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个窗户有了动静,敞开了一半。
他丢进去了一架纸飞机。
只有去程,没有返程。
那架纸飞机似乎再也落回不了到余怀生的窗。
余怀生看着满屋行李,那个才上岛时因为路程蹉跎而坏掉的轮子还没修好,他曾以为他再不会离开鼓浪屿了。
这里有烟花。
还有吴佟。
临别时,那架纸飞机突然飞了回来,余怀生急忙展开那页纸,一颗心坠落在地。
-乖乖走,别回头看。
余怀生想过很多次,他只要吴佟迈出那一步,只要吴佟出现在任何地方,哪怕只是隔着人海相望一眼。
他可以坚持。
坚持到两人再相逢。
他将纸翻到背面,那是余怀生写的——你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就一直念着你。
泪珠晕染了那抹字迹,余怀生最终没有修好那个行李箱,他拖了一路上了邮轮。
几乎是一步三回头,那个开满三角梅的街道,再也见不到那个嘴边叼着一朵三角梅,笑时虎牙尖尖,一路高呼着驶向下坡路的吴佟。
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余怀生盯着手腕的那只腕表,戴习惯了的蓝贝壳项链今天居然有些硌人。
机场人实在是太多,余怀生四处张望,他一颗心悬着。
“请飞往洛杉矶中转东京——大阪——国际航班的乘客排队登机。”
“走吧,怀生。”萧苒督促着。
余怀生眼下一片红润,他摇头:“再等等。”
“再等一等。”
只需要一眼,只需要一面。
机场的小电视突然放起全国歌唱大赛的选拔直播。
已经进入到最终阶段,今天是吴佟去参赛的日子。
“他要的是前途,不是你。”萧苒生硬至极,他将余怀生推进闸门,无论他怎么央求,她再没心软一次。
余怀生在狭长的通道走着,他神经恍惚,耳边传来吴佟的声音,他一直大喊着余怀生的名字。
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他习惯用日记去记录吴佟。
2001年,夏。
吴佟让我乖乖走,不能回头看
可是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
原来他没有来送我
原来,我们分手了。
他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祝吴佟前程似锦。
后来余怀生再也没有许下那个让吴佟天天开心的愿望了。 ----
第34章 恋痛
余怀生的离开没有任何征兆,鼓浪屿也不会因为一个他而掀起轩然大波。
那吴佟呢?
不来见这最后一面,自然也不会难过吧?
余怀生沉浮于黑夜里,钻入这道无解的题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门外再次传来吵架的声响,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萧苒绘声绘色描绘的美好家庭,在余怀生到来的没几天便摔了个粉碎。
“他到底还在要里面关多久!”
“我们家不需要废人!”男人的言语暴戾,声音拔高了讲,像是在刻意说给余怀生。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赶紧找公证人看着他签字!”随后传来一声巨响,他将萧苒推至角落。
余怀生只是听着,他将脸埋入被子里,不肯迈出这道门。
他绝食,滴水不沾,身体因为不适应美国的气候时而发寒,时而又发热,他都忍着,不抱怨一句。
“怀生......妈妈需要你。”
“妈妈一个人在这个家好痛苦。”萧苒隔着门呼唤他的名字。
余怀生在那刻明白了,他的妈妈并不爱他,她爱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
这是一个悲凉又客观的事实。
他掀开被子,身形单薄,晃晃悠悠的打开门,眼神空洞:“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萧苒准备的极为迅速,余怀生看着眼前这封文书,是父亲生前留下最后一笔巨额遗产,文书里清清楚楚写着余怀生归属。
“什么意思?”他问。
“你既然来我家住,你的房费水费吃穿用住不要钱啊?”那个名叫雷泽的小孩趾高气昂,说话毫不客气。
“怎么跟哥哥说话呢?”萧苒拽了下雷泽,她的语气柔和,不敢用上一点指责的语气。
余怀生看着萧苒身上露出的淤青,新旧叠加的伤痕,这就是她说的幸福家庭吗?
“我签字,不要再打她了。”余怀生说的有气无力,他已经懒得计较这场预谋已久的带他回美国,是真心想让余怀生融入这个家庭,还是说......
那个答案出现在三人眼底,那难掩对于金钱的渴望。
那个高壮的男人将烟掐灭,十分不耐烦:“知道了。”
余怀生便毫不犹豫在公证人的监督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手腕变得更纤细了,皮包骨头,他盯着那节手腕上的表看了许久。
“你那表什么便宜货色?边角的编织线都没处理干净。”雷泽蹬鼻子上脸,坐在余怀生身边悄声说道:“我听说你是个同性恋?”
“他不是!”萧苒将余怀生拉起,她面露难色,像是余怀生是个同性恋丢尽了她的颜面
“我是。”余怀生淡淡的开口。
“你不是!你是正常人,怀生。”萧苒慌乱至极,她看着雷群明脸色说话,生怕出一点差错。
“我是同性恋。”
话才落地,萧苒挥起手扇了上去:“别说了!”
