 坐在沙发上又等了好一会儿,困意席卷,盛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几小时后,早早被窗帘细缝投进来的微光晃醒时,盛昱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屋内那张双人床——床上除了失去温度的情欲痕迹,没有其他新的气息。 路春宵不在,他依然没有回来。 “路春宵?”盛昱起身走向浴室,猜测或许他已经回了,只不过是在洗澡。路春宵每次做完亲密的事情进卫生间或者浴室都磨磨蹭蹭好久才出来,今天他们做得那么深入,估计也不例外。 然而浴室连灯都没打开。 盛昱站在门口往里看,灰暗之中仅听得见没关紧的花洒“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的动静。那声音叫得他心中烦扰,有如看见不起眼的秒针在一下下宣告时间流逝,任凭谁都挡不住它稳步前进。 盛昱几步上前将花洒的开关拧死,顺便给路春宵发了条信息,问他哪儿去了。随后他简单洗漱,穿好衣物打算退房下楼。 临出门前,盛昱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晨六点,路春宵没有回复。他下意识又往电视桌的方向瞥去,想看有没有牛奶——说不准路春宵是回来了之后有事儿先出去了,但是桌上空空如也,没有路春宵答应要带回来的东西。 下楼来到KTV,盛昱进入他们昨晚待得比较久的包间,里面横横竖竖躺着几个昨晚在这儿通宵到睡着了的同学。 盛昱定睛扫了两遍,确认路春宵不在其中后,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到另一个包间。 另一间的同学不多,只有两女一男在放着歌聊天。 室内同样不见路春宵的踪影。 “盛昱?”包间里的男同学见他推门进来,打了个招呼,“你昨晚走挺快啊,在楼上睡的?醒的可够早的。” 盛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从昏黄的灯光中认出他是实验班篮球队的同学,换班后跟路春宵貌似是同一个班的。他问:“你们一直在这儿通宵没回去?那什么,有看见你们班的路春宵吗?” “路春宵也来了?”那同学反问。 “来了,我看见他了。他来这边找过林双双。”一旁的女生回忆道,“当时林双双在跟二班的那几个拍照,路春宵坐边上等她来着。我看他没事儿干,还问他要不要先点个歌唱。” 想想路春宵平常参与不进热闹的安静模样,盛昱顺口说:“他肯定说‘不要’吧。” “不是啊,他说‘可以’。”女生笑着说,“忘了唱的那个叫什么了,没听过,反正唱得挺好听的。我后来还拍了一小段,想回头放在我Vlog里。唱完没多久他就跟林双双走了,应该是送她回家了吧。” “没再回来吗?” “没吧,不知道,没怎么关注。怎么了吗?” “没什么。”盛昱淡声喃喃,“他说要帮我带东西来着……” 说话间,盛昱注意到茶几上有瓶没拆封的牛奶。KTV里有酒有饮料都很常见,怎么路春宵来过的这间这么巧就放了瓶没喝过的牛奶。 他没多想就把它拿到手里,语气忽而轻快了些,问:“这是路春宵留下来的?” “啊?”男同学否定道,“那瓶是我买的,我刚才胃烧得慌就点了两瓶垫垫肚子。你要是想喝就拿去喝吧。” 闻言,盛昱原本有些舒展开的眉梢当即紧了又紧。他放下牛奶,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给路春宵再次发去信息:「你已经回家了?怎么不说一声。」 等待路春宵回复的时间,盛昱回想昨夜到此刻发生的事情,诸多不太“路春宵”的细节令他不免思绪冗杂。 路春宵不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盛昱曾听陈叔提过一嘴,说是每次去接路春宵,路春宵都早早等在楼下,不曾迟到过。有一回陈叔提前了十分钟到,恰好见他正从楼道口走出来。可见路春宵是宁可自己多等待十分钟也不想麻烦别人多等的性子。 ——可是路春宵昨晚让他等到了天明。 路春宵还向来说到做到。当初盛昱与林双双交往,路春宵保证不向盛父传话,后来盛昱也的确不曾从盛国成口中听到过有关交往细节的质问。去过马会俱乐部之后,路春宵提出并答应了要一起看电影。路春宵明知其中有别的暗示,也是第一次做那些事,真到了约定时间,他即使自个儿憋着胆怯也全然没有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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