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分别盛进两个白瓷碗里,加了点陈姨熬的高汤,撒上葱花,最后盖上两个金黄喷香的煎蛋,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梁川故刚从一堆山珍海味灯红酒绿中回来,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男人,一股异样的感情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感到不适,但起初那点不适过了之后,便只剩下莫名的情愫在心脏蔓延。 “哥哥渴不渴呀,知年冲了杯蜂蜜温水,在客厅的餐桌上,哥哥要是渴了的话就喝了吧。” “……谢谢。” 他说着,却没有往客厅走,而是走进厨房抽了两双筷子,顺便把两碗面端了起来。 林知年正在解围裙,见状连忙道:“哥哥放着,知年来端就可以——” “不是说不小心煮多了吗?你一个人要吃两个煎蛋?” 还用模具很用心地煎成了不太完美的心形。 “知年是个成年男人呀,吃两个煎蛋算是胃口大吗?”林知年皱起漂亮的眉头,似乎有些苦恼。 “……倒也不是。” 梁川故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真的是巧合吗。 “哥哥,知年饿了~” 梁川故垂眸看他,无奈之下只能将心里多余的念头暂时压下去:“走吧,我也饿了。” “哥哥真好~”他上来挽着梁川故的手往外走,梁川故也不好闪躲。 他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被夸,明明所有的事都是林知年做的,最后反倒是林知年说他真好,林知年的脑回路是不是有点奇怪? 而他是不是有点没有礼貌…… “谢谢你。”他喝完杯子里的蜂蜜水,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抢他牛奶喝的事情,一时间有点无颜面对林知年。 林知年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红着脸小声问道:“知年不要哥哥的谢谢,知年想要哥哥的奖励,哥哥会给吗?” “给。” “真的吗?是什么呀?”他突然兴奋起来,像小孩子看到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连眼睛里都熠熠地闪着光,“是摸摸吗?是抱抱吗?” “还是……亲亲呀?” 他说完这句,没等梁川故说话,自己反而先害羞起来,用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和通红的脸颊。 梁川故见状,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笑容里没有他一贯的冷漠或是嘲讽,有的只是他并未发现的情不自禁,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笑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怔然。 “哥哥不要现在就告诉知年!让知年先猜一猜!”林知年期待地说,“哥哥明天再告诉知年,知年就能这样开心一整晚,连睡梦都是甜甜的,像甜牛奶!” 梁川故看着他雀跃的眉眼,心情有些复杂。 但他终究还是说了声好。 说完不等林知年再说话,他就低头去吃那碗热腾腾的鸡蛋面了。 鸡蛋还行,面条煮过了火候,吃起来口感实在不算好。 但梁川故一口一口吃完了,胃里也渐渐地没那么难受。他很久没吃过面了,除了他母亲和家里雇的阿姨,没有人会专门给他下厨,他也不会专门雇人给他煮一碗面。 “哥哥,知年也吃完啦!”林知年扯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把空空如也的白瓷碗端起来给梁川故看,一脸求表扬求夸赞的表情。 “……真厉害啊。”话音未落,他又轻声加了一句,“知年。” “啪!” 当天夜晚,梁家别墅的垃圾桶里多了一具白瓷碗的尸体。 睡觉前林知年一直缠着梁川故,想要让他再叫自己一声,梁川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了。 可能是酒精的催眠作用在起效,也有可能是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容易产生困意,这一晚上梁川故连一片安眠药也没有服用,很自然地就进入了睡眠状态。不同于依赖药物时的睡眠质量,这一晚上他睡得很好,还做了一个很轻松的梦。 梦境里具体是怎样的场景他已经记不完整了,只知道是在一片如茵的草地上,院子里似乎还有一棵格外高大的法国梧桐,旁边种着几颗歪歪扭扭的青柠树,那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居住。 但其实是有人的,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孩子。 然后是怎样,他就完全不记得了,梦境破碎得不成样子,在他脑海中留下的痕迹很淡,他越是想要把它们拼凑起来,它们就消失得越快。 他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 厚厚的窗帘被拉开了,那个常年只留一道窄窄缝隙的窗户也被完全推开,秋季难得的温暖阳光混合着青草的香气在原本单调沉闷的卧室无声蔓延,他望向窗外,看着藤黄的树叶被微风吹拂的样子,已经想不起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风景了。 身边的被窝里尚有余温,他知道林知年昨晚来过,那时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见是林知年便没有阻止。 梁川故一边起床一边反思,就这样任由林知年黏着自己到底算怎么回事,到时候万一他真的离不开自己又该怎么处理? 他心不在焉地洗漱,从衣帽间随意找出一套西装穿好之后就下楼准备吃早餐。他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要是放在平时,当他看到阳光的那一瞬间他就能直接破大防,更别提吃什么早餐想什么林知年了。 