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纸条: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先生多保重身体。这几个月,给先生添麻烦了。 他无言,抱着油纸袋进门,咸湿的液体滴落在放凉的桂花糕上,吃起来却仍是甜的。 一年又一年,在国立大学的庇护下,先生还教着书,写着文章。以笔为武器,抨击黑暗社会;以文字为药,医治国民思想。而青年,四处征战,革命会已壮大到二十几万余人,建立起武装力量,除外寇,杀内贼,刺破这漫漫长夜。 纵然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他们的信仰却从未殊途。 只不过先生再也没找过人合住,青年偶尔也会想念那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先生在城里看到青年的悬赏告示,会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撕下来;青年在看到有先生文章的报刊时,总是忍不住买一份。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战火已经不再燃了,先生已经变成了老先生,还住在原来的那间屋子里,却再也没见过青年。 一位陌生的青年人敲响了先生的门,他交给先生一个箱子,哽咽了半天,从喉咙挤出一句:“节哀。” 先生双手颤抖着打开箱子,里面有一些衣物和军徽,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我们首长让写个地址,万一牺牲了还能给亲人点慰藉。我爹妈都死了,我想了想只能写这里了。要是先生觉得我的东西占地方的话,可以扔掉。有一件事一直瞒着先生,我早年曾看过先生的文章,也是受到先生的文章激励走上革命的。先生的思想启蒙之恩,没齿难忘。最后祝愿先生一切安好,黎明终会到来 ,我们一起迎接太平盛世。 先生呆愣良久,然后缓缓铺开宣纸,提笔。 “与君同” 与君同战,与君同在,与君同迎这太平盛世。 写完已泪落。 —— 路予南做了一个梦,醒来眼角带泪,却记不得梦的内容了,只记得梦里有牧之诗的身影。 牧之诗此时却还在熟睡中,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往路予南这边蹭了蹭,无意识地依赖着他。 路予南静静盯着他许久,缓缓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余生与君同。
第四十六章 番外3 出柜 南华大学的第一个暑假,牧之诗和路予南一起回了云阳。 “妈,我来收拾吧。”晚饭后,丁女士正在收拾满桌的杯盘狼藉,牧之诗想伸手帮忙。 但是手还没碰到就被丁女士打了一下,“才刚下飞机,你就歇着吧,小帅哥。每次你进厨房都要给家里造成经济损失,上次是谁摔了我一个碗。” 牧之诗被自己亲妈噎了一下,无言以对。本来想先在她面前献献殷勤再说事的,现在看来只能直接说了。 牧之诗踟蹰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喊了一声“妈。” “又怎么了,牧小帅哥?”正在收拾碗筷的丁女士头也不抬,问他。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一下。” 丁女士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牧之诗直视着她的视线,并不回避。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丁女士已经对他所说的事猜到了两三分。 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处理文件的男人,闻言合上笔记本电脑,看向牧之诗,“需要我回避吗,小诗?” “不用,蒋叔叔。”牧之诗轻轻摇了摇头,“你和我妈结婚了,也算是我的亲人,有权知道这件事。”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牧之诗才又缓缓开口,“妈,蒋叔叔,我谈恋爱了。” 牧之诗知道丁女士对他姑牧悦瑶出柜的事挺包容的,但还是害怕自己接下来的话会对她造成一定的冲击。 他不敢看两位长辈的脸色,低下头才又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对方是个……男孩子。” 换来的是更长时间的寂静。 “妈,暂时接受不了我……” 丁女士似是轻笑了一声,把手覆在他的头上,温柔地抚摸他的发梢。“傻孩子,我是你妈,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 “妈,你……”牧之诗抬头,丁女士温柔地对他笑着,一如他人生中一个又一个的瞬间。 “我和你蒋叔叔早就知道了。”丁女士抚去他眼角的湿润,“有时间带你那个高中同桌到家里来吧,你是不是还和他在同居?妈妈没猜错的话是他吧?” “嗯。”牧之诗重重点了点头,起身上前抱住丁女士,声音嗫嚅“妈,谢谢你。”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爱撒娇啊。”丁女士被他抱得一愣,似是无奈笑了一声,轻拍他的背安抚,柔声在他耳边开口,“‘爱不应该用来绑架,你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这是我和你蒋叔叔结婚时,你对我说的,现在同样的话也给你。小诗,你永远是妈妈的孩子,只要和他在一起你开心,妈妈是不会反对的。” 牧之诗本来就在强忍着眼泪,听到丁女士的一席话直接没忍住哭了出来。丁女士发现自己反倒把他哄哭了,无奈地朝站在一旁看着的蒋先生使了使眼色。 蒋先生看着这对母子,笑了笑。 “那个小路来的话我做饭吧,你妈的厨艺太差了。” “我的厨艺也不至于那么差的吧。是不是,小帅哥?” 牧之诗吸了吸鼻子,脱离了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是蒋叔叔做吧,你今天做得那个菜盐放多了,太咸了。” “那你还吃那么多?” “这不是给你面子嘛。