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人调侃到大牛面前,问那间休息室为谁准备的。 大牛便一脸深沉吐出一个烟圈,“那里承载着Edge的灵魂。” 陈侦窝在躺椅上玩动物派对,当他捡到马桶塞后,对着一只黑猩猩狂追猛打,塞嘴锁头飞踹,异常凶残,直打到对方忍不住开麦爆粗,再鞭尸,陈侦才开始下一轮游戏。 他并没有觉得情绪好转,人依旧怏怏的。 看剧时只要里面的人物掉眼泪,他就自动跟着掉泪,而不管剧情是否真实感人。 他会跟罗竞交流,但一旦遇见他不想谈论的问题,只需要用眼睛看着罗竞,罗竞就会举手投降。 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但是这些事情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从以往轻易就能划伤人的荆棘变成令人烦躁的噪点,不停提醒陈侦,它们还在,于是陈侦的态度及情绪变得倦怠且消极。 直到元旦晚会那天,提前进入休息室的陈侦玩了一会儿动物派对后在按摩椅上入睡。 再次醒来能门外传来晚会如火如荼的动静。 罗竞他们的表演在中场,距离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其实罗竞几乎不进这个休息室,一是不想打扰陈侦休息,再来他频繁进入容易引起外人注意,确实,除去第一次入场有些引人侧目,但几乎只限于工作人员。 有资格住在左右的并不清楚这个房间住着谁。 对于来来往往迁徙般的艺人,酒店可能比后台休息室更值得关注。 想要获得咖位的艺人往往都不太能获得一间独立休息室。 当陈侦睁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漂亮女性时,惊得差点想躺回去装睡,但对方听见动静赶紧抬起头,冲着陈侦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她很快走过来比出手势并发出有些奇怪的语音,“我是大牛的妻子,很早就听说过你,今天有演出我学校放假,正好过来看看,你现在需要喝点水吗?” 大约语言障碍,对方说话给人一种很认真的感觉,原本初次见面的客套生硬都被真诚所替代。 陈侦点点头接过保温杯,喝完水后觉得腰身特别沉重准备起身活动,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他的胳膊,“最后一个月会很难受,晚上睡觉时在两侧垫上枕头,这样小宝不会把你的肚皮拉得难受。” “谢谢!”陈侦说完两个字就开始喘气。 他的难受不限于心理,还有身体,以前走路只是觉得不方便,现在是吃力,特别这一个月,肚子跟吹气球似的鼓起来,他只能通过镜子看到自己一双粗壮的双腿,那个粗壮度超出陈侦的认知,自那次以后陈侦再也不照镜子。 胸部也有些发育,加上隆起的肚子,让他很容易想到相扑运动员。 这种认知导致陈侦在看见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性后很容易自惭形秽。 “我叫钱苗,你可以叫我苗苗姐。” 女人翻出手机相册,“这是我和大牛的女儿,叫妞妞,我有轻微听力障碍,怀妞妞时很担心她跟我一样。” 钱苗的发音有些奇怪,但是她的目光温和真诚,语气也带上安抚人心的力量。 “哦,这是我孕后期最丑的一张照片,大牛偷拍的,你不要笑话。” 照片里,肥胖的孕妈妈跟现在温柔漂亮的李苗判若两人,大约陈侦的目光在上面停留的较旧,李苗显而易见兴奋起来,她滑动屏幕,一张张翻给陈侦看,从怀孕初期到后期再到妞妞的出生…… 陈侦加了李苗的微信,并在元旦后两人约出来吃过两次饭,不许罗竞和大牛参加。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只好紧张地守在餐厅外面,隔着落地窗看见陈侦和钱苗相谈甚欢,两个猛男差点落下喜极而泣的眼泪。 一个孕夫,一个听力障碍,差点聊成闺蜜。 看他们拿着手机屏幕连比带划,大家都替他们着急,就连使者们都小心翼翼,担心肚子大的离谱的这位客人随时上演原地卸货。 就不能在家老实待着生孩子? 这是怀了双胞胎? 并没有,陈侦只是单纯的羊水多,大约他的子宫较小的缘故,身体自动分泌更多的羊水来保护胎儿,真是一个狡猾的小子。 陈侦不止一次的想。 陈侦的预产期在一月底,他准备在一月二十二号左右接受剖腹产手术。 孕后期一个多月他因为情绪问题没太注意胎儿,等到有心注意时,身体上的各种不适轮番压过来,让他根本没有心情管心情的问题,但是陈侦很庆幸在最后一个月之前走出来。 是彻底的走出来,特别跟钱苗成为朋友后。 他才知道没有哪一个孕妇是容易的,甚至世界上还有很多孕妇面临着各种危险和危机,而像钱苗那种残障孕妇也不在少数。 钱苗曾说她也出现过产前产后抑郁,因为听不明白医生说什么,医生看不懂她的手语,在大牛跑去拿报告时,她甚至产生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感。 还有产后,她的助听器没电了,等她发现时孩子已经在旁边哭到晕厥,那种自责和痛苦也曾令她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严重的怀疑。 陈侦说到自己那段时间的切身感受。 他不禁问到一个问题,如何消除最终只剩自己的绝望感,如果迟早要分开,为什么要尝试两个人的路,她有没有怀疑过跟大牛的未来…… 钱苗再次露出那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陈侦突然有种不一样的感受,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看见钱苗的第一眼就这个陌生人放下所有的戒备和警惕。 