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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泪眼婆娑地看了眼床上已熟睡的孟婷，忽然之间发现，孟婷似乎又老了一些，她鬓角竟生出了几根细细的银丝，眼角的皱纹和鼻侧的法令纹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深重了，像岁月的师傅又一次重重刻上一刀。孟婷平缓地呼吸着，胸膛也随之起伏，齐乐洋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精英女性在抑郁症发作时会是什么样子，她的坚强好像早就打败了他心里所有一切弱势的印象。 心中坚固的高墙在事实的攻击下，轰然倒塌。齐乐洋没有别的退路了，他现在除了同意去国外，别无他法。他把确诊单和复诊病例单放回原位，给孟婷掖好被子，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房间。 齐乐洋躺上床，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眼睛似被强光照射了很久，疼得滚烫的液体不停地涌出，怎么也擦不尽，鬓角的头丝被打湿，枕头也洇湿一片。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去和萧衍诉说这件事？该怎么去告诉萧衍他要出国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都被那几张照片的内容全然摧毁，只要一想到那个年轻男子，他就不知道怎么去思考，甚至开始厌恶起自己来，厌恶自己和父亲的相似点——眉眼自己性取向，也厌恶自己是压死孟婷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其中一簇，更厌恶他是那个道貌岸然恶心男人的儿子。 无限的悲哀笼罩住了齐乐洋，浪潮似的回忆开始反复在他脑海里播放。从和萧衍初识到相知再到互相道明心意，他才恍然发现，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竟发生了这么多无法从记忆中磨灭的事情。他们一起旅行、一起学习，互相鼓励、又一起跨年、一起买菜做饭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还陪伴彼此度过了旧与新的转换，做了许多同其他人无法做的亲密事情。 可现如今，他的心态已全然改变，他的父亲在一夜之间成为了他的心理障碍。他不可能让萧衍等他，也不可能因为萧衍放弃出国，孟婷已经经不起这样的二次打击了。 齐乐洋快要精神分裂了，两种不同的思绪在他脑子里急剧拉扯，他感觉头快要炸掉了，无奈之下他想拿出手机播放音乐缓解一下情绪，却看见了萧衍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不多，只几条，均是询问与安抚的语气。 齐乐洋没有回复，退出了微信，点开音乐播放器播放他常听的那首。大概是这首歌也见证了他和萧衍一路走来的路，他听后果真产生了朦胧的困意。 第二天醒来，齐乐洋默默收拾好行李，推着行李箱告诉孟婷，他愿意出国，但一定要尽快。 孟婷已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听后立即联系了他的秘书改签机票，秘书最后改签了最近的一趟航班，距离起飞只剩3个小时。 齐乐洋到了机场，孟婷秘书要帮他办登机牌、托运行李，他拒绝了，他要自己亲自去做，就好像自己做这点事能让时间变得更慢一些。 一切都准备好后，他准备安检进候机厅，站在安检口，他回头看，眼睛紧紧盯着机场入口，眼神里满是期待。直到孟婷催促，他才不舍地别开眼，进了候机厅。 上机的前20分钟，齐乐洋再次点进他和萧衍的聊天对话框，萧衍又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一条一条往上翻看，有问他是不是昨晚太累，还在睡；也有委屈地抱怨他怎么还不来找自己。 齐乐洋仍旧没有回复。 他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或许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才在对话框上输入了“阿衍，我们分手吧”，随后咬着牙点击了发送。 —— 飞机起飞了，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耳鸣。齐乐洋将嘴张开一道小缝，用以缓解耳膜的疼痛。他偏头往窗外看去，高楼、街道、车辆、植被、人群都在不断上升的高度中渐渐消散。 一同消散的，还有他的青春，他的未来，他的初恋。 他的萧衍。 ---- 总算写完回忆了(つД`)ノ
第四十七章 西城剧院，后台。 宁奕刚结束一场演出，正手忙脚乱地卸着妆。头上的头饰被她取下放置在化妆台上的铁皮盒子里，头饰撞击出丁零当啷的声响。其实以前宁弈不是用这玩意收纳头饰的，近几年自媒体盛行，她也会偶尔拍个什么沉浸式卸妆啊，收纳的盒子也就变成了不从哪儿找来的铁皮盒子。 头饰拆完，卸妆油往脸上一抹，夸张又鲜艳的妆容便立马糊成了一团暗色。 “宁姐，今天妆怎么卸得这么急？是有约会吗？”她身旁的人问道。 她身旁化妆台坐着的，是她这次的搭档，在这次的片段里饰演一个小生。她和他也搭档过几次，但两人不太熟，算是能聊得上天的关系。听别人说，他的爷爷是剧团以前的团长，在爷爷的耳濡目染下，对京剧有很高的造诣，不过后来据说他出国读了金融学，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加入了剧团。 版本太多，宁奕也不知道她该听哪一个。 宁奕揉搓着鼻翼两侧，转过头看向他，男生已经卸好了妆，正顶着一张素颜脸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欣赏下一次演出的片段。 “嗐，今天确实有个约会。”宁奕性子爽朗，也爱不遮遮掩掩，人问了什么，她也就会真诚地回答什么。 男生听了，来了兴趣，暂停了手机里咿咿呀呀的片段，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哟，哪家好男儿能得宁姐芳心啊？” 听到男生打趣地问道，宁奕难得羞涩地笑了一下，她抽了张洗脸巾，边起身边说：“小齐，你等等哈，等我洗完脸回来再跟你讲。” 