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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昉还是低垂着眼，安静地听他说话。 “结果我就老觉得，你怎么坐在凳子上的时候，老感觉没坐实，问你怎么了你又不应声，晚上想给你补裤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沾了一点点血，我就趁你睡着了偷偷看你的腿，发现破了一个大口子，还在渗血。” “咳咳咳……”许朝荣忽然又咳嗽起来，然后停顿了很久。 许昉起身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好了，多久的事了，别说了，先休息。” 许朝荣扯起嘴角笑，“睡不着，让我说会儿。” 他说话有些吃力，每说几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后面我就给你擦药，嘱咐你要小心。” 这些许昉都记得，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但许朝荣接下来说的内容，却是他不知道的。 “本来这事儿都过去好久了，结果有一天，我去接你放学，看见有几个孩子，把你围着，大声说笑。”许朝荣像是穿越回了那天，眼前就站着那样一群小孩儿，他提高音量，右手拍着床沿，“说你是没妈疼的人，裤子破了不会有人给你补，说你光屁股蛋儿，别跟你玩儿。” 许昉握住他的手，淡淡道：“好了，你跟一群孩子置什么气。” 许朝荣终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他用手捂住眼睛，似是还在回忆那天的场景，“你什么也没说，推开其中一个小孩儿走了出来，我就一直等你，等你跟我说起这个事儿，等你找我哭一哭，闹一闹，骂我啊，骂你妈妈啊……就闹一闹。” 原来是这样，许昉想，难怪那一年许朝荣突然问他要不要转班，转去跟沈遥川他们一个班，他觉得没有必要就没应。 “小孩子知道什么，我又没受什么欺负。”许昉说，“遥川小意他们都在，我也不是没有朋友，这有什么。” 许昉给许朝荣盖好被子，“别乱想了，睡一觉。” 许朝荣的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流下，呜咽出声。 “我就想好多事情啊，心里不舒坦。” “我现在居然开始怨恨你妈妈，这么好的小孩儿，给他点爱怎么就不行啊……” 许朝荣几度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但还是最怨恨自己，怎么就没好好照顾你，怎么就让你、受那么多苦……” “怎么光想着这些，”许昉打断他，“你怎么不想想，小时候你给我买过多少东西，好吃的，好玩儿，别家小孩儿没有的，你全给我买了，多少人羡慕我。” 许昉笑着说：“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惨，多少孩子没爸没妈的都安稳长大了。我有你，还有个弟弟，有朋友，有个温暖的家，不缺钱花，书念得又好，长得也不赖吧，我多幸运啊，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得那么凄惨可怜？” 许朝荣只是摇头，眼泪滚滚而下。 “昉昉，我们回去吧。” “治不好的，我们回桂城吧。” 许昉颤抖着伸手，给许朝荣擦眼泪，“乱说什么，你好好听医生的话。” 许朝荣不应，只一遍遍重复，“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 出病房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贺祈还在外面等着。 许昉：“太晚了，回去睡觉吧，我也回去。” 贺祈点头说好，大概是怕他担心，许昉一直在找他说话，问他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念书，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跟陈土土他们联系过…… 贺祈一一回答，很默契地不再问今天的事情，像往常一样，笑着说饿了，许昉就带他去吃宵夜。 刚回到家里，贺祈就环住许昉的脖子跟他接吻，伸手一件一件地脱掉他的衣服。 贺祈在浴室里很耐心细致地做着扩张，他希望这样能让许昉做得更顺利舒服一点，他也做好了再疼上个几天几夜的准备，但出乎意料，许昉今天做得格外温柔。 在清理完之后，许昉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低头亲他的眼睛。 “睡觉了，小七，晚安。” 贺祈还精神着，半调笑半认真地问，“许昉，你被夺舍了，今天都不像你。” “太轻了？”许昉笑，“下次用力。” 许昉轻拍他的头，“不要想着用这种方式安慰我，做爱是因为相爱，不是为了发泄。” 想到什么，许昉轻咳一声，不自然道：“上次不一样，你瞎闹，我就罚你。” 许昉的声音很轻，似花瓣落于湖面，飘荡沉浮。 “但希望你知道，你在我身边，我就没那么害怕，也没那么难受了。” “以后别这么想，小七。” 贺祈将头紧紧埋在许昉胸前，翁着鼻子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贺祈说，“我也爱你。”
