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林思取毛茸茸的头顶,长叹一口气。 “先进去吧,我停好车就进来,去吧。”时与安轻拍了一下林思取的肩膀。 林思取猛的一颤,像是收到了惊吓,好半天才回神,小声道:“好,好的。”接着转身同手同脚地就进了工作室。 时与安进到门厅里的时候,看到林思取一个人傻傻地坐在沙发区,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缓步走到林思取面前,兄弟两人一坐一站,一时都没了言语。 前台小妹柠檬很有眼色,一看状况有些诡异悄摸地就往里头剪辑室走,她推开剪辑室的门,祁迹还在跟张榕剪片子。 “人来了?”祁迹头也没抬问柠檬。 “来了,”柠檬答道,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氛围好像有点不对劲” 祁迹这才把眼睛从电脑上拔来:“氛围不对劲?什么意思?” “就……我也说不好。”柠檬皱眉“就感觉思取和您的客人好像认识,而且两人现在很尴尬,互相就对着也不说话。” “哈?”祁迹也疑惑了,“什么情况,我去看看”。 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走到门厅,果然看见这诡异的一幕,两人一坐一站,相顾无言,气氛沉重地像是要奔丧。 祁迹满头问号,都顾不上他和时与安的那档子事儿了,走上前询问。 “怎么了这是?你们……认识?”祁迹真心带着疑惑问道。 时与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祁迹就见林思取一见到他,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哟哟这怎么还哭上了这?” 祁迹说着就要上前安慰林思取,接过右手被人一拉,拉回了原地。祁迹回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右手,时与安依旧皱眉盯着林思取,但这个手拉完人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行吧……我看等你清醒过来之后是不是又要犯病。 “先让他说。”时与安严肃地开口。 “说?说啥?你们真认识啊”祁迹左看看林思取,又看看时与安。 “他是我弟弟。”时与安看向祁迹,又强调了一句:“亲弟弟。” 林思取,时与安,亲兄弟。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祁迹使劲儿在脑子里捋这个关系。 “林思取,你自己说说吧,怎么回事儿?”时与安开,语气冷得吓人。 祁迹听得一缩,林思取也不例外,整个人浑身都僵硬了,头埋得更低,怯怯地开口: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谁?”时与安的语气越发严厉。 林思取听闻,先是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接着整个人像是一下子鼓足勇气一般抬头,红着眼眶。 “对不起,哥,我骗了你,也骗了爸妈,其实我辍学了。” 辍学? 祁迹一瞬间回想起了很多细节,几个月前林思取找上门的时候应该正值暑假,当时他以为这就是个暑期实习生,这种实习生工作室每年都会招,很正常,所以祁迹也没有过多在意。 但算到现在,其实已经到了开学季了,林思取却每天依旧有大把的时间待在工作室里起早贪黑,祁迹这段时间被儿科医生纪录片和时与安的事情搞得身心俱疲,也没有发现这里头的不对劲,现在想想,确实很有问题。 林思取曾经和他说过他想学导演,而家里的人却想他学法,他为此得了抑郁症,如今他为了学习导演辍学来到工作室实习,这一切倒是都串得起来说得通了。 就是这行为着实是胆大了点,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受不受得了。 祁迹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时与安,看见了时与安黑如锅底的面色,他虽然没见过时与安发火,但看林思取这幅鹌鹑样,料想不是什么轻易能蒙混过关的。 祁迹下意识想要打个圆场,让这两兄弟冷静冷静。刚要开口,却见林思取猛的站了起来,他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林思取想要上手揍时与安。 可却见下一秒,噗通一声,林思取结结实实地跪在了时与安面前。 祁迹“……” “哥,对不起,我知道我很任性,瞒着你们辍学,瞒着你们实习。”林思取哭腔愈发明显,一双眼眶通红,抬头直直盯住时与安,“但是我不后悔,我喜欢导演,我只想学导演,爸爸妈妈让我学得法律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学得很痛苦,我每天都生活在煎熬当中。” “来迹芜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我在这里找到了我喜欢的,我热爱的,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梦想,这是法律带给不了我的,那只是爸妈的梦想,但不是我的。” 时与安听到这里已经全部听明白了,他甚至想起了之前跟祁迹一起吃饭的时候,祁迹说得那个小助理的故事,想必就是林思取。 那个在四十度的烈日下顶着高温,就为了等一个机会的,那个为了拿到机会,不惜暴露自己抑郁症过往的,就是他的弟弟,他的亲弟弟,林思取。 那个从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看似一点苦都没有吃过的小孩,他的弟弟,林思取。 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的走向会到如今这一步,弟弟辍学,得抑郁症。 在过往的许多年里,他从未将这些事情跟了林思取联系在一起,他甚至一直以偏概全固执己见地认为,林思取是最被命运偏爱的小孩,获得了父母全部的爱,他的一生该有多么的一帆风顺。 