宁弈洗脸只花了两分钟不到，她追人这事儿也没和谁说过，主要是她如果和她那群姐妹说的话，那些人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大动静，而她恰好知道萧医生不喜欢太闹腾的人。所以当齐乐洋问起来时，她无处可说的倾诉欲彻底被激发了。 反正，她对齐乐洋说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坏处。她观察过，齐乐洋虽然比她只小两岁，但他身上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经历，当然，这是她猜的。毕竟他对人处事很圆滑，知道哪些该说，也哪些不该说，所以她就算对齐乐洋说了，人也只会当个故事听听，不会太放在心上。 这点正合她意。 “我今天约会的对象我追他挺久了，是个骨科医生，长得没话说，我觉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帅。”说到这，宁弈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嗐，其实仔细算下来，也没追多久。你还记得我受伤那次吗？” 齐乐洋点头，他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和宁弈搭档。那场结束后，宁弈在退场时摔了一跤，还是他给送去医院的。 “后来我去复查，没挂到第一次给我检查的那个医生的号，只挂到现在我追的那个医生的号。当时我还担心他资历浅，不如其他医生经验丰富。不过去了之后发现他也很专业，后来想想毕竟是名校出来的学生，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宁弈有个不好的点，就是说话说不到重点，她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经常说着说着就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诶，你看我，又说偏了。” 即便是这样，齐乐洋的表情也没有透露出一丝不耐烦，宁弈见状，立刻接上之前的话：“主要是他太帅了好嘛……”回忆起初次相遇，宁弈一脸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模样，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眼神放着光。 “不过当时我找他要过微信，他没给，我难过了好久，谁知道后来家里人生病我阴差阳错地加上了。我约过他很多次，吃饭、看电影、或者去其他地方，他都拒绝了。”谈起被拒绝，齐乐洋发现她脸上并没有挫败感，反而眼神更加坚定，又颇为自豪地说：“看，还不是被我拿下了！” 齐乐洋是最近这段时间才和宁弈成为长期搭档的。在此之前，他流转于各个城市参与演出。宁弈爱拍短视频，视频内容大多都和京剧有关，时不时为网友科普，呼吁大家多多关注中华传统文化。 机缘巧合之下，也是齐乐洋刚在外演出结束，回海市不久，宁弈邀请他一起拍了一段《牡丹亭》，竟意外的火了，网友们纷纷为杜丽娘与书生柳梦梅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的凄美爱情落泪。并且还嗑起了俩人的cp，于是乎，俩人就这么成了长期搭档。 上一次感情话题像是催化剂，让俩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齐乐洋经常和宁弈在微信上聊天，宁弈会向他吐槽团里的一些奇葩人物和奇葩安排，例如那个谁谁谁一点能力都没有就拿了主角。也会向他打听他的感情，得知他性取向后，还说要给他介绍帅气多金身材好活好的大猛1，重点是活好。 说得齐乐洋脸都红了。 当然，关于宁弈是怎么知道他性取向这事儿还得从她那次约会说起。 不过具体过程齐乐洋不太清楚，是后来他从苏市回来再次遇上宁弈才知道的。宁弈说，她再一次被拒绝了，但这次拒绝和以往的不同，这一次是彻彻底底断了她的念想。 “发生什么了？”齐乐洋有些担心的问，毕竟他知道失恋的感觉并不好受。 宁弈倒不像是被拒绝了的样子，她一点都伤心，甚至还有点兴奋，她悄声儿地告诉齐乐洋：“嗐，人不是直的。” 大概是太久没有恋爱过了，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宁弈在说什么。宁弈看他一脸茫然，惊讶道：“小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直是什么意思吧？” 没等齐乐洋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感叹：“唉，帅哥都去喜欢帅哥了，你说想谈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呢？”说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就盯着齐乐洋，上下打量一番后：“小齐，你还没对象吧？” 齐乐洋呆呆地摇摇头，仿佛还没从上一个话题出来，就又被迫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你觉得姐姐怎么样？虽然比你大了两岁，但不影响，现在流行姐弟恋，说不定还更能长久一些。” 齐乐洋知道她这是在开玩笑，无奈地笑道：“姐，告诉你个秘密。” “啥？” “我也不是直的。” “靠！”宁弈停下手里的动作，瞪大了眼睛：“那你刚刚还假装不知道直弯是什么意思？” 齐乐洋抱头求饶：“冤枉啊，姐，我不是假装不知道，我就是反应有点迟钝。” “好吧，虽然没能和他成为男女朋友，不过也算是交了个gay蜜，虽然是我单方面宣布的。我邀请了他来看我们的下一次演出，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他们这次要排的是《花田错》，齐乐洋所扮演的，便是赴京赶考的小生卞玑。这其中一段，他需要男扮女装做到从小生到男旦的转变。他平时大多扮演的是小生和武生，这会儿让他捏着嗓子唱，他倒是不太会了，这一段也是卡了很久，排了很多遍才稍微顺畅一点。 排练结束，宁弈和其他成员邀请他一起去吃晚饭，他本想拒绝，却耐不住宁弈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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