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固当然会骑马,但骑术只能说非常一般,因为很少出门,所以他是庄内唯一没有马的少庄主。好在这段时间他一直坚持泡药浴,虽然味道一次比一次考验人性,但坚持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力的提升。 “不太能,不过那匹白马好帅,我能租它吗?” 马行的牙人一听,立刻眼珠子一转:“诚惠一百两,押金加上租金,如果客官需要套马车,则需要另外收费。” 好贵!一百两,都能在钦州城外买个小院子了。 “你别不是看我脸嫩,所以讹我的吧?” 牙人一听,脸上的笑容登时收了一些:“小公子既是不信,我也不做你生意,免得你坏了我马行的名声,走走走,赶紧走!” “诶——”贺兰固扭头,“谭哥,这人怎么这样啊?要不……” 谭昭立刻把少年郎拎了回来,仔细算算,贺兰固今年十八没到,小阿辞六岁不到,四舍五入,两人同龄人啊:“要不你个头,你信不信你现在再去问价,他能要你两百两?” “什么?他怎么敢的!” “因为你把好欺负这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走吧,这城里也不是只这一家生意,再找一家就是了。”谭昭把人拖着走,“教你行走江湖第一条,出门在外,货比三家,省钱是每一个底层江湖人的致富之道。” 贺兰固:…… “行走江湖这么费钱吗?” 谭昭见少年郎不再挣扎,随即放手示意人跟上:“不然呢,穷文富武,这人学文呢,刚开始其实不费什么银钱,就是买点纸笔找个开蒙老师,几两银子就能解决,之后若要继续往上学,贫寒学子亦可抄书挣钱。” “但学武就不一样了,你练筋骨需要找武师或者是江湖师父吧,武学呢多半很考验天赋,多数人还会敝帚自珍,你要学好一点,就得花大钱,毕竟从小打磨筋骨,不说投入的药材和食物,就是刀剑兵器,你总得各有一把吧,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兵器,是吧?” 贺兰固:…… “再有,学文几年就能考童生考秀才,若是有了功名,就能免税、收学生,但习武不一样,一般普通人想要学有所成,起码十年,十年内你光支出没有任何收入,你要是没钱,你怎么坚持下去?” 贺兰固以前光听江湖人如何如何威风,也见识过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却不想一个江湖人能走出来这般困难吗? “那一般江湖人,若是没钱,都是怎么习武的?” “三种情况,一呢天赋好又走运,直接拜入大门派,成为江湖弟子,但相对应的,人家江湖门派培养你,你就得回报门派,是不是?”见贺兰固点头,谭昭又说,“二呢,也是很走运,多数江湖人都娶不起老婆、生不起孩子,他们到老了就会给自己找衣钵传人,如果运气好一点,碰上一个武功不错的师父,你就能继承师父的名声和武功。” “那三呢?三应该才是绝大多数人的现状吧。” 谭昭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三呢就是普通的江湖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缘际会学了一点皮毛武功进入江湖,接着摸爬滚打、熟悉一切的江湖路数,能坐在茶馆里侃侃而谈,能去参加所有的江湖盛会,但他们大多数都只能当看客的角色,当然不乏有人混出头,但这世上不管在什么地方,顶尖的人永远只有几人而已。” “所以哪怕这样,你还要混江湖吗?” 贺兰固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过感觉当看客也挺有意思的,我其实没什么雄心壮志,如果能看到悬水剑、折梅剑、抽水刀这样的江湖名人于武林对弈,等我老了,也是一笔谈资,是不是?” “是,赶紧走吧,再不挑马离开,天都要黑了!” 不得不说,跟谭哥一起出门是一件相当令人安心的事情,一则是贺兰固知道谭哥武功非常厉害,二来是谭哥真的很懂人情世故,这几日下来,就没人是谭哥不能聊的。 “那谭哥,你是怎么学武的啊?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谭昭伸手敲了敲贺兰固的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少打听,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的武功嘛,是自学的。”至于武功招式,大部分都是从朋友那里“化缘”来的。 “自学?还能自学?” “嗯哼,为什么不能呢?若不然,这天底下第一个会武的江湖人,他的武学功夫从何而来?” ……倒也是,不过自学这种离谱的事情摆在谭哥身上,好像莫名其妙又合理了起来。 ** 从钦州去江南长水县,快则十日,慢则一月,谭昭和贺兰固走得并不快,等两人到江南禹州时,天气都已经很凉了,树上的落叶都要落尽,距离入冬只有一步之遥。 贺兰固冻得抖抖索索,不太明白为什么江南的秋天能冷成这样。 这也太冷了,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再这样下去,他得穿夹袄了。可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谭哥,救命,谭哥还只穿的单衣啊。 “谭哥,你真的不冷吗?” 谭昭看向裹成一颗球的少年郎:“这才哪到哪啊,你这样要是去北方,那不得穿两件棉衣啊。” 贺兰固:……其实这江湖,也不是非混不可,对吧? “这就打退堂鼓了?” “才没有!我也不冷!”啊,好冷,怎么可以这么冷! 谭昭笑了:“走吧,带你去买棉衣,江南的锦绣坊很出名的,只要花得起价钱,又保暖又薄的冬衣也能给你做出来。” “这么厉害?” “若不然呢,听说锦绣坊最好的料子,是送到皇宫里去的,连皇帝老爷都说好,那肯定好。” 贺兰固心有戚戚焉:“那肯定很贵。” 托谭某人的福,贺兰少爷终于明白了行走江湖钱财的重要性,并且在短短的一月旅途中,养成了能不花冤枉钱就不花冤枉钱的好习惯。 “贵没事啊,这是我的缺点,不是人家的缺点。” 贺兰固:……要是谭哥实在喜欢,他的荷包也不是不能出出血。 两人很快来到了禹州的锦绣坊,这里并不是锦绣坊的总店,但最近大概是因为换季,锦绣坊的生意非常好,两人等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才终于有人接待。 “二位公子,您来锦绣坊那可真是来对了,今日刚刚到了好料子,是要做冬衣还是秋衫?” “什么样的好料子?” “那可很有说头了。”伙计喋喋不休地说着销售话术,刚准备叫人拿点样料出来,他就听到了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却原来是有江湖人来闹事。 这可如何是好,那江湖人还胡搅蛮缠,非说锦绣坊以次充好、用十两货的布匹煳弄她。 这怎么可能呢,锦绣坊打开门做生意,从不干这么损害名声的事。 正是这时,从后面跨院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公子,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的模样,生得面冠如玉,端的是陌上人如玉,江南好公子。 “小店多有怠慢,还请这位女侠莫要急躁,若真是小店的失误,不消女侠开口,我自会还女侠一个公道。” 怎么说呢,那女侠登时脸就红了,原本高八度的嗓音,瞬间就成了柔情似水的江南吴语:“公子既是这么说,小女子自然是相信的。” 贺兰固:……好家伙,蜀地变脸绝技?!而且好奇怪啊,总觉得这位公子看着有些面熟啊。
第289章 江湖剑雨(二十) 那江湖女侠敢找上门来,倒也不是胡搅蛮缠,她说自己托人花五十两在锦绣坊定了一身百蝶飞舞裙,乃是为了去参加秋末的精英节。 可今日她来取货,却只是普通的百蝶裙,百蝶并不飞舞,不过就是十两银子一尺的普通蝶舞锦布,这眼看着江南精英节的日子逼近,难道她就穿着这个去?她可不要,她武功本就平平,再穿得平平,那她去干什么?丢脸吗? 女侠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就把脾气发了出来。却没想到今日竟在这小小的锦绣坊内,得见浊世佳公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倘若……女侠的脸更红了。 但很显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玉公子笑得温和有礼,但说的话就完全是公事公办了,他很快找来掌柜的,找到女侠下的订单,订单上明确写出了使用的布匹如何,且定金也就交了十两,按照入库的银两,是完全没有任何出入的。 “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给了五十两!”女侠原本上头的情绪立刻回落几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立刻更红了,不过这回是气的,“抱歉公子,我可能有些事需要去确认一下,这件衣服……” “无妨,锦绣坊不会出售客人不喜欢的衣裙,这件衣裙姑娘若是不喜欢,再定制便可,等姑娘弄清楚来龙去脉,明日再找黄掌柜就行。” 女侠很想说能不能直接找你,但还没等她说出口,时机就过了。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这般想着,她提着剑杀气腾腾地出了锦绣坊,看架势就是去找人干架的。 贺兰固看得啧啧称奇:“哇,不都说江南女子温柔如水吗?” “少给女孩子贴这种刻板印象,少年郎,还没长大呢,就开始想姑娘了?”谭昭说完,贺兰固的脸登时就红润了起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才……才没有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大了。 谭昭伸手鼓了鼓掌:“也是,贺兰小少爷的偶像可是江湖悬水女侠,见过那等风姿飒爽的女郎,怎么可能——” “啊啊啊,谭哥你别说了,若是让阿辞知晓,非跳起来打我膝盖不可!” 贺兰固说着便要去捂谭哥的嘴,然后他脚下一个没刹住,直接冲到了旁人身上,若不是有人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就得栽到旁边的布匹架子上了。 “多谢……”这么近看,感觉更加眼熟了。 “无妨,不过坊内窄小,二位公子还是不要打闹为好。”如玉公子笑了笑,却让贺兰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觉到了一丝敌意,“抱歉,下次不会了。” “方才听二位谈话,二位也是江湖人?” 这段时间,为了练胆加提高江湖经验,两人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贺兰固开口,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不算是江湖人,就只见过几个江湖人而已。” 如玉公子楞了一下,才说:“我还以为,二位也是来参加江南精英节的呢?” 很显然,贺兰固不知道,谭昭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江南精英节。 “什么是江南精英节?” 如玉公子:……现在他信了,这俩确实不是江湖人。 这般想着,他就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礼貌地开口:“江南精英节,就是江南之地的江湖人在禹城开办的一个精英荟聚、切磋武艺的大会,整个精英节据说由江南三侠督办,这一次听说是拿到了一把不世出的宝剑作为头筹,比武最终获胜者,便可拿到这柄宝剑,名扬整个江南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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