那是余怀生从小到大第一次挨巴掌,委屈在心里泛起酸水,他低垂下头走进房间。
“草!同性恋真恶心!”雷泽蹙起眉,他其实不讨厌同性恋,美国在性取向这方面也十分开放。
可是他讨厌这个横插一脚进入他们家的余怀生。
于是他想方设法的找余怀生麻烦,最开始都只是小打小闹,余怀生从不反抗,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那天夜里他悄悄进入余怀生的房间,
到底是血浓于水,雷泽那作风和他爸如出一辙,暴戾的可怕,他拿起枕头捂住余怀生的口鼻。
“去死!和你妈都去死!”
“我家里不需要你们!”
余怀生下意识的挣扎片刻,随后他垂下手,无法呼吸时,他想起了吴佟。
他们在夏天总跑去海边玩憋气比赛,余怀生每一次都赢不了,不到三十秒就钻出海面。
余怀生心里默数着。
40......41......42。
50......他赢了,余怀生等待着死亡降临,他感受到雷泽在他脖间摸索着,他推开雷泽,单薄的胸腔随着空气的挤入竟然有些作痛。
雷泽手上拿着一条项链,他有些嫌弃:“这什么啊。”
余怀生脖子前空荡荡,他飞扑上去想要抢回来,蓝色贝壳在夜里闪着光辉。
“给我!”泪珠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破贝壳有什么稀罕的?”
随后他将那枚蓝色贝壳碾成粉碎,踏在脚底之下。
“别踩了!不要踩了!”余怀生匍匐在地上,他的背脊骨骼清晰可见,透着一层睡衣起伏,看着有些可怖。
“求求你,别踩了,都坏掉了!”
“我走,我离开这,不要踩了,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余怀生无力的拽住雷泽的裤脚,他只能求。
雷泽冷哼一声,他傲极了:“明天早上不要让我在家里看见你。”
他的泪珠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河,蜿蜒曲折,他这十八年任性惯了,过去有家底撑着,在鼓浪屿有吴佟兜着。
可如今,他的身后再无一人,没有再为余怀生撑腰了。
余怀生恍惚间想起了与吴佟看过的第一场烟花,他们与王文涛一同坐在沙滩上,烟花升起又落,光与暗之间,他们的指尖轻轻触碰在一起。
那个少年告诉余怀生。
“有我呢。”
余怀生在地上翻找着,贝壳碎片散落一地,他怎么拼也拼不回原型,太阳升起时,他离开了那个家。
他带走的东西很少,一把蓝贝壳碎片,一只泰迪熊,还有几张萧苒偷拍下他与吴佟的合影。
他们那个时代太旧,世界太大,余怀生清楚的知道只要松开手,就再不能见到。
他像个拾荒者,想挽留住关于吴佟的一切。
余怀生从此活在回忆中。
2003年,非典在中国肆虐,数百名医护人员牺牲在抗疫第一线,这个消息漂洋过海来到美国。
挂在墙上的电视传来关于非典的报道,油炸的声响此起彼伏,一个单薄的身影娴熟地把控温度,露出的一节手臂上陈年旧疤叠加在一起,干瘦如柴,仿佛割开那层皮就能看见森森白骨。
“小余师傅,老样子,给我来份三合一。”
一个女孩年轻靓丽,栗色的长发及腰,她摘下耳机站在前台手里还抱着一张崭新唱片。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她看见那张脸扬起,苍白的肌肤上渗出汗,身上的厨师衫被油烟熏黄一片,他点点头眼梢弯起,唇下的一颗小痣也随着笑而牵动着。
女孩一愣,她认识余怀生两年多,那个在雨里宁愿自己被打湿也要护住玩偶熊的男孩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
破碎、脆弱,像一支斩断腰,刺被拔光的玫瑰。
“你再这么不声不响的,以后不来光顾你生意了。”
余怀生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伎俩,他摇摇头很无奈,将做好的炸鸡推了出去。
“叶姿,谢谢你啊。”他的语气温柔又平静,同样也十分疏离。
“闷油瓶。”叶姿噘着嘴,她咬下一口炸鸡,店里这个点儿也不忙,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怀生聊着
“你现在技术越来越好了,我记得两年前你来这第一天就炸糊了八只!”叶姿悄咪咪朝后厨小窗口投喂余怀生,他摇了摇头,嘴边挂着淡淡笑意。
“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一晃眼都两年了,得亏那是店长一时找不到代替的,要不然你学费都难凑!”
叶姿掏出一把钱放在台子上,她眨巴眨巴眼:“小费!”
余怀生将钱收下,叶姿很热心肠,要不是她两年前在路边多管闲事,他怕不是早就被街头歧视华人的流浪汉殴打至死。
“谢谢。”他只能说这一句。
叶姿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她抛了个媚眼递出去:“你可别惦记你那个前男友了,我给你介绍一个!”
“有钱!温柔!还和你同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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