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环境不好,”岑柏言攥成拳头的双手无处可放,生硬地说,“我送你出去打车。” “我不想打车,”宣兆缓步走到岑柏言面前,仰头看着岑柏言,“我不想走。”
第91章 重新追求你 “我不想打车,我不想走。” 宣兆站在比岑柏言低一级的台阶上,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岑柏言。 他刚才那一下摔的不轻,左边裤脚灰扑扑的,撑地的左手也微微蹭破了皮。 岑柏言居高临下看着宣兆,少顷,他问:“那你想干什么?” 宣兆顿了顿,哑声道:“我可以和你一起过新年吗?” “不用了,”岑柏言的声音里一点情绪都听不出来,他稍稍停顿后又补上一句,“我自己很好,比以前更好。” 宣兆愣了愣,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你之前随随便便跑到我的学校,现在又随随便便跑到我家来,”岑柏言嘲弄地一笑,“宣兆,你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宣兆觉得有一块浸满酸水的棉花塞在他的喉口,他每一次呼吸都在挤压那团棉花,水珠连绵不断地砸进他的身体里,一点点腐蚀他的内脏。 “我学会了很多新菜,我想给你做年夜饭,”宣兆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我不打扰你,我.” 岑柏言沉默不语,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淡淡看着他。 这种眼神对宣兆而言是最致命的武器,既让他难堪的无地自容,又让他难受的如鲠在喉。他疼的额角都在抽搐,又强撑着不敢让岑柏言看出他的丝毫狼狈,用力勾起唇角,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但是我想——” “既然你知道,”岑柏言打断他,嗓音微微收紧,“那你来干什么?” 你为什么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好像你真的很在乎我、爱我。 你为什么还要来搅乱我的心绪,为什么还要让我疼。 宣兆又用力揉了揉眼睛,揉得眼圈发红,声音由于连夜的奔波而无比沙哑:“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起过年,不仅是今年,还有以后很多年。” 他这句话说的无比认真,配上他此刻泛红的眼圈和凌乱的头发,有种脆弱但坚定的矛盾感。 岑柏言看着宣兆,小半响后,突然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不是嘲弄、不是讽刺,宣兆心尖一软,旋即舌根泛起淡淡的酸意。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岑柏言有多久没有对他这么笑过了? “如果是以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岑柏言摇摇头,乌黑的发丝随之微微颤动,“可是现在,我只会觉得荒谬。” 宣兆何尝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荒谬,他也觉得自己太坏了、太厚颜无耻了,他能游刃有余地面对陌生人、亲人、仇人,曾经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地面对他的爱人,他唯独不敢面对的是自己的真心。 他耗费了太久太久才看清楚自己的心,但晚了就是晚了。 挽回一个人不是亡羊补牢,岑柏言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岑柏言爱他时热烈的犹如飞蛾扑火,是他把岑柏言烧成灰烬,现在也是他一厢情愿地要把这团灰重新拼凑到一起,这像话吗? ——宣兆,你像话吗? 恐慌和绝望像是白纸上的裂口,最初只有一道不明显的痕迹,渐渐越扩越大、越扩越大,被撕裂的感觉不断从宣兆心口的位置传来,他强撑着挺直后背,可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早就痛的蜷缩在了一起,宣兆深深看着岑柏言,脑海里不断响起一个声音:“我好像真的失去他了。” 宣兆嘴唇紧抿,他伸出右手,想要去牵岑柏言的衣角—— 以前都是这样的,只要岑柏言不高兴了、生气了,他就揪着岑柏言的衣角不放,岑柏言总是会很快笑起来,然后拥抱他、亲吻他。 然而,岑柏言后退一步,又上了一级台阶,宣兆伸出去的手落了空,五指在萧瑟的寒风中几不可察地颤抖。 岑柏言从一个更高的视角俯视着他,淡漠说道:“宣兆,这招已经不管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宣兆眼前愈发模糊,他用落空的手搓了搓眼睛,把睫毛都搓湿了。 岑柏言偏过头:“你走吧,别再来了,真的。” “我想多待一段时间,”宣兆指尖掐着掌心,勉强笑着说,“我不会打扰你的,我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出现在你学校附近,我只是——” “随便,”岑柏言皱着眉,仿佛他分给宣兆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你想待在哪儿随便你,别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 宣兆呼吸一滞,把剩下那句“我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吞回了喉咙里。 罗凯打理好自己,急急忙忙准备约会,下了楼远远看见这两人站在楼外的台阶上,似乎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僵持。 尤其是岑柏言,将近零下的天气,单衣短裤地站在外边,也不怕把自己冻成棍儿。 他低呼一句“造的什么孽啊”,大跨步跑了上去,看看宣兆,又看看岑柏言:“聊完了吗?没聊完上楼继续,在这里站着干什么?等天上掉钱啊?” 岑柏言呼了一口气,对罗凯说:“你来得正好,顺道送他出去。” “行,”罗凯转向宣兆,问道,“小帅哥,这儿不太安全,我载你一程?你住哪儿啊?太远的话我没法把你送过去喔,我女朋友还在等我呢。” 