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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

时间:2023-11-13 18:00:18  状态:完结  作者:折一枚针

  “陌路人”三个字匡正不喜欢,紧了紧手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说,“不这样认识也会那样认识,拆也拆不散。”

  宝绽没说话,前头是无人的黑色海岸,万籁俱寂,“那天……”匡正打破这沉静,“我耍酒疯……”

  宝绽停步看着他。

  匡正欲言又止,借着酒劲儿才敢说:“碰了你嘴一下。”

  宝绽倏地睁大眼睛,闪身和他分开。

  “对不住,”匡正郑重地道歉,那恐怕是宝绽的第一次,“我真多了。”

  宝绽局促地低着头,不吱声。

  匡正也不知道说什么,气氛尴尬。

  “你还记着哪……”宝绽闷声。

  记着,他们都记着,只是因为成年人的狡猾,装作不记得,匡正话锋一转,“你还掐我大腿了,”他假装埋怨,“紫了好几天,我一直忍……”

  咚地,宝绽给了他一拳,打在胸肌上,匡正装作受伤,像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慢慢趴倒在沙滩上,不动了。

  宝绽给了他一脚,不重,然后扭身走向海滩,匡正颠颠儿地追过去,重新把他的膀子搂住:“哥随你掐,想什么时候掐什么时候掐!”

  宝绽没理他,但抿着嘴笑了。

  他们走向海浪,黑色的、澎湃的浪涛,整个沙滩只有他们两个,满天的星辉和月色全是他们的,匡正兴致来了,乘风跑了几步,把泳裤连着内裤脱掉,光溜溜冲宝绽喊:“脱了,过来!”

  宝绽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伤风败俗的人,赶紧扭过头,惊慌地嚷:“干什么你!把裤子穿上!”

  “没人!”匡正好多年没享受过午夜裸泳了,搓着肌肉准备往海里冲,“快来!”

  “我不去!”宝绽上前两步捡起那条泳裤,“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哪能这么干!你又不是变态,再不回来……我走了啊!”

  “真不来?”

  “不去!”

  “那你等着我!”说着,匡正迎头跑向潮水,一个猛子扎进去,不见了,宝绽干生气,面向那片起伏的海面,一屁股在沙滩上坐下。

  没带手机,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模糊,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过了半个小时,气愤渐渐被担忧取代,他腾地站起来,朝着翻滚的巨浪喊:“哥!”

  当然没有回应。

  他攥着匡正的泳裤,这时再看那海浪,凶猛得像在咆哮,夜风凉了,月色也被云层遮蔽,“哥?”他趟进水里,放声大喊,“哥——!”

  那么亮的嗓子,在呼啸的海风中,却像是呜咽。

  他往水里跑,瞪大了眼睛,每一根汗毛都立起来:“哥!”他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忘了自己不会游泳,“哥你在哪儿呢!你别吓我!”

  水越没越深,到了胸口,到了下巴,他还不停,直到一个浪头打过头顶,他整个人浮起来,扑腾在无边的黑暗中,吐着气泡喊:“哥……”

  一只手臂在绝望中拥来,他迎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和着浪音的喘息。

  宝绽睁开眼,月光出来了,清辉下是匡正的脸,湿头发拢向脑后,滴着水的五官棱角分明。宝绽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想揍这家伙一拳都抬不起手,到了水深齐腰的地方,匡正把他放下,大手摸上他的额头:“没事吧?”

  短暂的茫然过后,一切的恐惧、委屈全来了,宝绽还抓着匡正的泳裤,这时候用力甩到他胸口:“你这个……”

  砰地一声,海面随着大地震动,接着砰砰砰一串巨响,一团接一团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炸开,红的、绿的,漫天闪烁,照亮了整片海面。

  宝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烟花,近得像一伸手就能够着,斑斓的虚幻之花一朵朵绽放、盛开、零落,在流星般璀璨的烟花雨里,他和匡正四目相对。

  “今天是周末,应该是景区管理处放的……”匡正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么煞风景的话,简直像个傻小子。

  “嗯……”宝绽也傻傻地应。

  大海、烟花,如此浪漫的场景不该属于他们,匡正却悸动着,为了眼前这个不管不顾冲进海里来找他的人:“我可以抱抱你吗?”

  烟花太响,宝绽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你说什么!”宝绽向他凑过来。

  匡正鼓一口气,大声喊:“我想抱抱你!”

  偏这一刻世界静了,“我想抱抱你”,在金色的天空和湛蓝的海水之间,他觉得自己像个,狠狠拍了一把水,宝绽忽然向他张开双臂,含笑的眼里装着天上的星和水里的星,踮着脚把他抱住。

  所有的亲昵、温情和感激,全在这一个拥抱里。

  烟花还在不停升空,满耳是轰隆隆的震响,仿佛大海的心跳,让水中的人跟着颤抖,头上的天幕如火,洒下金色的碎屑,妆点了他们的夜。

  地回到宾馆,已经十二点了,他们蹑手蹑脚上楼开门,溜进房间洗漱睡觉。

  睡到后半夜,宝绽被一阵冲水声吵醒,匡正在洗手间,他没多想,翻个身继续睡。可没多久,冲水声再次响起,洗手间的灯亮着,宝绽看一眼手机,才三点:“哥?”

  “没事……”匡正有气无力,“你睡你的。”

  宝绽扭亮床头灯,这时洗手间传来呕吐声,他跳下床跑过去,只见狭小的空间里,匡正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哥!”宝绽赶紧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出去,”匡正推他,满屋的消化液味儿他自己都恶心,“一会儿就好,别管我!”

