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谢谢医生。” 唐一羽挂断电话,回头在李言洲床边坐下,姜随去和他父亲的朋友打招呼去了,病房里非常安静,很适合一个人发散思绪。 ——就想知道对李言洲来说,大学时光有没有一点点值钱。 唐一羽难受地闭上眼睛,李言洲是什么时候打造了一间与大学出租屋相似度高达八成的卧室?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一羽在黑暗的视线里兀自想了很久,久到睁开眼时,李言洲已经醒了,而他正好对上那双无措通红的眼。 唐一羽很肯定自己的表情很平静,可躺在病床上的李言洲却好似因为他的这幅平静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回忆起医生说的话,唐一羽想去拍李言洲的肩膀让他冷静些,没想到刚一伸手就被李言洲攥住手腕,一个用力,唐一羽扑到李言洲身上,被身下的人颤抖地紧紧拥着,耳廓忽然湿润温热,是李言洲眼角的泪滑落了。 “你怎么,还没有消失......”李言洲声音难受沙哑,眼神混沌不清,“你不消失,我要怎么让他相信,他最重要......怎么让他原谅我......” 李言洲不停地颤抖,唐一羽狠狠皱紧眉,五官用力地压下李言洲这句话带给他的情绪,就这样伏在他耳侧,控制着声调说:“李言洲,你看清楚这是在哪儿,我又是谁。” 大概这道声音太冷冽克制,幻觉里的人从来不会有这种语气,李言洲一瞬间就愣了神,抱紧人的手臂渐渐松了,唐一羽一挣扎就顺利起身。 他用手背擦了擦耳廓上李言洲的泪,然后在李言洲慌乱的目光下握住了那条被白纱布包扎得一点皮肤都不可见的手臂,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吗?” ---- 晚上好~谢谢~
第七十三章 唐一羽问了这句话后,心知是等不到李言洲回答的,加上在医院里,尽管病房私密性很好,也不能完全放心在这里同李言洲拉扯,于是没再多说。 反倒是李言洲因为唐一羽这句话而慌得手心都出了汗。 昨晚急于让幻觉消失,李言洲一次次地割破皮肤。这种自残的举动听起来可怕,不过李言洲有分寸控制着力道,只需要痛感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够。 可怎么也没想到幻觉会那么执着地出现,李言洲辗转于清醒与迷乱之间身心俱疲,很快便累得晕了过去。 李言洲很希望唐一羽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却不敢以拖累的方式来困住对方,更不愿再往难以弥补的过错上再添一笔。 就如唐一羽所说,没人知道幻觉存在的时候,李言洲能关上门放纵地满足内心的渴求。然而现在幻觉的秘密不保,在所有人眼里他成了病人,幻觉是病症,唐一羽是病因。 他需要很迅速地好起来,不再连累唐一羽成为心中的负担,重新打起精神正常地去追求,这才是一段健康的感情该有的开头。 就当这几个月是不理智的片刻堕落。 而显然,他做出的努力又白费了,唐一羽又半路折返来照顾他,再一次添了麻烦。 在李言洲近三十年的生活里,“解释”两个字几乎没有出现过,但现在他却着急地想唐一羽会不会误会这又是他的什么欲擒故纵方式。 他张了几次口想说些什么,可唐一羽冷脸摆弄手机的态度实在不像想听他说话的样子,只得揣着不安的情绪,一直到下午输液完毕回三华庭。 在小区地下停车场下车后,唐一羽大步走在最前方,李言洲和姜随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到电梯,唐一羽按下楼层键,另又多按了一楼的按钮,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下,对姜随说:“姜随,去小区外的超市买点东西回来。” 姜随以为是家里缺什么,忙道:“好,要买什么东西?” 而唐一羽却说:“随便,买半个小时再回来。” 姜随表情懵懵地眨了眨眼,半秒后反应过来,视线往李言洲身上转了一圈,明白了什么,不敢拄在中间浪费时间,头点得飞快,电梯门一开就忙跑了出去。 电梯门渐渐合拢,在密闭上升的小空间里唐一羽双手抱在身前,感知到身后迟疑紧张的目光并没有搭理,出了电梯直接走到李言洲家门前解开门锁,在客厅没有半点停留,拐个方向径直走向卧室。 身后那道一直沉稳的脚步总算慌忙起来,在唐一羽就快走到卧室门前时,一只手臂拦在他身前,紧接着神色微乱的李言洲出现在眼前,挡住唐一羽的路。 李言洲瞳孔微缩,喉结上下滚动,护着身后的那扇门,声调不稳:“你……” 唐一羽注视了他两秒,开口道:“难道你在医院盯着我看那么久都没想明白,我和姜随是从哪里把你架到医院的吗?” 两人之间空气凝固到极点,不知过了多久,李言洲才低头沙哑地轻声道:“我马上打电话找人把里面的东西扔了。” “为什么?”唐一羽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问。 “……你不会想看到从前的东西。” “对,我不想。”唐一羽答得很快很干脆,干脆得让李言洲心口一颤。 而不等他调整呼吸,跟着又继续听唐一羽道:“我膈应幻觉的存在,所以你就采取极端的方式想让他立刻消失。我不喜欢以前的东西,所以你就要马上扔。” “李言洲,你什么时候那么考虑我的感受了?你在我面前不一直随心所欲的吗?” “还是,你在把我当成另外的人,现在已经没办法弥补他了,就把原本该对他的好转移到我身上?我依旧在当你对他的感情寄托?” 李言洲抬起头,有那么一瞬可能在想自己有没有听岔误解意思,继而眼睛微微睁大透着浓浓的懊悔,脸色发白,声音轻细像是认错,“......我一直让你这样认为的吗?” 唐一羽笑了,笑容满是讥讽,“何止。” 