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礼心乱如麻,表面上却还是气定神闲,他剥开这群佣人,走到阳台正中间的位置。 隔着三米的距离,他看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beta身形消瘦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何时起,beta的双腿已经跨过阳台的栅栏,来到栅栏外的危险地带。看到这一幕,谭知礼的心脏陡然收紧了一瞬。 “你这是要做什么?”谭知礼的双手紧握成拳,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些许的铁腥味从手边传来。 柏舟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在跟他讲话,烟花爆炸的声音很吵,而身后说话声又太小了,他转过头,眼睛看着身后的男人,“你说什么?能大声一点吗?” 谭知礼快要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他面上还是不显分毫,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次他把声音调到很大,能确保柏舟一定能够听到。 柏舟这次听清楚了,他眨着黑亮的眼睛,“谢知站在那儿,他跟我说,只要我跳下去,就能跟他永远在一起了。” 听到a这个名字,谭知礼的胸口微滞,“这里没有什么谢知。”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看到他了。”柏舟没有说谎,他在烟花绚烂燃烧的那一瞬是真的看到他的谢知了,他现在还能看到谢知在对他招手。 谭知礼的心脏一痛,他缓下语气,眼眶猩红,“柏舟,你看着我,我就是谢知,谢知就是我。你赶紧从阳台那边跨过来。” “你不是谢知。”柏舟相当笃定地说。 他记忆里的谢知不会自恃清高,也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的出身,更不会用手段来折磨他,更不会注销他的户口,取消他的学籍,把他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而谭知礼做事狠戾,行事风格与谢知完全不同,所以说,谭知礼根本就不可能是谢知。 他们只是长着一样五官的alpha,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 谭知礼的五脏六腑像是被荆棘狠狠贯穿过,疼得他脸色都泛白了。 柏舟感觉到谭知礼的面色古怪,但他没有想那么多,他把头又重新看向夜色。 烟花从不知名的地方窜起来,直至到了天空才彻底绽放,他看到“谢知”飘荡在半空中,对着他微笑、摆手,他还听到谢知用很轻柔地声音唤他的名字,他唤他为小舟,这一声小舟让他的鼻子都变酸了。 “你听到了吗?”柏舟的唇勾了起来,“他叫我小舟,但你永远都只会连名带姓的喊我。你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不说了。” “我要下去找他了。” 柏舟将搭在阳台护栏上的手给移开了,视线盯着阳台底下漆黑的树丛,像是准备要从阳台上跳下去。 谭知礼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慌乱,他的心脏周遭的血液逆流直上,直击他的大脑,把他大脑的骨髓都挤压地生疼,他从来都没有用这样小心翼翼的语气跟柏舟说过话,“听话,‘谢知’不在下面,你过来好吗?我带你去找他。” 柏舟坚定地摇摇头,他没有给谭知礼一个多余的眼神,“你总是骗我,我不相信你。” “别跳下去,相信我,我以后不会骗你了。”谭知礼他对待柏舟向来都没有耐心,总是很暴躁,而这次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甚至还带着一点哄骗的意味,他不想要眼睁睁地看着柏舟从阳台上跳下去。 谭知礼的那句话太轻柔了,柏舟听不到,就算他听到了,他也会选择假装没有听到,他最讨厌谭知礼了。 他的眼睛被月光笼罩着,像是一捧易碎的琉璃珠子,漂亮极了。在看向阳台下的一片黢黑时,他的眼底没有畏惧,满是对未来的向往。他向往的是有“谢知”的地方,而并非是这依山傍水的中式庭院。 他是睁着眼睛,从阳台上跳下去的。 在这一瞬间里,他的大脑像是走马观花一样闪现出许多的画面,而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跟‘谢知’在一起的种种过往,那也是他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事情。就算他死了,都不会忘记‘谢知’。 ‘谢知’是他的爱人,但谭知礼不是,他恨谭知礼恨得要死。 他的双手像是翅膀一样展开,他想要跌入‘谢知’的怀抱。 当初在深水巷的屋檐上,他跟‘谢知’表白的地方。屋檐很高,他能爬上去,却不能够轻易爬下来。‘谢知’就站在屋檐下的水泥空地上,他展开手臂,对他说:“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那会儿柏舟也没有想太多,既然‘谢知’说会接住他,那就一定能够接住他,他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给‘谢知’。而现在,‘谢知’说让他跳下来,那他就会义无反顾跳下来。他永远相信‘谢知’是不会骗他的。 “谢知。” “抱紧我。” 这一次谢知没能在底下抱着他,他的身体直接坠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谭知礼没有想到柏舟真的会从阳台上跳下去,他到现在还是像缺了魂魄一样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不行。等他反应过来时,柏舟已经从阳台上跳下去了,明明烟火声那么刺耳,可他还是能听到柏舟摔在地上时肉体所发出来的破碎声。 他的身体有些站不稳了,眼神突然模糊了一霎,他冷静下来,急奔到阳台的护栏旁,透过清冷的月色,他看到柏舟摔在地上的模样。 