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别喜欢他,不耽误他拿工资就行。 直到上一秒,这个念头在小薛的内心深处都无比坚定。 在昏暗的车厢里对视片刻,眼见着段从从面无表情,到逐渐不耐烦,最后胁迫意味十足地微微挑起了眉,小薛差点儿惨叫出来。 “不了吧哥……” 他欲哭无泪地哀叫,飞速测算一下自己对于男人的接受程度,还是试图用装傻唤醒段从的良知。 “太晚了,我就不上去坐坐了。” 段从莫名其妙地瞥他,不知道助理突然在说什么疯话,也丝毫不想关心下属的内心活动。 “头有点晕。”他动作利索地推开车门,迈出一条长腿,稳稳地踩在地上,“你下来扶着我。” 小薛架着段从、夹着屁股走进电梯时,言惊蛰已经迷朦着睡一觉了。 锅里温着留给段从的粥,虽然段从让他不用留,但只要没说晚上不回来,他就总想着等等。 十点半把言树弄睡着后,他收拾收拾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本来琢磨着既能消磨时间又能提精神,也不知道眼皮什么时候就自己合上了。 不过这种浅睡眠也睡不实,密码锁“嘀嘀”的按键音由虚到实,言惊蛰的意识立马跟着清醒。 起身的时候有点儿急,一抽冷子,他后脖颈转了下筋,没忍住轻轻“嘶”一声,低着头一边揉脖子,一边朝玄关走。 打开门看到架着段从一条胳膊的小薛,言惊蛰简直有种旧日重现的感觉,区别只在于上次他们是在“韩野家”门口,这次则是在段从自己家。 他忙伸手帮忙扶人,轻声问:“喝多了吗?” 段从没说话,他正头晕得十分忘我,蹙着眉盯了眼言惊蛰,他抿抿嘴:“嗯。” 然后也不用小薛扶了,十分自然的把半个身子的重量,转移到言惊蛰身上。 身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小薛的心眼子在这一刻起码转了二百来圈。 上楼时他连辞职报告都打好了腹稿,这会儿看看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他忐忑不安的心情迅速转变为大彻大悟,还有些好笑,赶紧点点头:“啊,对!哎呀逮着灌啊!” “谢谢你送他,麻烦你了。”言惊蛰赶紧跟人道谢。 “没有没有,我应该的。”小薛一秒都不多待,连门都没帮着带,客气完转身就跑,“麻烦您照顾一下,辛苦辛苦!” 有过上回的经验,言惊蛰对于小薛的职业素养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就是没想到上回他起码还帮着把段从运到沙发上,这回老板人都还清醒着,他也没想着多表现表现,溜得比之前更麻溜。 言惊蛰其实挺佩服这种表里如一,下了班就不在乎职场关系的人,这种人从不干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他的性格和条件,永远都做不到这么洒脱。 喝醉的人身子很沉,言惊蛰架着段从伸手关门,稍微一动,段从就顺着他的方向歪过来,大半个胸膛抵住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给盖住。 言惊蛰生怕滑倒,赶紧伸手朝段从腰上搂。 几乎是同时,段从抬起胳膊撑住了他身后的墙面,手臂之下形成一小方紧密的空间,将言惊蛰固定在里面,睁开眼无声地看着他。 “没站稳,晃了一下。” 言惊蛰以为段从被惊着了,忙不好意思地解释。 他这一系列动作完全出于本能,做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 这会儿稳住重心,意识到他和段从此刻是什么姿势,言惊蛰贴在段从腰后的掌心立马发烫,一股细麻麻的电流从他天灵盖窜起来,激得他赶紧把手收回去。 段从眼神一暗,也站直身子,转身往客厅走。 等言惊蛰关好门灯跟过来,段从已经把自己甩在沙发上了。 他没脱外套,沉沉地靠进椅背里,胳膊搭着脑门儿,遮挡头顶直射的灯光。 言惊蛰关上房门过来看看他,去把顶灯灭掉几盏,只留下外墙最柔和的一排暖光。 光线一黯淡,人的动作也下意识放得更轻。 言惊蛰来到沙发旁低头看看,小声喊:“段从?” 段从没应声,眼睛闭着,只微微弹了下小指。 这是已经懒得出声懒得动的意思。 现在喊他去房间睡也喊不起来,言惊蛰够过刚才自己盖的薄毯,展开抖两下,先给段从搭着肚子,然后给他接杯水,又去卫生间拧了条热毛巾。 来回两三趟转悠完,段从的胳膊都从额头上滑下来了,后颈垫在靠椅上,微微滑向一边。 言惊蛰刚才就是这个姿势窝的脖子。 又喊了段从一声,见这回真没反应了,他抬起一条膝盖压上沙发边沿,俯身凑过去。 他想把段从扶好,抹抹脸,沙发随着压陷发出细微的磨擦声响,听得人心里直蹦。言惊蛰不敢多动了,撑着沙发靠稳,就去托段从的颈窝。 指间刚插入鬓角的发丝,段从眼皮一掀,目光再一次盯住了他。 第 35 章 言惊蛰吓一跳, 立马将手缩回来。 他还记得那次段从喝醉,睁眼看见他时表露无遗的厌恶——这词儿都说轻了,当时段从眼里是明明白白的恶心与嫌弃。 “想给你擦擦脸,”言惊蛰讪讪的解释, 又指一下段从的脖子, “这么歪着不舒服。” 这次的段从倒是没露出那种眼神, 他什么情绪都没有, 黑黝黝的眼珠甚至沉得有些吓人, 不接话也不动, 就这么盯着言惊蛰看。 顶着他的目光犹豫了半天,言惊蛰还是一点一点的,把膝盖从沙发上撤了下来。 “去床上睡吧。”他把杯子往前推推,毛巾也搭在桌角,“早点休息。” 