第六十章 （希冀） 许朝荣说要回去，许昉考虑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没让。 顾忱槊跟傅瑜各找关系托人拿药，也了解到一点，确实没得治了，但是如果坚持吃药化疗也还能再拖一段时间，回桂城的话……他们没说完，许昉也能知道，早晚的事情。 赵写意前天换了份新的工作，从原来的公司辞职考去了文物局上班。 顾忱槊美其名曰在柳池组局庆祝一下，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主要是想让许昉透个气，散散心。 “哟，咱们这儿第一个公务员诞生了，听说这个可难考了。”顾忱槊举起酒瓶，冲赵写意笑，“厉害！恭喜啊。” “过上了我的梦中生活。”傅瑜也笑，“我昨天还做梦梦见我退休了，在家躺着钱从天上来，醒过来发现面前一堆乱七八糟的画稿，烦得要死。” “我目前倒是清闲，但我进去之前想着还是得做出一番成绩的，现在发现太难太难。”赵写意耸耸肩，“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说完便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许昉，对方一杯杯喝着酒，头也没抬。 大概是感觉突然安静了，或者觉察到几人炙热的目光，许昉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他们。 许昉:“干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眼神也有点飘忽。 顾忱槊：“喝醉了？” 许昉晃了晃头，继续一杯杯灌酒。 顾忱槊想再说什么，却忽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你想去很多地方，可一个人不敢，我会拉着你手……” 是许昉的手机铃声，他从衣服口袋中摸出手机，眯起眼睛看来电显示，看清后，他有些慌张地抹了把眼睛，低沉温柔的男声还在继续唱着，铃声快结束的时候他才按下接听键。 许昉扯起嘴角笑，竭力让自己听起来轻松高兴些，“小七？” “刚刚没听见，出来玩儿了，跟你小意姐姐她们。” “好，好，明天我来接你……” “好，晚安小七。”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许昉的眼睛就再度黯然下来，像是很累很困，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哑声说：“趴会儿，困了。” 顾忱槊看着他，几秒过后，利落地脱掉外套起身披在许昉身上。 “送你回去吧，回去睡。” 许昉抬手摆了两下示意不用。 傅瑜微微叹了口气，“你们先回去吧，我等等送他。”他侧头看向另外两人，“我送他回去，跟他聊会儿。” 闻言，两人默契地不再多问。 临走的时候，许昉突然出声叫住他们，“等会儿。” 他轻微弓起背在身上找着什么东西，最终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盒，递给赵写意，声音依旧很困倦，却带着几分欣慰，老父亲似的开口，“小意出息，继续努力啊。” 赵写意垂下眼睛看他，许昉像是累到了极点，随时都能睡过去，他将头枕在自己的臂弯上，举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稳。 赵写意迅速接过小礼盒，抓住他缓慢垂下去的手，轻轻放在桌上。 她说谢谢，许昉没应声，可能真的睡着了。 顾忱槊抬脚转身走，“走吧，送你回去。” 赵写意嗯了一声，转头对傅瑜道：“麻烦你了，傅大哥，我们先走了。” “好。” 柳池也快要打烊了，店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傅瑜坐在许昉身边安静地看着手机，他没打算叫醒许昉，这大概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但许昉睡不踏实，没一会儿就醒了，他迷茫地抬头看向傅瑜。 “傅大哥？” “嗯，我送你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傅瑜收起手机，起身将他扶起。 许昉半躺在副驾驶上，现在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是眼睛还有点模糊，他从衣服里拿出平安扣，仔细端量，傅瑜从余光里扫见他这个动作，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眼神明亮起来，他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周医生昨天给我来电话了，说你单独约他去了茶馆。” 许昉手中还把玩着平安扣，闻言，他将眉毛压得很低，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 “周医生没跟我说别的什么，就是嘱咐我跟你聊聊天之类的，这点职业操守他还是有的。”傅瑜感觉到许昉的不满，迅速补充，如果许昉失去对心理医生的信任，不愿意再去咨询或者接受治疗，那就麻烦了。 许昉淡淡嗯了一声，像是不愿意多谈这个。但是傅瑜问什么，他还是一一回答。 傅瑜：“最近很不舒服吗？” “还行，有点失眠。” “头晕吗？” “有时候会吧。”许昉将平安扣捏在手心，凉凉的，但莫名却让他内心感到平静，“我拿了药，还是放在画室的老地方。” 傅瑜歪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不打算跟他说吗？” “没打算。”许昉终于松开平安扣，侧头看向窗外。 “万一他知道了……” “先瞒着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念书就够累了，不想再让他操心这些。” 他不想让贺祈知道这些事，也不敢让他知道。 很多东西到现在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他更不让贺祈去面对。 “没事的，傅大哥，别担心。”许昉笑了笑，“别光说我了，让我八卦八卦吧，你跟那谁怎么样了？真不考虑考虑啊？” 傅瑜的耳垂泛起红，有些羞赧地勾唇笑起来，他第一次在谈起这段感情时，语气是难得的放松，“在考虑了，快了吧。” “嗯？还要等？” “就是想正式一点，明天不就过中秋了吗？约好了一起出去逛逛，那个时候再说吧。”傅瑜的嘴角还轻扬着，像热切盼望着跟心上人会面的人，眼里满是希冀。 许昉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明天居然到中秋了，难怪贺祈今晚会突然给他打电话问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饭。 “怎么了？”傅瑜看向许昉，“晕车吗？” “没有，就是在想，时间过得挺快的。” “是啊，是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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