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觉得不太对劲,连忙放下啤酒罐,坐直身体皱着眉往下看。 换行空了两格开始正文—— “晚上好,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星球去陪伴我的母亲了。” “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关怀与开导,但我还是无法释怀,我实在没有勇气和信心来面对接下去的孤独生活,因为我曾和你说过,母亲是我生活的全部。” “所以我还是选择脱离无尽的孤独,我相信你能够谅解我,因为你也有一个感情很好哥哥,你若没有了他,一定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满怀希望的走下去吧!” “我不后悔,我从我和母亲吃的最后一顿饭的酒店翱翔而下,也算是体验了一把飞的感觉。” “昨天西蠡爱乐乐团给我打了电话,说我能免试加入大提琴声部,没想到真被你们猜准了,可我不再需要这个名额,所以我告诉他们我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我猜明天你就能收到这个好消息啦!” “最后请转告我的亲友们,将我的骨灰埋葬于我母亲旁边,你们不必太难过,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来延续幸福。” …… 上热搜了,这次不仅是学校论坛的热搜,而是上了西蠡新闻今日头条。 酒店楼层很高,李清韵顺着消防楼梯爬上天台坠落,地心引力使他瞬间变成不忍直视的肉饼。 当然没必要喊救护车了,大脑和心脏都分不出来,骨头都断成碎片状,直接能拉去火化成四两重。 凌晨两点,时星他们三个和李清韵母亲的同事好友们全都在李清韵家里准备着第二场告别。 大人们不知所措地整理着满屋子的母子俩的遗物,甚至不知道这些东西该何去何从,商量了很久总算有了个结果,他们决定把昂贵的东西都变现捐给慈善基金会,其他的捐给贫困山区。 一个留着短发的阿姨指着那把已没了主人的大提琴,问时星:“这琴我们不懂,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你是这个专业的,看能不能找人出个合适的价格收一收?” 然后这把琴就被塞进了时星的车后座上,那个李清韵也曾坐过的位置。 这把琴再也等不到知音者的演奏。 时星把唐应景和沈楷送回学校,让他们回宿舍睡一觉,而他自己则在车里过了一夜。 似乎是睡着了,但又好像没有,杂七杂八的思绪填满了脑子,时而闪过李清韵拉的埃尔加,时而闪过血肉模糊的残影,时而还有陆宇寒手臂上那条蜿蜒曲折的疤。 还想到陆宇寒曾和他说的话:“感性的充盈往往伴随着理性的缺失,缺乏感性的人是无趣的,而缺乏理性的人常在深渊边徘徊。” 时星连什么时候天亮的都没注意,因为他心里实在太暗。 陆宇寒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大部分都是对琐事的叮嘱,他也都没回。 今天就已经是李清韵的葬礼,那些来帮忙的李清韵母亲的好友们实在是再操持不动了,所以没有再弄那些繁琐的仪式,而是一切从简。 李清韵如愿和他母亲葬在一方土地,环境倒是宜人,旁边种这一颗青绿的柏树。 葬礼当然也没有很多人去,统共加起来不超过十个。 勉强算朋的友就时星他们三个,还有两个高中同学全程面无表情,从他们的眼神里看不出悲伤,倒是一种令人不太舒服的怜悯。 整个过程都静悄悄的,时星为他献上束白菊时,天上开始掉雨。 不大,但是让阿姨们准备好的香烛根本点不燃,刚点上就浇灭,连着几次,每次都在有火苗的瞬间又化为一缕青烟。 阿姨们再好的耐心也在这几天的夜夜不得眠以及两场连着的葬礼给磨没了,她们大部分人只请了半天的假,墓地离市区太远,赶回去还需要不少时间。 时星从其中一位阿姨手中接过打火机,浅笑了笑:“阿姨们要不先回去吧,这里我们几个留着就好,我们没事情。” 她们互相瞧了两眼,然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个讨吉利的红包后就道谢着离开了。 那两个高中同学当然也走了,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时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一包软中华,早上在学校旁的小卖部随便买的,毕竟之前就背着他哥偷偷抽过,并不是完全不会。 他当然也不是用烟消愁,他根本抽不惯,只知道尼古丁能够让他上头,也能让他难受,能适当分担情感的难受。 他吸进去的烟过肺,呼出来只剩淡淡一抹清灰。 唐应景蹲在柏树旁边,侧仰着头看向时星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状态格外不好呢,难道是伤心过了头,还是说你因为你休息好太累了?” 沈楷推把了唐应景深深叹了口气道:“李清韵和时星毕竟师出同门,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肯定还是比我们和他而言要深厚多。” 唐应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嘀咕了句:“时星现在状态实在太差了,实在让我有点担心。” 时星没说话,只是又拿了根烟点上。 不说话是因为唐应景说的对,他现在确实状态糟糕,李清韵的离去是让他闷烦的导火索,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可除此之外他还比别人多了些顾虑,那就是他无法控制地联想到了他哥。 