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纨想起辛衍的话,私生子的身份任谁都会觉得不光彩,何况是贺准这样一个恃才傲物的人。 这样想着便也开解了,不再跟他置气:“我知道了。” 他这样乖巧懂事知进退,简直让贺准喜欢到骨子里,攥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道结了痂的疤,问:“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唐纨往回抽,又听面前人道:“等小弥做完手术,找个时间,我请阿姨吃顿饭。” 唐挖心口一紧,哑声道:“你想干吗?” “负荆请罪。”贺准定定地看着他:“到时候要打要骂,任凭阿姨处置。” 唐纨猛然抽回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准并未瞒他:“那天晚上看你不对劲,我就发消息问了你姐,她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唐纨猜到了,却还是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和我妈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贺准纠正他:“是我跟你的事。” 唐纨抬眸注视着他的眼睛,咄咄逼人:“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林见山,就算被辛丛定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又怎么样,你也说了,这是我跟你的事,既然这样,不管是面对我妈,还是面对辛丛定,都不应该有人独善其身。” 饶是一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贺准,这一刻也被他说得愣住,片刻后失笑摇头:“唐助理现在真是了不得,都学会拿话呛我了。” 唐纨心说,以前也不是没呛过,用得着大惊小怪么,但是刚跟人硬气了一次,这会儿要适度地给领导台阶下,便垂眸道:“是你自己的话站不住脚。” 好像也并没有很好地给出台阶。 贺准哼笑出声,“你找林见山准备怎么说?不过我总感觉,你和他的关系似乎处得挺好,上次集团内审欢送宴,你们俩单独聊了很久。” 这醋吃得莫名其妙,唐纨没好气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喊上姜磊一起。”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贺准双手插兜,为了表现大度,痛痛快快道:“你想约就约吧,让Dora定个餐厅,走公司的账。” “既然你没意见,那剩下的就让我自己安排。小弥下周手术,等医院那边没什么事了,我再找时间约他。” 唐纨把文件卷成筒状,往贺准肩膀上杵了一下,“在此之前,你也不要单独找林见山谈话。” 贺准挑眉:“为什么?” “平心而论,我不希望你把他调回总部,可能你认为留林见山在身边会是个隐患,但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更多,觉得这个人专业且靠谱,做不来阳奉阴违那一套。” 贺准理所当然地笑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把他当朋友,可连他的本名压根就不叫林见山都不知道,还期盼对方在关乎利益的时候献出赤诚?” “那是他的私事,论人论迹不论心,最起码到现在为止,我认为他没问题。” 贺准不再和他争辩,“行,在林见山这件事上,都听你的。”
小弥手术那天,唐纨起了个大早七点多钟就赶去了医院,谭女士昨晚陪床熬了一宿,唐纨让她去睡,老人家还在置气,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唐弥被护士推进无菌移植舱,竟然异常乖巧地没有哭出来,反倒是几个大人受不住抹起了眼泪,小丫头要在舱内度过最快一个月的时间,期间由专人护士照顾,家属非必要不能探视,只可通过视频电话的方式关注孩子的治疗情况。 “妈,你昨晚熬了一夜,回家休息吧。”手术室外,唐纨走到谭女士跟前,又是劝。 谭女士抬起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问:“他没和你一起来?” 唐纨反应了一下,才弄明白她说的是贺准,嗓子眼紧了紧,磕绊道:“……没,公司有事要忙。” 谭女士抿了抿嘴,又问他:“你这些天一直住在他那里?” 唐纨瞒不下去,硬着头皮承认:“嗯。” 谭女士下通牒般地说:“让你姐和那个谁去我那里住,你好搬回自己家。” 唐纨心口酸胀发紧,涩声道:“妈……” 谭女士看着他,眼神无望又失落:“你听不听话?” “妈。”唐俪终于听不下去,插话进来,“你不能仗着弟弟从小就明理懂事,就可劲儿地拿捏他。” “我能拿捏谁呀?”谭女士转头看向女儿,已是泪眼婆娑:“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考虑过我这个当妈的心情吗?” “妈,”唐纨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心底泛起天翻地覆的自责与痛楚,压得他好似无法呼吸:“我搬。”他声音颤抖:“明天就搬。” 他以为已经给出了让步,下一刻却听谭女士又道:“还有,等过阵子小弥出院,你就把现在的工作辞了,换个清闲一些的。” 唐纨僵在那里,被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所吞噬,浑身血液一寸一寸地凝固结冰。 唐俪抬高语调:“妈,你这样做真的过分了。” 不远处传来护士提醒的声音:“家属请保持安静。” 空气凝滞,手术室门外的走廊背光,吸顶灯亮着,灯罩里兜着几只飞蛾的尸体,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照出一隅死气沉沉的白。 “当妈的再怎么过分,”谭女士挥开唐纨的手,背过身去,矮小佝偻的身形让这个年过百半的小老太太看起来无助又可怜,“……听不听的,也全看你们。”