他从楼梯口走下去,走到楼梯转弯处却看见餐桌边已经有人了,他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为之忧心的林知年。 林知年看着他,抿唇轻轻地笑了笑,还举起手朝他挥了挥。 但梁川故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林知年!你干什么?!” 他从楼梯上冲下去,甚至顾不上一直以来维持着的风度,直接冲到林知年面前把杯子从他手中抢了过来,但很遗憾,杯子里已经空了。 林知年不明所以地朝他眨眨眼,唇边还沾着一圈明显的奶渍,和淡粉色的唇映衬得格外好看。 梁川故火冒三丈:“跟你说了不能喝不能喝!你把我的话耳旁风是吧?你疼死我也不会管你!” 林知年被莫名其妙一顿吼,桃花眼里瞬间就蓄积起两汪清泪,漂亮的眉头一蹙,豆大的眼泪好像就要马上滚出来似的。 “管家呢?!家里为什么会有牛奶?林知年乳糖不耐受很严重我不是说过吗!” “哥哥不要怪管家叔叔,都是知年不好……呜呜呜对不起……嗝……” 他哭着哭着突然打了一个嗝,梁川故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哭嗝还是奶嗝,他打完嗝之后接着又继续哭,眼眶又哭得通红,敢情是还没疼哭,就先被他梁川故给骂哭了。 梁川故想起这个人是昨晚给他煮面冲蜂蜜水的人,气居然一下子消了大半。 “少爷,家里从来没买过牛奶啊。”管家听见动静连忙跑过来,“林少爷现在这个情况,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自己乱喝东西,麻烦别人医生干什么?” 梁川故还是没有消气,却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冷眼看着林知年,好像不管他哭得多么伤心他都能不不为所动一样。 “哥哥……嗝。” 林知年慢慢止住了泪水,但还是在不停打嗝,但说是奶嗝又谈不上,因为并没有小孩子打奶嗝那种怪异的味道,看起来就像是一种不太高明的模仿。 “别叫我,我不是你哥哥。” 梁川故本来脾气就不算好,如今在气头上更是说话伤人。 “呜……” “许叔抱歉,刚刚没控制住,冲你发火了。” “没没没,少爷言重了。” “我马上要去上班,陈姨做早餐了吗?” “做了做了,我马上去拿出来。” 梁川故和管家说话,假装听不见林知年小声的呜咽。 管家将早餐端出来之后,又委婉地向梁川故请示了一下林知年就医的事情,梁川故本来就是说气话,说完就后悔了,管家再次提起也是给他台阶下。 等客厅又只剩他们两个人,林知年才可怜巴巴地伸手拽他的衣袖:“哥哥……知年不是故意的,不要生知年的气好不好,知年以后再也不喝了。” 梁川故冷声:“你喝不喝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喝就喝,没人拦你。” 没等林知年说话,他又拿起餐巾在他嘴唇上胡乱擦了擦,把那片明显的奶渍给擦干净了。 梁川故知道林知年一直在盯着他看,他暂时不想和他对视,就刻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等他收回手时,林知年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哥哥……疼……好疼……” 梁川循声看去,才发现林知年失力地靠在椅背上,清冷精致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惨白一片,他额边不断冒着虚汗,眉头痛苦地皱起来,淡色的嘴唇翕张,正有气无力地叫着哥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林知年蜷缩在他怀里,很轻,抱着他像抱着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梁川故下意识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痛他。 “钟远呢?” 他尽量小心地将林知年放在不远处柔软宽大的沙发上,本来是想让他躺着会舒服一点,可是林知年却不配合,呜咽着往他身上黏。 “钟医生说马上到。” 话音刚落,门口就出现了钟远修长笔挺的身影,他提着医药箱,白色制服上沾着秋日阳光微暖的温度。 “如果只是由于乳糖不耐受引起的腹痛,不用太紧张。” 梁川故并不觉得自己在紧张:“他疼得厉害,看起来状况很不好。” “稍等。” 他将医药箱放到茶几上,从中找出了一盒奥美拉唑肠溶胶囊,管家适时地接来了一杯水,梁川故非常自觉地接过了胶囊和水杯,开始哄林知年吃药。 林知年额边的冷汗已经打湿了梁川故的肩头,梁川故唤了他好几声他才艰难地睁开眼,药已经喂到嘴边,他抬起湿润的眼眸望了一眼梁川故的脸,才乖巧地咬住梁川故的指尖。 梁川故说不清那一瞬间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梁总可以帮林少爷揉一下腹部促进肠胃蠕动,尽快吸收完毕就好了,最好是不要隔着衣物,这样还能起到热敷的效果。”钟远用他那一贯冷静的语调说道。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诊室了,服用药物十五分钟以后要是疼痛还没有缓解,还请梁总一定要记得带林少爷来打点滴治疗。” 梁川故闻言沉默片刻。 怀里的林知年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流泪,梁川故察觉到他轻微的颤栗和难受的呜咽,还是决定遵循医嘱。 “麻烦了,钟医生。” “分内职责。” 待钟远走后,管家和佣人也从客厅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又只剩他们两人。 梁川故很生疏地掀开林知年浅色的居家服,按照钟远说的,刻意温柔地帮他缓解疼痛。林知年看起来瘦,抱起来轻,但其实腹部有比较明显的肌肉线条,不紧张时摸起来是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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