是不是蒋叔叔?” “说实话,确实是有那么点咸。” “那好啊,你们下次别吃我做的饭了。” “好啊,那我和蒋叔叔明天去吃火锅 ,听说有家新开的火锅店在……” 晚上,牧之诗接到了路予南的电话,结果一开口就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出声音不对劲。 “哭了?” “嗯。我今天跟我家里人出柜了。” “挨骂了?” “不是,就是有点嗯……感动。”牧之诗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路予南静静听他说完,只说了一句“挺巧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今天也告诉我爸了。” 牧之诗敲着阳台围栏的手指一顿,他心被揪了起来。 “你……是不是被骂了?” 他通过互联网查过路先生的资料——南腾科技现任CEO,看着不苟言笑,给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说实话,牧之诗还真的有点怵。 电话那头的沉默愈发让牧之诗感到不安。 “暂时不接纳也没关系的……”牧之诗因刚刚出柜成功的心情又暗淡了下来。 谁知,路予南却突然话题一转,“你明天有空吗?” “啊……有空,怎么了?”牧之诗疑惑。 “没什么,我爸想见你一面。明天来家里面吧。” “啊……哦。”牧之诗一时间没消化这个重磅消息,只是傻傻地回应着。 “那好,我挂了。早点睡,晚安,诗崽。” 手机通话界面暗了下来,牧之诗站在夜色里独自消化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条条语音轰炸着路予南的微信,响个不停。 -多巴胺:“我明天几点去?” -多巴胺:“我穿什么比较好?简单点,还是正式点?” -多巴胺:“你爸爸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多巴胺:“我要带什么礼物?” -多巴胺:“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就在牧之诗躺着床上,左右翻滚焦躁不安时,微信响了一声。 牧之诗听到声音,忙解锁查看。 Surf:“按照你平常的穿着来就好,早上要是困的话下午来吧,我爸近期不太忙。别担心,诗诗。你是我喜欢的人,我爸也会喜欢你的。” 末了,路予南又发了一条语音补充。 Surf:“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诗崽,对自己自信点。” 虽然路予南的话起了一定的安抚作用,但牧之诗还是担心得睡不太踏实,平常能赖床就赖的人,不到六点就起床开始收拾自己了。 他对着镜子比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选了一套简单清爽的打扮,催着刚起床的丁女士帮他把不听话的那几绺头发给压了下去,顺带卷了下发尾。 一切收拾妥当后,牧之诗带着蒋叔叔给的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上了路家的车。 路予南看到他这幅打扮一愣,抬手揉了一把他刚打理好的头发,结果被牧之诗瞪得收回了手。 “你也太正经了吧,牧小诗。”路予南点评道。 “我不是怕你爸爸不满意吗……”牧之诗努力顺下去那几绺又翘起来的头发。 “你太紧张了,诗崽。没事的,他不会不满意的,相信我。”路予南捏了捏他的后颈。 “嗯,我知道了。”话虽如此,但牧之诗还是坐立难安了一路。 车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倒退,牧之诗的心情也愈发忐忑。 到路家,路夫人已经门口等候多时了。 “来了,小诗。进来吧,怎么还带礼物啊,太客气了。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路夫人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孔微弯,和路予南很像,牧之诗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一点点心意而已。” 牧之诗进屋,环视了一圈客厅,看见了客厅正中间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路先生穿着家居服正在教路语安下象棋,看见他进来,礼貌性点头示意。 反倒是路语安那个小姑娘看到他就直接迎了过来。 “牧哥哥,你来了。你看看女王,它又胖了。”说着指了指在地摊上小憩的大白猫,女王似乎听懂了她的控诉,不满地“喵”了几声。 “我去给小诗切点水果,小南,你带小诗坐坐。小安,作业还没写完吧?” “知道了。”路语安不满地瘪嘴,抱着大白猫上楼了。 牧之诗挨着路予南坐下,礼貌问好,“叔叔好。” “嗯。”路先生声音浑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予南,你去泡点茶,我想和之诗单独聊聊。” “好。”路予南应声,摸了摸牧之诗的发尾,“别紧张。” 牧之诗点头。客厅里此时只剩下他和路先生两个人。 牧之诗吞了口唾液,不断在内心告诉自己“不要紧张”,脑内却不合时宜蹦出之前在论坛里看到的同人文。 从“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到家庭关系决裂,路哥被扫地出门,再到他们挤在小破屋里艰难生存……就在牧之诗的小脑袋瓜里的东西越来越离谱时,路先生适时出声打破了沉默。 “会下象棋吗?” “哦,会。”牧之诗一时没搞懂,点头以应。 爸爸在世的时候,教过他下象棋,只不过他已经很多年不下了,只记个大概规则。 果不其然,几分钟下来,路先生的马就吃掉了牧之诗的帅——牧之诗输了,不过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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