第61章 “不打算哄哄我么?” 人迹散去的医院走廊,唐俪和谭女士也不知去向,唐纨独坐在长椅上兀自发着呆,口袋里的手机陡然震动,他恍惚回神,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顿了顿,方才划开接通:“喂?” “小弥怎么样?” “手术做完了,人已经转移到了无菌舱。”唐纨语速缓慢:“头一天我不放心,晚上想在这里陪着,你早点睡吧,别等我了。” 贺准嗯了一声,冷不丁地问:“你怎么了?” 唐纨胸口一窒,胡乱答道:“没怎么,干吗这么问?” 电流送来沉静声线,不气不恼深情又温和:“因为很想你,关心你,惦记你,你说我干吗这么问?” 唐纨深呼吸一口气,双肩缓缓下塌,垂首望着地面,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后只堪堪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顿了一息,又补上一句,“是我情绪不对。” “别担心。”贺准反过来安慰他,“手术顺利,小弥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唐纨没来由地心口一空,张嘴呼出:“贺——” “我在。”应答声低沉清晰,仿佛贴耳传来,“你说。” 把人叫住,唐纨却思维凝滞,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准等了片刻,替他把心思吐露:“是因为阿姨?” 唐纨先是惊愕,很快便猜出来又是唐俪在通风报信,内心好一番五味杂陈。 “……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看来阿姨这关确实不太好过,”贺准轻笑,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沙沙的颗粒感:“我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唐纨无意识地吞咽一下,“你……” “我道歉,不应该从你姐那儿打听你的事,她说为了感谢我帮忙联系陆涛,有任何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没经受住诱惑。” “……” “纨纨,”贺准突然郑重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跟你分手的。” 唐纨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目光垂下,左手搭在膝盖上按了按,轻声嘟囔:“……我也没说要跟你分手。” “抱歉,是我太害怕了。”贺准听起来像是真的松了口气。 心头阴霾竟被无端拂去几分,唐纨举着手机腰背直起,人却也松弛下来:“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的么?” “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开玩笑吧,你可是贺准。” “看不出来,你对自己男朋友的滤镜还挺厚。” “前提是你是我的男朋友,别的不论,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贺准笑了一声:“你以前说我自负,我看你也不遑多让。” 唐纨也学会了贫嘴:“近朱者赤。” “用错词了吧?” “嗯?” “应该是夫唱夫随才对。” “……”
唐纨在医院守了一个通宵,次日一早,唐俪过来接班,顺便给他带来了早饭。 姐弟俩好久没聊天,无菌舱外的隔间逼仄狭小,仅容得下一位病人家属陪房休憩,遖颩喥徦此刻一个坐在床尾,一个倚着过道墙壁。 “妈昨天说的话,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应对?” 唐纨低头喝粥,勺子舀起顿在半空,缓缓道:“先顺着她的意思来,小弥刚做完手术,还在康复期,我不想这种时候闹得一家人都情绪紧绷。” 唐俪抱臂垂眸看着弟弟,一声喟叹:“……你真是,从小就这么懂事,迁就别人委屈自己,也不知道累不累。” 唐纨喝了口粥,煮化了的白米清甜香糯,沿着食道滑下,熨贴着饥肠辘辘的胃,卷走一夜没怎么合眼的疲惫。 勺子落回碗中,他开口道:“是你性格太硬,总是宁愿玉石俱焚都不肯低一下头,一时权宜并不叫委曲求全,有些事放一放,过阵子或许就会有新的转机。” 唐俪放下双臂,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你是这样想,那贺准呢?” 唐纨道:“他也一样。” 唐俪扭头看着亲生弟弟清俊的侧脸,眼神不知是欣慰还是感慨,“这样看,你们两个还是挺般配的。” 从至亲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像是无形中得到了认可的力量,唐纨顿了顿,偏头看着她说:“谢谢。” 唐俪失笑,忍不住抬手撸了一把他毛茸茸的后脑勺,两人年纪相差五岁,加上她又早熟,姐弟俩鲜有打成一团的时候,记忆里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声叠着一声喊姐姐的小萝卜头眨眼间就已经长大成人,变得挺拔隽秀,成熟可靠。 唐俪不得不承认,弟弟就是她抛下双亲远走他乡的坚实后盾。 “说的什么话,是姐姐应该谢谢你才对。” 唐纨眼神起了细微变化,下一秒却实打实地打了个寒战:“……好肉麻啊,都不像你了。” 唐俪动作一僵,当即撸起袖子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说什么呢,臭小子。”
“搬回去?” 两层半挑高的客厅天花板倒悬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光线清透明亮,正下方的沙发上,正架着二郎腿低头翻书的贺准在听了唐纨的话后,两道英挺的眉极其不悦地蹙起,抬眸看过来:“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回去?” 茶几上的玻璃器皿中盛着切好的水果,唐纨用叉子叉起一块橙子,讨好似地递到他嘴边:“我姐和她女朋友已经搬去我妈那儿了,房子现在空着,我再住外面也不太合适……”
81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