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和莎莎是对双胞胎兄妹,德系双血统杜宾,半岁时一同被接到这里娇生惯养着,平日除了偶尔陪黄淮笙叼飞盘解闷,大部分时间都在满园子疯跑,比如闯入密林里吓唬落在枝丫上休憩的鸟,或是钻进马场跟马儿抢新鲜的嫩草,这种事屡见不鲜,大抵是整座庄园里最无忧无虑的一对生灵了。 相比之下,莎莎是淑女,比查理更受优待,它甚至不用被黄淮笙命令着去叼那些愚蠢的飞盘。 管家走在前面拉开主屋大门,莎莎先一步窜进屋,轻车熟路地找到客厅沙发旁的羊绒毯屈爪优雅卧下。 北国之秋的肃杀感是扑面而来的,高纬度的B市比N市更早降温,杜宾犬畏寒,能老实在户外等上一阵已经是够给它久未归家的主人面子了。 蒋婕把脱下的外套递给女佣,走到楼梯前抬脚踩上一阶,才想起来扭头对黄净之说:“先去洗个澡,晚饭要再等等。” 她倒不提让儿子先去见见丈夫的事,这对父子间的嫌隙与隔阂她总不爱插手过多,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称职”的母亲。 黄净之回自己房间冲了个澡,出来时窗外暮色西沉,换洗衣物已经被叠好放在卧室床尾凳上,擦着头发走过去,两部手机都在床头柜插着充电,他盯着看了眼,拿起在N市用的那支,划开锁屏点进微信。 置顶是李济州发来的消息,指尖在头像上方悬停须臾,往下点进闫启航的对话框。 两个多小时前对方发来一条消息:白桦哥,那个谁今天过来找你了,我没跟他说太多,就告诉他你已经离开N市了。 黄净之回过去:嗯 那边很快就显示正在输入,弹过来一条新的:白桦哥你到了? 他很有分寸地没问太细,到了,到哪儿了,是老家还是其他别的城市,这些都不是他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室友能关心的,如果说跟白桦相处的这段时间,闫启航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什么,最深刻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 黄净之想了想,发了条语音过去:“对,我到家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考研加油,祝你早日上岸。” 笃笃——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女佣的声音传进来:“少爷,厨房煨了小吊梨汤,我给你端过来放在外面茶几上了,晚饭还早,你先垫垫。” 黄净之回了声好,消息发出后手机锁屏,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丢了进去。 换好衣服走出卧室,起居厅茶几上放着白瓷盅,他端起来狼吞虎咽地喝了两口,其实不饿的,但不喝又怕会糟蹋了佣人的心意。 黄净之在走廊拐角处撞见怀里抱着一盆翠绿吊钟的老管家,这东西插水就能活,开得枝叶繁茂,管家老胳膊老腿,搬起来还有些费力。 “怎么不让其他人搬?”黄净之伸手欲接过来,管家摇摇头笑道:“是准备送到先生书房里去的,我怕他们弄错,还是亲自来放心些。”他口中的先生指的自然是黄淮笙。 小时候的黄净之总觉得黄淮笙的书房大得吓人,三层楼挑高的墙壁被三面环绕的书架包围,俨然一个小型图书馆。年幼的他曾经在这里被父亲抱在腿上跟集团高层开视频会议,趁讨论激烈时偷偷从父亲怀里溜走,在迷宫一样顶天立地的一排排书架之间游走探险,跑累了窝在沙发一角睡着,让黄淮笙不得不中途喊停,走过来为幼子盖上厚厚的羊绒毯。 “给我吧。”黄净之再次伸手,不容拒绝地将那盆绿植接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他口气自然地问:“我爸在书房吗?” 管家道:“也许在,先生最近……”他说到一半停下来,表情有些哀伤。 黄净之抱着那盆沉甸甸的植物,心也跟着沉下去。 书房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小时候又多了几排书架,落地窗前偌大的黑胡桃木办公桌上堆积着需要董事长过目的文件,小山一样,像是把黄淮笙几十年如一日的公务繁忙取其冰山一角给具象化了。 人却不在,管家接过黄净之手里的吊钟,走到窗前弯腰放下,挪正位置,拍拍手直起身,回头看见少爷像小时候那样仰头望着满墙顶天立地的书架,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管家悄无声息地走到墙边,抬手按下一处开关,沉闷声响中,一排弧形书架自中心位一分为二,缓缓朝两侧开启,露出一扇红棕色木门。 黄净之瞳孔一震,他小时候把这间书房当迷宫探险,却从来不知道里面还有一道暗门。 “这是?” 管家快步走过去,压下鎏金门把手,笑容慈祥:“少爷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黄净之迟疑片刻,抬脚走进屋内,下一刻步伐定在那里,瞪大眼睛环绕一圈,久久回不了神。 他想,他知道为什么黄淮笙会瞒着自己藏着这样一间屋子了。 如果有黄净之的骨灰级粉丝来到这间屋子,恐怕会欣喜若狂,因为这里满满当当放着的,全是他出道至今出过的所有实体专辑、官方海报、时尚杂志以及各类周边,甚至连粉丝应援物都有,统统被精心妥帖地收藏安放。 这些曾经在黄淮笙口中,一文不值哗众取宠的玩意儿,竟如此格格不入地在他的书房一角拥有着一席之地。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管家悄然退下,留黄净之一个人,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从书房出来天已黑透,长而深的走廊静谧无声,佣人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路过同一层的影音室,半掩的房门内有光影晃动,隐约还能听见音量很轻的歌曲旋律,黄净之顿住脚步,立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门。 