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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弈最后定的吃饭地点距离海市中心医院很近，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是一家粤菜馆。 齐乐洋到门口时，抬眼望了一眼海市中心医院红色的招牌，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距离脚受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他和萧衍没有再联系过。最初他会用不懂受伤后有哪些忌口、该做好什么措施才能更快恢复的借口联系萧衍，萧衍也会回复，但给到的答案都很官方，给齐乐洋一种他是临时在百度上查的答案。 后来伤处好了，齐乐洋给他发去过几条消息，但那些消息都像是石子沉入了海底，没再泛起波澜。齐乐洋也不敢太过放肆，他怕自己频繁打扰会让对方感到厌烦，从而导致最后的一点关联都消失。 “愣着干嘛？进去啊。”宁弈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收回视线，睫毛下垂遮挡住眸中的情绪：“来了。” 剧团里大部分成员都是海市本地人，吃不了太辣的菜，加之嗓子对于他们来说是重要的“吃饭工具”，于是宁弈点了几道清淡的家常菜。 吃到氛围最热时，有人提议喝点酒，出于对嗓子的考虑，宁弈只让店员拿了几瓶度数较低的啤酒。 听装啤酒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壁上还蒙了层没有散去的白雾。齐乐洋拿了瓶，白雾瞬间在他指缝里化成了水，顺着瓶壁滑落。 “咔哒”几声响起，一桌的人都打开了啤酒。瓶中积攒已久的气体被释放，白泡沫没了阻挡，渐渐上涨，直至要溢出来时齐乐洋喝了一大口。 宁弈举起啤酒，道：“来，预祝我们《花田错》演出顺利。” 众人碰杯，重复着宁弈的话，“《花田错》演出顺利。”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下，齐乐洋忽然就想起来高二的那个秋季，萧衍拿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那个夜晚，大家举杯畅饮，庆祝萧衍获得胜利。那时大家都喝晕了，还非得玩游戏，玩到最后，都动歪西倒地回了家。 只有他和萧衍，还算得上清醒，也是那个又清醒又醉意朦胧的夜晚，萧衍对他告了白。 适时响起了开门声，门关闭，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几人的谈话声，齐乐洋背对着门，看不见究竟有几个人，但根据脚步声的猜测，大概是三个，其中两个在讨论吃什么菜，另外一个沉默的听着。 三人寻了处位置坐下，拉开椅子时，发出了有些刺耳的摩擦声。宁弈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吸引，她往那边看去，却在看到的那一刻立马起身离开了位置。 大幅度的动作引起了齐乐洋的好奇，他微眯着眼跟众人一起回头，往声源处投去视线，却在视线触及到的那一秒睁大双眼，愣在了原地。 宁弈身旁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男人穿了件浅色衬衫，袖口挽在小臂上，露出的那一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隔着几米的距离，齐乐洋甚至能看见他记忆中熟悉的青筋。他的发丝垂落在额前，衬衫的下摆只有一半扎进了西裤，整个人慵懒又闲散，与那天在医院所见的有着全然不同的气质。 男人微微低下头和宁弈聊天，表情是温柔的。 骨科医生、不是直的。 齐乐洋忽然间就意识到，或许宁弈所说的追了很久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个他又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小齐，快来！”宁弈忽然回头朝他招手。 男人也顺着方向朝他看来，他们四目相对，视线相撞的一瞬间，齐乐洋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身子明显僵了一秒。 “小齐，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骨科医生，海市中心医院的萧医生，萧衍。”宁弈给齐乐洋介绍道。 齐乐洋盯着萧衍看，脑袋晕乎乎的，思绪好像都飘了起来。 奇怪，明明酒的度数不高，也没喝多少，怎么就不会思考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齐乐洋在宁弈介绍自己之前，朝着萧衍伸出了手，头顶的光很亮，亮的他快要睁不开眼了，他听到自己说：“好久不见，阿衍。” 掌心附上了一层温热，萧衍回道：“好久不见。”齐乐洋感觉他的声音好似突破了距离，就游荡在他的耳边。
第四十八章 晚饭结束，宁弈以齐乐洋喝了酒一个人不安全为由，非要找代驾一起送他回家。齐乐洋知道宁弈不是单纯地送他回家。更多的，是想知道他和萧衍的关系，毕竟通过那两句简短的对话中亲昵的昵称，在场的人也能猜测出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当谁也没有主动介绍对方后一行人心里便在心里猜测，这两人是不是不对付。为了不触及对方霉头，大伙都很默契地没有提问这是谁。 全当看了个乐。 和同事们道别，上了车，齐乐洋往窗户边坐，头靠在玻璃窗上想缓解一下头晕感。其实他没喝多少，再说他的酒量也不差，他想，头晕大概是因为萧衍的突然出现导致了大脑缺氧，才会有一种醉酒的感觉。 头刚靠上去没一会儿，宁弈扯了扯他的袖子：“坐过来点，问你点事。” 齐乐洋把头从玻璃窗上移开，余光不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路边一晃而过的人影里，齐乐洋似乎看见了萧衍的身影。他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坐直身子，定睛一看。哦，是看错了，那人只是穿了件和他相似的衣服，身高体形也相似罢了。 “怎么了？”宁弈见他不知在看什么，也顺着他的视线伸长脖子看。 齐乐洋收回视线：“没，以为是看到熟人了。” “哦。”宁弈没放在心上，另一件才是最重要的，她往齐乐洋这坐了一点，好奇又小声地问：“小齐，你和萧医生认识啊？”