  “是不是下海着凉了?”宝绽不走,抓过手巾给他擦脸上的汗。

  “我让你出去!”匡正火了,扶着洗手台站起来,哈着腰像是肚子疼。

  “哥,”宝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是不是上吐下泻?”

  匡正三十好几,从没这么丢人过,“肚子有点不好,”他咕哝,“五六趟了。”

  “晚上这顿你是不是没吃大蒜,”宝绽问,“也没喝白酒?”

  匡正肚子又开始给劲儿,连忙把他往外推,关门坐在马桶上:“我喝的啤酒,”他隔着门板说,“而且我不吃生蒜。”

  “都怪我,”宝绽后悔没提醒他,“大排档的海鲜不新鲜,最容易犯胃肠炎了,得吃点大蒜白酒杀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一晚的海浪、烟花、拥抱,全葬送在一顿小烧烤里,匡正蜷在马桶上:“你帮我去买点药。”

  “这病吃药不好使,怎么吃进去怎么吐出来,”宝绽穿好衣服,拿上小钱包,“走,我带你打针去。”

  匡正,男,三十二岁,万融银行执行副总裁,“万融臻汇”私银总裁,凌晨三点,被干弟弟从北戴河的小旅馆里搀出来,打着黑车上医院。

  诊断果然是急性胃肠炎,医生给开了三瓶点滴,进病房一看,横七竖八的床上全是人,一问,都是吃海鲜吃坏的。正好有一个大妈出院,腾出一张床,褥子被罩都没换,匡正直接躺上去。

  隔壁床是个老大爷,看着也像来旅游的,笑呵呵地问匡正:“小伙子,拉了几回啊?”

  匡正转身闭上眼,肚子不疼了,头疼。


第56章

  匡正睡得很沉, 直到一束强光照上眉心,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 窗外的天大亮了, 满窗白亮的灿阳,窗帘被风吹起, 宝绽坐在帘下的木椅子上, 抱着椅背睡得正香。

  匡正翻个身想起床,铁架床嘎吱一响,宝绽轻轻一颤醒了, 揉着眼睛问:“哥, 上厕所吗, 还是饿了?”

  他没怎么睡,两只眼睛微红,“上厕所, ”匡正穿上拖鞋,“你上床睡会儿。”

  “不用,”宝绽揉了揉脸,屋里这么多人也睡不着, “该起了。”

  打点滴的人太多,输液杆不够用, 宝绽要给他举吊瓶, 匡正不让:“又不是什么大病,我自己来。”

  “走吧,”宝绽边打呵欠边说, “我人在这儿,还能让你费劲吗?”

  “不是,”匡正有点磨不开,“你看着……我怕尿不出来。”

  “得了吧,”宝绽斜他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嘛,公共厕所也这样。”

  那次是在匡正家,宝绽正刷牙,匡正大剌剌进来尿尿,“再说了,”宝绽嘀咕,“又不是没见过。”

  这话不好让别人听,匡正凑过去小声问:“你见过?”

  “一个屋住着,”宝绽往外推他,“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见一眼,我的你没见过?”

  匡正不吱声了,是见过,模模糊糊的,大概知道个形状。

  厕所是公用的,在病房走廊尽头,宝绽陪他到小便池,举着吊瓶背过身,这时手机在兜里响。

  “喂,”他接起来,“师哥?”

  “你屋怎么没人?”时阔亭问。

  “老匡胃肠炎了,我陪他在医院呢。”

  “昨晚吃坏了?”空荡荡的厕所,时阔亭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大老板这胃肠欠锻炼啊!”

  “打上针了,医生给开了三瓶点滴。”

  “我让他喝白的他非不喝,”时阔亭还记得昨晚,“这下遭罪了。”

  “我们今天都得在医院,你们玩你们的。”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电话挂断,宝绽扶着匡正回病房,屋里的人基本都起来了,洗漱的洗漱吃饭的吃饭,匡正上床,微微哼一声,宝绽细心地注意到:“哪儿不舒服?”

  “没事,”匡正躺下,盖上被,“肚子胀,里头全是气儿。”

  “肠子伤了,”宝绽拉过椅子,“我给你揉揉。”

  说着,一只手伸进被窝,匡正打了个激灵,小肚子上的手掌温热,在肚脐周围慢慢地揉,舒服是真舒服,怪也是真怪,离家这么多年,他从没被这么伺候过,别说是朋友,就是女朋友也做不到。

  “小伙子,”隔壁老大爷又说话了,“你弟弟对你真好。”

  “啊。”匡正皮笑肉不笑。

  “是亲的吗?”老大爷又问宝绽。

  宝绽边揉边说:“干哥。”

  干哥,这是在匡正那个圈子绝对听不到的词儿,带着一种世俗、一种亲昵,他破天荒地觉得不好意思,好像什么拿不上台面的秘密被人知道了,手偷偷摸进被子,覆在宝绽的手背上。

  这么手叠着手揉了很久,宝绽怕匡正饿着胃受不了,拿上钱出去买早点,匡正一个人无聊,刚想躺下睡一觉,门口响起一把透亮的嗓子:“找着了,这屋!”

  是应笑侬,欠欠儿地进来,往宝绽坐过的椅子上一跨,抱着椅背笑话匡正:“你说你匡总,请顿龙虾鲍鱼不就没这事儿了,”他撇嘴,“做人不能太抠门!”

  他后头是拎东西的时阔亭和萨爽,那俩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光着膀子,在人满为患的病房里格外扎眼。

  匡正靠上床头:“你们怎么不穿衣服?”

  “别提了,”时阔亭把豆浆米粥放在小柜上,水果撂在地下,“海边这太阳也忒毒了,你瞅给我晒的,”他转过身,那背上红一块白一块,像得了什么恶性皮肤病,“又疼又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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