宣兆在外人面前总是能够维持极好的风度和礼仪,他深深看了岑柏言一眼,而后对罗凯点了点头:“有劳了,把我放到外面主干道下就可以。” “那没问题,”罗凯比了个“OK”的手势,他这人最怕尴尬,于是滔滔不绝道,“我这人就是典型的那什么.用你们的网络语言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颜控!你别看我长相平平无奇,但我这车可是专载帅哥美女,我昨天.” “别磨叽了,”岑柏言说,“再不走天黑了。” 罗凯挠挠头:“那走了啊,你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岑柏言摆摆手,转身走进了公寓楼里。 自从罗凯下来后,他没有看过宣兆一眼。 宣兆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岑柏言的背影,直到岑柏言进了电梯。 他撑着拐棍,身姿笔挺,像一棵清瘦但挺拔的松树。 罗凯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车就在前面。” 宣兆缓慢地眨了眨眼,笑笑说:“谢谢。” “那什么,你下楼梯小心点儿,别摔着啊。”罗凯看宣兆又瘦又瘸的,总觉着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了,于是不放心地说,“要不我扶你一把?” “不用,”宣兆礼貌地拒绝,“我可以的。” 公寓楼二层,岑柏言透过走道的小窗口,看着宣兆尽管勉力维持平稳却仍显蹒跚的步伐,一直到罗凯的车从视线中消失,他仍旧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柏言抬手重重搓了一把脸,转身从楼梯间返回了八楼。 搬进新房子的第一晚,岑柏言睡得不好。 他本来没有认床的毛病,后来搬进了大学城的烂尾楼,他为了和宣兆睡在一张床上,耍赖说自己睡眠不好,你不让我睡在这张床上我就头疼脖子疼,浑身都难受。事实证明瞎扯淡扯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和宣兆分手后他睡眠就真的变差了,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把他惊醒。 楼上住着的听口音似乎是印度人,一男一女不知道在吵什么,叽里呱啦的,震得岑柏言耳膜生疼。他翻身起床,摸黑点了一根烟——自己一个人住就是这点好,想抽烟就抽了,不用跑阳台上吹风挨冻。 抽完两根烟,楼上的还没有休战的意思,岑柏言心烦意乱,塞上耳机放了一首摇滚乐,站在窗边往外看,小道上一伙黑人兄弟正在斗殴,敢情楼上楼下都不太平。 等楼上安静了,楼下人也散了,岑柏言瞄了眼手机,这都凌晨一点多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按日期上看,今天是农历新年。 岑柏言此刻非常清醒,他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难以形容这会儿心里是种什么感受。 非要说的话,大概这就是乡愁了,毕竟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想必国内大街小巷早早就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了,他却一个人漂泊在外边,孤零零的。 来到美国这小半年,岑柏言几乎没有过“寂寞”这种情绪,一是由于他忙,学习看书做题跑实验室.一天到晚就和个不停转的陀螺似的,没时间顾影自怜;二是由于岑柏言想得还算通透,这是他自己选择要走的路,大老爷们的下了决心就别矫情,弄得自个儿多可怜似的的,没必要。 岑柏言翻了个身,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一个人,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儿难受。 然后他忍不住想起上一个除夕,他的“家”第一次在他面前揭开了虚假的面具,万千山说他是觊觎万家财产的白眼狼,岑静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岑柏言像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抓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于是他从新阳奔赴海港,穿过大学城弯弯绕绕的小巷,踩过无数个土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在看见烂尾楼三层灯光的那一刻落了下来。 那天晚上是怎么过的? 宣兆煮了面,他们一起看春晚,小品很好笑,他们在倒数计时的欢呼声里接吻。 这些记忆仿佛在脑海中根生蒂固了一般,岑柏言轻轻一碰那个开关,就有画面源源不断地跳出来自动播放。 困意袭来,岑柏言深深呼出一口浊气,闭上了双眼。 可笑的是他还没能够忘记,更可笑的是,这些记忆直到今天依然能够给他某种慰藉,他要靠着这一点虚假的温暖才能在这个夜晚入眠。 第二天醒来,岑柏言就有点不太舒服,头晕鼻塞喉咙痛,估计是昨天着了凉。 他没太在意,收拾好东西去了研究室,教授让他看一个测绘数据,一周后交报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做完了事。 罗凯盛情邀请他来家里吃年夜饭,岑柏言婉拒了;徐明洋问他要不要去参加聚会,岑柏言也没兴趣。 国内的那几个兄弟纷纷来给他拜年,垃圾话说了一箩筐,岑柏言挂断视频,嘴角还是弯着的。 他想发条消息给岑静香和岑情,打开三个人的群聊,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想还是作罢。 社区发来消息说唐人街晚上有舞狮游行和烟火大会,岑柏言打了个车去到那边,现场已经是人山人海。 他头疼的厉害,站在人群后排仰着头看烟花,旁边是一对父子俩,小朋友大概就三四岁,骑在爸爸脖子上,激动地拍着手掌欢呼。 舞狮队从街道那头慢慢靠近,气氛愈发热烈,边上的小朋友热烈地高喊着“哇哦”,岑柏言的情绪也跟着高涨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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