仿佛父子间偶然的心有灵犀,室内暗着灯,黄淮笙靠坐在第一排中间的沙发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荧幕,浅卡其色的休闲亚麻衬衫让他看起来不再像往常那样威严。 听见动静他转过头,父子俩隔空对视数秒,黄淮笙淡淡开口:“回来了?” 黄净之嗯了一声,说:“回来了。” 走过去挨着父亲坐下,视线平移至前方,又是一怔。 屏幕里播放着的,赫然是他曾经录过几期的真人秀综艺。 “你在那里头好像很开心。”黄淮笙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画面中,黄净之正同一名年长的圈内前辈聊天,他看起来很懂得讨长辈欢心,三言两句将对方逗得捧腹,自己也乐得前仰后合。仔细一瞧,那位前辈的岁数似乎跟黄淮笙差不多,而这对血浓于水的亲生父子,却从未有过如此温情的相处时刻。 “都是剧本。”黄净之跟他解释。 黄淮笙偏头瞥过来:“你这样揭人家的内幕,以后还混不混了?” “不混了。”黄净之说:“我都退圈那么久了……还回去干什么。” 黄淮笙深深看他一眼:“那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第四十七章 你哪位? “我人都回来了,你说呢?”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嘴硬心软,黄净之撂下这句,已经是主动在这场拉锯战中先一步退让,他妥协了,认输了,这些年也确实任性得够多了,早该学会认清现实。 人不能既要又要,一边享受着黄净之这个身份赋予的富贵荣华,一边拒绝承担应尽的责任。 “以前总说你玩物丧志,恨我吗?” 屏幕上流淌着的节目画面已经进入尾声,字幕一排排闪过,轻柔舒缓的BGM旋律像是某种刻意为之,恰到好处地营造出温情氛围。 黄净之垂下眼睫,语气平淡无波:“爸批评得对。” 肩膀一沉,是黄淮笙宽厚的掌心搁上来拍了拍,“爸爸说的也不全对,我错在不应该拿自己的阅历和经验去规训你的人生,无数个类似的故事证明了,这么做的结果往往适得其反。” 黄净之沉默以对,他熟知父亲的脾性,并不认为这会是某种程度上对自己的赦免,果然,黄淮笙话锋一转,“只要给够耐心,时间是最好的心理导师,你能回来,我很欣慰。What's past is prologue,不过我认为,人生的每一段历程,都不会是多余的。” 入夜,父子俩一同出现在餐厅,蒋婕对此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好像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她用二十多年时间将自己练就成一个有着艺术家气质的豪门主母,优雅从容,却又美丽脆弱,不食人间烟火般游离,至今仍有媒体对她传奇般用美貌实现阶级跨越的人生津津乐道。对于这样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性,人们似乎更愿意着墨在对她外貌的审判,以此去衡量和概括她的人生。 但其实,她能成为这个家里拥有绝对地位的不可撼动的主心骨,远不止是这样肤浅的理由。比如,安排老管家往丈夫书房送绿植的半路装作不经意地撞上儿子,再顺理成章地带着他去了书房,然后看见那间屋子。 想让漂泊在外不愿受拘束的心彻底定下来,总要使些手段。 上次一家三口同桌用餐的情景已经久远到快想不起来,黄家没有过分苛刻的餐桌礼仪,但成年后的黄净之跟父亲黄淮笙只有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份儿,蒋婕性子也不活络,饭桌上往往很沉闷,只有在顾西恩一家子来B市探亲时,欢声笑语才会多一些。 席间,蒋婕语气自然地跟丈夫讨论起医生制定的一套针对弥漫性脑萎缩的治疗方案,黄淮笙的反应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患病的事实,如同聊感冒发烧需要打点滴吃药一样配合。但这之前,他内心曾经历过怎样跌宕起伏的挣扎与绝望,是否曾被击溃又重塑,黄净之不得而知。 用罢餐,黄净之跟父母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丢在起居室茶几上被遗忘许久的手机黑着屏,他拿起,屏幕唤醒后看到上面有一条顾西恩的未接来电,看时间是一个小时前打来的。回拨过去对方却没接,这个点,应该刚下班回到家在跟爱人共进晚餐,确实没空搭理外人。 他坐进沙发仰面躺下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头顶倒悬的水晶吊灯熟悉又陌生,明明在自己家里,却又开始感到孤独。 任由思绪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拿过手机点进微信,盯着那条还未被自己确认通过的好友申请,联想李济州此刻会在做什么。 也许是在什么酒局上招蜂引蝶,又或许已经有了新欢正软玉在怀,李济州从不会让自己单着,他身边总是迎来送往精彩纷呈。 指尖轻点通过好友申请,自动切进对话框,他盯着看了一两秒,正要点击退出,上方竟意外地显示出正在输入。 Theo:你好 过分正经,正经到黄净之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李济州。 他打下一个问号发了过去。 这样回属实不太礼貌,但平心而论,此时此刻的黄净之并不想跟这个人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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