她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但脸上看戏的表情俨然想表达的是“你和萧医生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齐乐洋觑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遮掩地回答：“嗯，我的高中同学兼初恋。” “靠！”宁弈一拍大腿，暗骂一声，“我就说你俩之间不对劲，正常人谁第一次见面就阿衍阿衍的叫。不对，老天，那我和你炒cp他不是也知道了，靠，合着其实我才是那个小丑。” 齐乐洋没理会宁弈的惊讶，继续说着，像是积攒已久的秘密突然被豁了个口子，全都倾泻而出。他把他和萧衍的过往都讲给了宁弈听，讲他们初次见面，讲他们一起旅行，讲他送给他一枚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只代表他们两个人的双别胸针，讲他们在小渔村的日子。 宁弈是齐乐洋身边为数不多的知道他性向的人，当时宁弈开那句玩笑时，他也不知怎么的就脱口而出他也不是直的这句话，或许是因为宁弈对这事并不反感，所以他才能放心又坦荡的告诉她。 “你们感情那么好，那后为什么会分手？” 经宁弈这么一问，他猛然发现，他所有关于和萧衍在一起的记忆，都是美好的，是别人听了都会想要立刻、马上谈一场恋爱的冒着粉红泡泡的回忆。 所以最后是为什么分手呢？是因为孟婷吗？还是因为他父亲。其实这个问题他在国外生活的无数个黑夜里都有思考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太懦弱。 齐乐洋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说：“后来我出国了，接受不了异国恋就分手了。” 他用轻松的表情说虚假的谎话，轻松到宁弈都相信了，“唉，那很可惜啊。” “快十年的时间了，再可惜也弥补不了这十年的遗憾。人得往前走，不是吗？” “那你还爱他吗？” 齐乐洋回到家，去浴室冲了澡，浑身酒气都被浴室氤氲的雾气冲散，思绪也很着清晰起来。他想起在车上时，宁弈问：那你还爱他吗？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哦，他想起来了，他说：爱他这事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宁弈当时什么反应？她一拍大腿：那你还犹豫什么？把他追回来啊！ 可，萧衍还爱他吗？过去这么多年，仅有的那点情谊恐怕也被时间洪流冲淡了吧。不，估计早就变质了，恨不出意外比爱要多得多。 当年他不辞而别，把萧衍一个人扔在这儿，并且他明知如果他走了，萧衍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他还是走了，走的决绝，走的没给萧衍留下一点希望，倒是给了他一段痛苦的回忆。 所以，他还能把萧衍追回来吗？ 他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点进他和萧衍的对话框，上一条微信消息还停留在两周之前，那是他腿伤好了后的一个多礼拜，他想感谢萧衍，想邀请萧衍吃饭。 不过萧衍没有回复，不止这条没有回，往上翻的很多条都没有回。后来他没有再发，他怕最后收到的回复会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回到对话框底部，齐乐洋踌躇不安好半天，最终还是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消息显示发送成功，没有想象中的感叹号，齐乐洋莫名松了口气，好似一直勒在脖子上的细绳忽然间就断了。 海市中心医院，办公室。 “萧衍，今天餐厅里那小男孩是谁啊？怎么没给我们介绍介绍。”贺易边收拾桌上的餐盒边抽了张纸巾擦嘴边的油渍，问道。 楚羽附和道：“是啊是啊，那是谁啊？感觉和你关系不一般哦。” 萧衍的性向在他们这里不是什么秘密。最初被人所知是因为他刚来医院实习时总有人想要给他介绍对象，年长的患者，领导，比自己资历老一些的前辈，或者同辈的医生都有，后来为了永绝后患，他便直接告诉这些人他不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这个方法确实好，只不过这也间接导致了大部分男医生不太敢与他接触。 贺易却是个例外的。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萧衍喜欢谁，是男是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喜欢谁关我屁事啊，你就算喜欢我那也是你的事，我和你做朋友，是和你这个人做朋友，又不是和你的性取向做朋友。所以，放心哥们儿，他们怕你，但我不怕。 贺易今天和萧衍排上了同一个班次，为感谢之前萧衍为他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烤鸭，他决定请萧衍吃饭。 萧衍近几年口味变化很大，从前是无辣不欢，现在不知是不是要养生，竟戒了辣，吃起清淡口味的菜来。贺易也就选定了医院对面粤菜馆，怕临时有事，俩人便决定打包回来吃。 去的路上，碰上了麻醉科的楚羽，楚羽刚完成一场手术，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挺说他们要去吃饭，便也就厚着脸皮跟着他俩一同前往。 萧衍没想到过会在那里遇见齐乐洋，尤其是当齐乐洋醉眼迷蒙回头看他时，他的心脏又像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跳的那样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齐乐洋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听见他说：“好久不见，阿衍。” 他听见他最后两个字咬得含糊不清，黏腻得如同九年前他们在亲昵时他求饶似的呼唤。在那一刻，萧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和记忆，他只能像个牵线木偶般，回握住齐乐洋的手，然后竭尽全力控制住他脸上的表情，说：“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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