正要转身回房间时, 他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有些烦闷的鼻息,扭头再看段从,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我先回屋了。”言惊蛰又说。 他不太想走, 虽然不知道留在这能干嘛, 段从也不理他,但他就是想和段从一起呆着, 又怕段从烦, 磨磨蹭蹭的。 直磨蹭到段从重新闭上眼, 从嗓子里给他一句“嗯”, 言惊蛰内心才踏实下来,轻手轻脚地回去睡觉。 随着一场大雪, 今年的春节正式进入倒计时。 年假前一周是段从最忙的时候,各方应酬都要到位, 该维系的维系,该打点的打点。 身为“段总”,公司开完年会就算休息了。而身为“段从”,生活中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大事小情。 跟他比起来,春节反倒是言惊蛰一年之中,最清闲的时刻。 学生之家早早的放假了,他乡的游子们融合为庞杂的春运,流通向全国各地,大城市的街道同他一样,只有在这期间才显得闲散空旷。 “糖球爷爷不在了。”言树苗小声嘀咕着,拉着爸爸的手晃悠晃悠,专挑有积雪的路牙子踩着走。 言惊蛰另一只手拎着只大塑料袋,今天腊八,段从一大早被他妈妈喊回家吃饭,他带言树苗出来逛逛,买点儿菜,顺便买些过节吃的糕点和零食。 平时小区旁确实有个老头儿卖糖葫芦,言树苗一提,言惊蛰才发现连老头都回家过年去了。 “你想吃吗?”他捏捏言树苗的小手,往自己袖口里拢拢。 言树苗今天精神不好,耷拉着脖子摇摇头。 他戴了顶毛球帽子,前两年买的了,言惊蛰都忘了这帽子还留着,不知道被小孩儿从哪翻出来,已经发瘪的毛球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荡。 一人一球,都显得蔫唧唧的。 “怎么了?”言惊蛰看看他,伸手试一下言树苗的额头。 不烫,没生病。 “心情不好?还是想吃别的什么,没敢说?”他在言树苗面前蹲下来,托托言树苗的小脸。 基于自身的经历,言惊蛰从来不想给自己的小孩灌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种思想。 可也许是耳濡目染,或者频繁动荡的生活本身就比说教更有效,言树苗明明只是个小朋友,在某些方面,却有着跟言惊蛰无比相似的特质,都特别能忍。 小孩子有着大人才该有的表现,总是让人心疼的。 言树苗跟着言惊蛰生活到现在,说过最多的词是“不想”:不想吃、不想玩、不想要、不想看……很多时候言惊蛰知道他在忍,可窘迫的生活是事实,并不能因为心疼改变什么,只能装看不见。 所以但凡言树苗露出低落的情绪,言惊蛰只要有一点点解决的能力,都格外重视。 看爸爸蹲下,言树苗站在路牙子上不动了。 父子俩一高一低停在路边,头顶道行树高而秃的枝桠挂着雪,身后偶尔有车慢吞吞经过,在凛冽寒冷的空气中搅和几缕尾气。 言树苗从毛线边边的帽檐下望着言惊蛰,眼睛轻轻扑扇着,像是在思考能不能说。言惊蛰也不催,耐心等着他。 “爸爸。” 好几秒钟后,平时把“不想”挂在嘴边的言树苗小心开口。 “我想妈妈了。” “妈妈”这个词说出来的同时,言树苗的嘴角猛地就瘪了下去。 他抬手往言惊蛰脖子上一搂,扑进言惊蛰怀里,小脸紧紧贴着爸爸的肩膀,大大地吸溜一声鼻子。 言惊蛰并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因为言树苗今天戴的帽子,就是赵榕给他买的。 也是她消失之前,除了母乳,唯一给言树苗的东西。 没有感受过美好家庭的人,很难去界定何为幸福生活,“母亲”这个角色,在这句话里同样适用。 言惊蛰不知道赵榕算不算得上一个好妈妈,他看着赵榕经受怀胎之苦,据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孕期反应也不一样,他觉得赵榕应该属于反应很大的那一类,整宿整宿的抽筋,吃什么都反胃,直到生产前都在吐酸水。 她的身体太差,营养严重不足,生下言树苗几乎要了她的命。 可醒来后第一句话,她问的是“孩子呢”;见到言树苗的第一眼,她哇哇大哭,像个小孩。 赵榕的性格在言惊蛰眼中也算得上好,不太爱发脾气,生气时宁愿自己憋着,也不砸东西,更不会打小孩。 她应该是很爱言树苗的,言惊蛰一度认为,她是个好妈妈。 离婚前最后那顿饭,她还给言树苗剥了虾壳,哭了很久,对自己说了“对不起”。 以至于在她带着所有钱离开后,直到现在,言惊蛰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 赵榕刚走那段时间,言树苗总找她。 他不知道妈妈去了哪,半夜会突然哭醒,缠着言惊蛰问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挣很多钱回来,如果回来的话挣少少钱也没关系。 言惊蛰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孩子不懂离婚,他也不想让言树苗过早的理解“抛弃”,只能抱着言树苗,一下下捋他的后背,直到小孩抽噎着睡过去。 后来应该是意识到就算哭也见不到妈妈,而且提起妈妈时,爸爸也会很沉默,言树苗念叨赵榕的次数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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