他哥的工作远比平常人的要危险的多,这次受的伤就是证明,特别是原以为他哥已经离危险远了不少,但这次告诉他,他哥还是在悬崖边。 李清韵因为他妈妈的死而选择了一起灭亡。 那么他呢? 如果陆宇寒有一天碰到了真正的危险,如果哪一天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告诉他,他的哥哥,他生命中的支柱,他一切的源泉没有了怎么办? 他会怎样下去? 他会苟活吗? 他会抱着那点回忆撑着走完一生吗? 都说连死都不怕了还能怕什么?时星还能怕什么? 时星当然怕,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孤身一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他爱的那个人。 他不会再叫任何一个人“哥”。 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摸着他的耳垂叫他“宝贝”。 但是他真的要一起死去吗?落得跟李清韵同样的下场? 陆老先生会不会感到悲恸,白发人送走家里所有的黑发人;金教授会不会感到惋惜,他两个爱徒都陨落了;唐应景和沈楷会不会感到难受,一起喝过的酒吹过的牛里缺少了一位当事人。 他不是为陆宇寒而活着,他拥有自己的人生,他热爱的音乐,他想进入西蠡爱乐乐团的梦想;世界上一百九十七个国家他才去过一个零头,太多的山川河海他都还没见识过…… 这些道理时星明明都知道,但他为什么那么理解李清韵的选择? 雨越下越大,香烛还是点不燃,郁葱的柏树也遮挡不了雨,时星只盼着天晴。 ---- 浅浅虐一下,真的,马上就结束了,再虐明天一天就结束咯! 下次加更触发条件:收藏200或评论200
第33章 33、心事 西蠡爱乐乐团乐务打电话给时星时,时星正蹲在地上给墓前的香烛撑伞。 伞是问保安借的,一把紫红色的伞出现在庄严的墓地却是有些扎眼,但起码能保证香烛不再被淋灭。 乐务确认过他的身份后就说:“李清韵先生主动放弃了乐团免试的机会并向我们推荐了您,他说他认为您更有潜力,对乐团未来的发展会更好。” 时星淡淡地“嗯”了声。 乐务继续说下去:“原本这是不合规矩的,免试他不代表能够免试他的推荐者,但我们了解到您也是金教授的学生,所以乐团打算给您一次机会。 “您先跟着乐团排练三个月,如果指挥认为您可以胜任这个位置的话,您将会成为正式的乐团成员,您看可以吗?” 时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们知道李清韵过世了吗?从高楼跳下。” 乐务叹了口气,随后回道:“嗯,我们对李清韵先生的过世表示哀悼,也希望您能节哀。” 时星看着蜡烛越燃越短,蜡油流了一地,像是祭奠的倒计时。 他闭了闭眼睛说道:“谢谢你们,但我不接受,我希望我进乐团是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你们开的特例。”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站起身来把手里的伞塞给一直站在树下的唐应景:“你们去外面打车回学校吧,记得把伞还给保安。” 唐应景皱皱眉:“那你呢?” 时星边打开通讯录翻联系人边说道:“我让我哥来接我,你们不用管我,你们也很辛苦了。” 唐应景回头和沈楷低声交谈两句,最终还是决定先走,他们还是要回去跟辅导员报告一下这两天的情况。 离开前沈楷把一直没开动的矿泉水塞给他,说道:“你和你哥碰到面就发个消息给我们,无论烦心什么事都别想太多,睡一晚就过去了。” 时星笑着点头,旋开瓶盖喝了口水:“嗯,好。” 等他们走远后时星拨通陆宇寒的电话:“哥,你今天有工作吗?” 电话那头有陆宇寒翻阅纸张的声音:“嗯,大概九点多才能结束了,你怎么样?今天要回去吗?下午还要回学校上课吗?” 时星抚摸着墓碑,回道:“我还好,下午就不回学校了,我回一趟老房子。” 老房子是时星以前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自从父母去世他与陆宇寒同住后,很少很少会再回那里。 陆宇寒沉默了一阵,随后温柔说道:“先回家吧,老房子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吧。” 时星却坚持:“没事,不用,我自己去。“ 陆宇寒知道他倔强,也不再过分劝阻,只是说:“难过的话不必压在心底,等我晚上回去你可以和我说,好吗宝贝?” 他哥的话让时星鼻间酸涩,他稍稍吸了吸鼻子,应道:“嗯,好。” 在去往的路上他还不忘给唐应景他们发了和陆宇寒已经“虚假见面”的消息。 父母的房子在老城区一个建造于这世纪初的老别墅群,以前很多家庭都爱买在这里,绿化和服务都不错。 但现在首批的住户基本都搬走了,现在的住户不是买的二手房,就是有情怀的老年人。 几年前给房子维护外墙的时候,陆宇寒顺便帮时星把门锁换成了密码指纹的,这样就算丢了钥匙也能进去。 时星看着所有的家具上都罩着一层白布挡灰,室内有一股淡淡的霉尘气,墙上的墙纸也全部翘起边来,灯倒是能打开,看样子他哥还是按时交了这里的电费。 由于年久失修,实木地板上踩上去“嘎吱嘎吱”的,时星也没想把白布掀开,而是径直走向走廊那边的照片墙。 满满当当的照片撑满整个墙面,有几张照片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墙上留下胶痕,地上有碎掉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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