可如今,那个本该如他所想一帆风顺的孩子,却哭着跪倒在他面前,剖开自己的心声明明白白告诉他痛苦从来不止光顾他时与安一个人。 时与安那一瞬间,被多种情绪搅扰心神,震惊愤怒心疼愧疚交杂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的弟弟。 祁迹眼力见一级棒,早就看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时与安他暂时管不了,这时候只好先上前把林思取扶起来,这孩子再跪在地上哭就不像样了。 “行了行了没事哈,说开就好了,别跪地上了,坐着坐着。”祁迹把林思取扶到沙发上,转眼看了一眼脸色晦涩不明的时与安。 时与安的内心也是翻涌个不停,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现在被愧疚心疼占了上风。他嗓音艰涩地沉声问: “抑郁症,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思取抬头,像是不明白时与安是怎么知道他有抑郁症的,但现在也不好问了,他犹豫半晌小声开口回答道:“初中,就有端倪了,后来高中,自己去看病。” 林思取挑着重点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的曾经,可停在时与安耳朵里却刺耳地不行,他的弟弟,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抑郁症所折磨,这么多年瞒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默默治疗看病。 他这个哥哥,这些年,又知道些什么?又为他做了什么? “现在,好了吗?” “好多了,因为来了这里……每一天,都很开心。”祁迹闻言,低头看着林思取的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林思取抬头,带着哭腔,“你帮我保守秘密好吗?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求求你哥。” “可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哥,再给我点时间,我可以证明我自己,我选择的路没有错,行吗?” 时与安默默无言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我会帮你保守秘密。”时与安望着林思取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内心一刺。 “但是,你也要真的想好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第24章 我渡你 祁迹叫来毛桃,把林思取领走。 “那什么,叫大家伙都先别忙了,这都快到饭点了,你们带着小林一起去吃个饭,吃好点,账算我头上。”祁迹边说边给毛桃使了个眼色,毛桃心领神会,带着林思取招呼大家就一起出去吃饭了。 工作室里一下就剩了祁迹和时与安两个人,林思取的事情所稀释掉的尴尬又重新浓厚了起来。 祁迹轻咳一声:“那什么,你饿么,抱歉啊,自作主张先把你和林思取隔开了。” 时与安摇头:“不饿。让他跟你的同事们待在一起会更好,他自在些,也能好好想想清楚。” 祁迹跳着思维一段一段讲话,难为时与安还能跟上祁迹的思维一段一段回答。 “那……我们聊聊?”祁迹试探着问。 时与安深深看了祁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祁迹把时与安带到了工作室三楼,这是一个全部打通的大平层,做成了休息室的样子,开放式厨房、吧台、按摩仪、游戏机、天幕、台球桌等一应俱全,靠墙的一侧做成了一个陈列柜,里面摆满了奖杯和光盘。另一侧是一大片落地窗,想来白天的时候室内阳光会十分充足。 推开玻璃门外头是一个大露台,整片露台全部被铺上了原木色的地板,上头空荡荡的没什么装饰,跟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祁迹领着时与安进来之后,向冰箱走去,他没回头,边开冰箱门边问:“想喝什么?” 时与安正在欣赏祁迹那面展览墙,闻声回答道:“都可以”。 祁迹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转身朝时与安晃晃:“能接受喝垃圾饮料么?本来想请你喝酒的,但想想你开车那还是算了。” “可以。”时与安笑笑。 “今天天气凉快,我带你去露台上吧。”祁迹朝露台走去,顺手把露台的地灯打开,又去储藏室里掏出了两大块干净的地毯和两个枕头往露台走,时与安不明所以跟着上前。 他见祁迹在地板上把两块大地毯挨着铺好,上面放上两个小枕头,接着回头朝他笑道:“傻站着干嘛,来呀,把鞋脱了。” 祁迹一边脱自己的鞋,一边指挥时与安。 时与安低头看了自己的鞋三秒,又看了看已经脱完鞋盘腿在地毯上坐好的祁迹,犹豫再三,还是把鞋脱了。也得亏他今天没有西装革履,穿了件休闲衫搭了条休闲裤,才不至于被衣物弄得束手束脚,跟这个天台的氛围也格格不入。 时与安学着祁迹的样子,盘腿在他那张毯子下坐下,祁迹递给时与安一听可乐,两人同时开罐撞了一下。 “爽!”祁迹灌了自己一大口,祁迹瞅了一眼时与安,这人连喝可乐都斯文,悄么声的。 “时医生,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可乐?”祁迹看着时与安开口问。 “怎么这么说?” “就看你表情都没变,正常人不是都会像我一样喝下第一口,然后大声感叹一声爽么?” “我喊了。”时与安回答道。 “你喊了?什么时候?”祁迹纳罕。 “刚才,在心里。”时与安表情一本正经地回答。 祁迹乐了,乐完看着时与安一脸平静的模样,笑着无奈开口道:“所以你看,你什么情绪,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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