有些事情似乎都能解释清楚了,柏舟在洗手间里面拿着修眉刀割腕,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想要去死,他那时候不知道柏舟的病情,用冰冷的语气呵斥他,还威胁他说死了以后也得跟他葬在同一个棺椁里,把柏舟给吓坏了,导致他的病情加重,出现了幻觉,才会从阳台上跳下去的。 他以为他看到了曾经落魄的谢知,他以为谢知会接住他。 可他就是谢知啊。 柏舟却再也不肯相信他了。 他现在的思考能力像是城墙一样倾塌了,扶着护栏的手指绷得发白,上面的青筋突起,他咬着牙,有气无力地喊出来:“叫救护车。” “好的,少爷……” 佣人们六神无主地去找电话,场面一度变得兵荒马乱起来。 谭知礼步履维艰地从顶楼走到一楼的小花园里,这里种植的波斯菊都长出来了,但他不知道柏舟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他走到beta的身旁,屈膝跪了下来,他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指此时颤巍巍地停在半空中,将食指伸到beta的鼻端面前。他很怕beta没有呼吸了,但很幸运的是,beta还有呼吸。 从三楼跳下来的致命率是最高的,而庭院的顶楼是二楼,beta并没有死,他保住了一条命。 谭知礼第一次庆幸没有把beta藏在小区的高楼里,要是从小区的高楼里跳下来,那肯定是尸骨无存了。 救护车发出了“呜喱呜喱”声,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救护车的后面走出来,医护人员将浑身是血的beta给搬到担架上,并把beta推进救护车里,其中一个负责记录的小护士说家属要跟救护车一起走。 在这个时候,被称为家属的只有谭知礼一个人。 谭知礼虚晃着身体,扶着墙才勉强站起来,他的脸上除了有些苍白外,让人看不出别的神情,“我跟你们走。” 来不及换睡衣的谭知礼也坐进拥挤难闻的救护车里。 小护士需要登记患者的信息,她问:“病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谭知礼报出柏舟的名字,他停顿很久都没有说出柏舟的年龄,说实话,他一直都没有将柏舟放在心上,以至于他连柏舟的年龄都记不清了,只随便说了一个年龄,“二十一岁左右吧。”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一直在哭呜呜呜!明天还有一更! 谭总要慢慢悔悟,然后追妻啦!
第54章 54.低下头颅 深更半夜,道路两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一辆不断闪烁着红色警士灯的救护车在空荡荡的柏油马路上疾驰而过,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很快,救护车就行驶到附近医院的急诊大楼,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将担架搬了下来,并急匆匆地将担架里的患者送到急诊室里,而家属也跟在患者的后面。 急诊室里的医生先是询问了病人的情况下,检查一遍病人的身体,确定病人没有脾脏破裂等危险后,将病人送到急诊的骨外科进行治疗。 急诊的骨外科医生还很年轻,头发都还在,一看就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医生。一般来说,在急诊里上夜班的医生都是资质尚浅且需要磨砺的年轻医生。 谭知礼看着医生那么年轻的相貌,忍不住都皱了皱眉,要是换做平时,他肯定要发脾气让医院给他换一个厉害点的医生,但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换有资质的医生了。 医生走到病床前,为柏舟检查伤势,他的手法看起来很熟练,并不像是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他说:“问题不算很严重,患者右边的小腿处有轻微骨裂的现象,需要打石膏,再进行住院治疗,等观察几天再出院。” “谢谢医生。”谭知礼对医生逐渐有了信任与好感,他斟酌着问,“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不一定。”医生很隐晦地说,“看患者的身体素质,有些身体素质好的患者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医生的言下之意就是柏舟不会那么快就醒过来。 柏舟自从跟他重逢以后,身体素质变差了,以前的柏舟一天能够打三份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只睡四个小时,腹部还有线条明晰的腹肌,而现在,柏舟身上的腹肌早就消失不见了,他成了一个怕冷、身体素质低下的beta。 谭知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搁在岸边的鱼,缺少海水的滋养,险些就要缺氧而死了。 医生透过厚重的镜片望着他的眼睛,“患者是跳楼才导致骨裂的,我建议家属去带他去精神科看一下,以免再次出现意外。” 医生这句善意的提醒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谭知礼的脸颊上,谭知礼浑身一颤,身体的血液好似都被冻僵了。他差点都要忘了,柏舟的心理早就出现问题了,他以前就有抑郁症,现在只怕更严重了,至于严重到什么程度,也就只有医生知道。 谭知礼微微颔首,手指紧握成拳,“我知道了。” 医生说:“医保卡呢?” 谭知礼屏住呼吸,他犹豫着皱眉,“没有医保卡。” “拿着你伴侣的身份证去医院窗口办一张就诊卡,等会儿去收费处缴费,再把卡拿给我。” 谭知礼抬起小臂,揉着被扰乱的神经,他将柏舟的身份给注销了,柏舟的医保卡、身份证全都用不了。他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将柏舟的身份注销了,才会惹来一大堆的麻烦事。 他走出骨外科的诊室,去外面给这家医院的院长打了电话,现在是半夜,任凭谁接到电话都会不高兴的,院长听到电话按掉了好几次,直到第三次才将电话给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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