言罢,唐一羽绕开他,直接推开了那扇被砸坏的门,再一次像时空回溯般站在十年前的房间里。 唐一羽迈出步子在房间里环视,茶几上陈旧的摆件、杂物柜上的两盆多肉、饮水机旁两个摆放整齐的同款水杯,沙发垫上洗不干净的油污……他视线在卧室里的每一处角落停留两秒,又毫无波澜地移开。 最后脚步停在阳台边的书桌旁,拿起有明显翻阅痕迹的书本,随意翻了两页竟看见了熟悉的涂鸦图案,再一看封面,和他们大学时的专业书一模一样,但并不是同一本,估计是李言洲在网上淘到的。 “你记性还挺好。”唐一羽翻着每页的涂鸦,想起当年为了让李言洲上课时也能想到自己而在对方书本上乱画小表情时的心情。 李言洲在离唐一羽两步远的地方,看着唐一羽比正脸柔和的侧颜,不由得回忆起曾经在这般装潢的屋子里发生过的事,温声道:“那时候的所有……都记得。” 可唐一羽心里有刺,冷冷地“哼”了一声,打碎了李言洲的回忆,随即不留情地嘲道:“记得什么?记得我是怎样恬不知耻追求你大半年,你又是怎样一次次冷暴力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李言洲怔怔的看着唐一羽,从前所为已然在面前人心里留下无法抚平的伤痕,那些事真实存在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他只能一声一声地忏悔道歉。 “我说过,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接受你的道歉,不接受好像我一直耿耿于怀,接受了我心里又舒服不了。”唐一羽放下书静静地说。 “不用接受……只想再有一次机会,”难得的,李言洲没有沉默,而是接住了这句话,眼底甚至划过一抹乞求,“弥补。” 闻言,唐一羽深深地看了他几秒,开口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而是道:“和你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你,嘴上说要成为陌生人,可整整十年,占据我快半数的人生了,别说什么陌生人,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你。” 说到这儿,唐一羽停顿了一下,沉沉地闭上双眼,再度睁开时,眼里满是挣扎复杂之色,他说:“我真的想不到应该和你画上什么样的句号。” “我现在并不是要和你翻旧账,只是这些年我听你说的话太少了,对你的大部分想法都是我的猜测。不论大学时开心还是难过,我不能否认我很珍惜那段时光,那是我仅有一次的青春,所以看在这间屋子的份上,我想和你聊聊,只限今天,因为我也不知道睡一觉醒来,明天的我还会不会在意这间卧室。如果你愿意聊,说的话也别骗我。” 或许是发泄过自己尖锐的情绪,唐一羽说这段话时是近来在李言洲面前不可多见的温和,他盘腿在茶几前坐下,身下是茸茸的浅色地毯,像十年前很多次一样,等待李言洲与他一同坐下聊天。 李言洲反应迟钝地看着唐一羽的一连串动作,等后者坐定,抬头望向自己,对上那双总是能精准抓获自己心魂的浅色瞳孔时,心跳无法平静地跳动越来越快。 李言洲无言转身拿起饮水机旁的两个水杯,用一直保温的热水泡了两杯蜂蜜水,弯腰放在唐一羽面前,然后在他对面一样地盘腿坐下。 一股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起,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平和地坐下来过了,更别提是在这样一间每处角落似乎都能唤起一点旧情的房间里。 唐一羽面上倒是很稳定,双手握住水杯杯壁,感受着里面的温热,率先开了个头:“所以当年,你拒绝我那么多次,为什么最后又同意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再坚持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有那样的热情,可你偏偏同意了,你明明不喜欢我,难道就是想报复我和我的家人吗?” 李言洲知道一旦坐下来,就必然会面对一些连自己都不忍回想的做法,尽管已经在泡蜂蜜水的两三分钟里做了心理准备,此时被唐一羽直白地问出来,还是不免难受到无法开口。 但他必须要说,这是唐一羽给的机会。 “不是……” “不是什么?”唐一羽出乎意料很耐心。 “……我对不起言屿。” 唐一羽手指一僵,眉头紧皱。 “明知道就算当年孤儿院里不是他,也一定会有一个小孩在那天被带到我家,我永远会因为李西渊是我父亲而对那个小孩无比愧疚。可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自私地想,要是言屿从来没告诉过我李西渊的所作所为就好了,这样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过自己的人生。在事情没被戳穿之前,李西渊至少是个及格线上的父亲。” “这个想法每萌生一次,我就会对言屿更愧疚一倍,更厌恶自己一倍。以至于后来我为了给这个罪恶念头赎罪,在言屿面前我几乎是完全接受顺应他的想法,他恨所有人我就恨所有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后来我也意识到言屿在利用我对他的愧疚,催促我和李西渊关系的恶化,但是无所谓,我把他带到地狱,就应该把他救出去。他怎样利用我都可以,只要他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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