钱苗的眼睛里有一种宽容和豁达。 回答问题的钱苗却突然狡黠的眨眨眼睛,她说,“我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无论对父母对伴侣还是孩子……他们终有一天离我们而远去,最终面对世界的还是自己。” 陈侦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并产生深深的恐惧。 但钱苗温柔的声音再次安抚他,“会害怕甚至恐惧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排斥拒绝这样的自己?这些都是我们作为人类正常的反应和情感,聋哑学校的孩子们时常问我为什么自己听不见或者不能说话,为什么外面的孩子是健康的,他们却是残缺。” 钱苗便带他们去看生了虫的大树,失去尾巴的流浪猫,甚至被风吹破的蜘蛛网。 “我并不是想说什么大道理,在悲苦面前,所有的道理都一文不值,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也告诉自己,世界上其实存在很多不完美的独立个体,我们碰巧成为那个不完美的个体,那么为什么不承认自己,不认同自己,不肯定自己?” 钱苗看了眼陈侦的肚子,“你再一次肯定我的想法,你想拥有一个孩子,于是你去做了,这条路或许以前没人做过,你是第一个走的,走的很艰难,但是第二个人会感谢你,我们也感谢你,你真的……很棒!” 陈侦也是在一刻真正接纳自己,他突然意识到世界上存在许多像他,像钱苗一样的人,他们并非全无关联,互不联系,当有一个人取得一点点喜悦时,其他人就能从黑暗中抬起头,遥相呼应,给予力量,并继续在破破烂烂的世界里坚强地走下去。 陈侦突然将目光投向窗外那只嘻哈猴。 这座城市的冬季只有很短的时间,但就是这么短暂的十来天足以让人们体验到冬季的寒冷和瑟缩。 嘻哈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件军大衣,光着一双长腿,汲着拖鞋,瑟瑟缩缩拢着袖子站在一棵树下。 每当路人奇怪地打量他几眼,他便直起背嚣张地回瞪对方,大牛耻于与其为伍,穿着夹克七分裤尖头鞋站在另一棵树下嘲笑罗竞。 陈侦露出笑容,是呀,即便是永不背叛的恋人也没有一直走到底的可能,总有人先离去,可能是死亡,可能是分离。 被留下的那一个为什么不能伤心不能哭泣。 如果因为害怕伤心哭泣而拒绝掉罗竞这么一个人,那或许才是最大的损失。 回家的路上,罗竞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陈侦,大约挨了冻,鼻子有些吸溜吸溜。 再一次偷看陈侦时,冷不丁对上陈侦幽幽的眼神,顿时吓得把最近三日的行为想了个遍。 好像,确实,真的没有哪里做的不对。 他眼巴巴回望了陈侦一眼,“我们下周提前入院怎么样?” 陈侦幽幽地开口,“你姨妈打折吗?” 要人老命! 根据米粒的口供,陈侦应该没猜到孩子是他的,顶多推测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猎奇玩得花的渣男。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件事我可以用比较符合逻辑的方式重新讲述一遍……” 罗竞并不想讲,因为里面有条悖论,无论他多么衣冠禽兽,都不会对一名孕夫出手,最大可能等陈侦生完孩子后再动手。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在陈侦怀孕初期就缠上人家,陈侦只要问到这个,露馅儿是分分钟钟的事情。 但是陈侦都提到这个点,是他不想解释就能不解释的问题? 结果陈侦嘎吱嘎吱咬响妙脆角,“不想听你说,你闭嘴!” 罗竞愣了愣,顿时喜笑颜开。 只要不露馅,他可以当渣男一万年。 是背负渣男的冤屈。 陈侦看着玻璃窗上罗竞手舞足蹈的影子,默默撇了撇嘴,连孕夫都不放过的绝世渣男,等生完孩子再来收拾他。
第五十七章 【卸货】 陈侦被推进产房的那一刻很平静。 他拒绝掉罗竞痛哭流涕想要陪产的要求。 当手术刀一层层划开肚皮时,他还是紧张地捏捏手指,护士立马在他耳边说,“妈妈放轻松,孩子马上出来了。” 陈侦一直盯着无影灯,突然发现时间变得很缓慢,很多画面一幕幕闪过,其中最多的便是罗竞丰富多姿的各种表情,当眼睛开始模糊时,终于听见孩子的哭声,很响亮,凭声音就能听出性别的那种。 陈侦悬在胸口的心缓缓落地。 可是他没来得及入睡,护士拎着孩子过来将他碰了碰,“男孩还是女孩?” 陈侦迷茫地眨眨眼睛,还能感受到田院长在他的肚皮上穿针引线。 性别? 你们不是知道吗? 为什么要问我? 护士再次问到,“男孩还是女孩?” 那个大光锭子一直对着陈侦的脸,所以陈侦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儿子的脸,而是一副灰扑扑的屁股蛋子。 陈侦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找到那颗小花生米,“儿子吧!” 护士笑了一声,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只手抓着孩子的手腕脚踝,拎到旁边的“打包台”上,三下五除二将孩子包裹好。 也是错身的那几步路,陈侦跟这个儿子发生了第一次目光对视,他的儿子竟然没有哭,睁着眼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陈侦。 看见那双大眼睛的瞬间,陈侦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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