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情人,”宣兆看着万千山,腰背挺得笔直,双腿交叠,姿势极其优雅,不急不徐地说,“藏在东海花园三栋五号吧?产房联系好了吗?是美妇佳儿私护中心吗?找的是那位颇负盛名的吴嘉敏医生吧?预产期知道了吗?是不是一月二十前后?哦对了,您这位小情儿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吧,上周她还去了中心商场买名牌包,路上车来车往的,她肚子里怀着您的儿子,可要小心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多不好,毕竟他们母子二人是无辜的。” 万千山悚然大惊,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你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放心,违法的事情我不会干,太反智了。”宣兆轻笑,“岑阿姨还不知道您把她藏在哪里吧?” “你敢!”万千山脸色铁青,他把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宣兆落在发梢后的双眼平静而波涛暗涌,“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万千山喘着粗气,恨不能上去把宣兆当场撕碎。 “你要是动了不该动的人,我就让你——” 宣兆左手拿过拐棍,缓慢地站起身,同时右手拿起桌上的清酒杯,五指缓缓松开—— 砰! 杯子四分五裂,碎片迸溅。 宣兆微微躬身,微笑道:“断子绝孙。” 万千山趔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回到小屋,宣兆坐在书桌前,目光沉沉。 他绝不允许万千山把算盘打到岑柏言的身上。 沉思片刻,宣兆双唇紧抿,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发出了几封邮件。 做完这一切,宣兆长舒一口气,疲惫至极地揉了揉眉心。 对了,药,该吃药了。 他突然想起吃药时间到了,从桌上的分装瓶里倒出药片,就着手边的一杯凉水就要吞下去,端起水杯到了唇边,动作又是一顿。 不行不行,不能喝凉水,要喝温水。 柏言和他说过好多次,喝凉水对身体不好,是个坏习惯,要纠正。 宣兆在心里默念,我必须把所有的坏习惯都戒掉,要好好活着,要健健康康,要爱我自己。 于是他走到小厨房,在自热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喝完药之后又给自己灌了一个暖水袋,捧在手心发了会儿呆。 暖水袋也是岑柏言买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灰熊,那天被岑柏言装进塑料筐里一并扔掉了,是宣兆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小灰熊耳朵上掉了一缕毛——在垃圾堆里沾上了脏东西,洗不掉了,于是宣兆就把那个地方的毛剪了,小熊显得有些秃,比原来更蠢了。 “你得捂肚脐眼上,肚脐是生命之门,捂热乎了就能长寿,懂不懂?” 岑柏言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宣兆笑了笑,把小熊按在怀里,低声说:“懂了,真的懂了。” 现在是夜晚十一点,那边应该日出了。 宣兆缩进被窝,关上床头柜上的星球小夜灯,对身侧的枕头轻声说了声“早安”。 在大洋另一端,岑柏言正对着镜子笨拙地系领带,他今天要去领奖。 上次报名参加了建模大赛,岑柏言在junior group里一举拿到了一等奖,他是所有获奖者里年纪最小的,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中国人。今天是颁奖典礼,同时也是全美高校建筑联协论坛开幕式,岑柏言要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帅!”徐明洋赞不绝口,“太帅了!” 岑柏言简直神采飞扬,系好领带后拍了拍袖口:“走了。” “好好表现!给咱Chinese长脸啊!”徐明洋老父亲般的叮嘱。 “用你说,”岑柏言嗤了一声,笑道,“必须的啊!”
第88章 他回来吗 岑柏言在这次比赛中成绩斐然,加上他个高腿长相貌英俊,学校官网上宣传稿一出,很快就在留学圈里传开了,不少男生女生主动来和他结交,邀请他参加聚会。 岑柏言统统拒绝了,参加完颁奖典礼后西装一脱,照旧研究室、图书馆、宿舍楼三点一线地跑。 “花花世界多亮眼,”徐明洋对他这个态度实在恨铁不成钢,“你却在这儿虚度光阴!” 岑柏言正在看《建筑设计规范》,头也不抬地说:“你出去亮眼吧,我就喜欢虚度。” “.我倒是想去,也得人家搭理我啊。”徐明洋讪讪,少顷,他灵机一动,“要不我当你经纪人吧?现在社团里老多人都问我要你微信,你让我当你私人助理也行,专门给你安排社交档期,怎么样?下周不就放冬假了,咱俩都不回国反正,一个月时间呢,出去social呗!” “没空,和教授进实验室做项目。”岑柏言直截了当地拒绝。 徐明洋说:“那周——” “周末也没空,”岑柏言都不用听完就知道徐明洋要说什么,打断道,“找了个家教。” “你这都拿了一大笔奖金,你还家什么教啊,”徐明洋说,“再说了,还有奖学金呢。” “哥,我不是开跑车的富二代,”岑柏言指了指自己鼻子,“穷|逼一个,要自力更生的,懂没?” 徐明洋翻了个白眼:“你那个资助人大方死了,每个月给你打那么多钱,还装穷呢!” 岑柏言说:“这都是要还的。” 徐明洋往床上一趴:“犟,你就犟吧你!” 岑柏言摆摆手,懒得搭理他。不过徐明洋刚说起这事儿,岑柏言才想起来这次比赛的奖金该到时间发了,于是登陆了网上银行一看,果然到账了。 他按照原先计划好的,给自己留下了一部分钱,打算买个压感级数好点儿的数位板——现在国内外大学都不太看重手绘训练,毕竟计算机软件制图出图又快又便捷。偏偏岑柏言这学期选了门课叫Architecture Design,教授威廉是个老牌保守的学究,极其看重学生的手绘能力,第一次课堂小测就把岑柏言批的一无是处,让岑柏言这种基础的就不要报这门课了。 岑柏言是个挺有反骨的人,教授劝他退课,他就偏要把这块儿硬骨头啃下来。他从最基础的图片临绘开始,库里提巴文化中心、圣保罗大教堂、蒂尔特市三角洲、高迪大厦.这些世界性的知名建筑他统统临绘了一遍又一遍,速写纸不知道用掉了多少沓。 密集训练也许不是个聪明方法,但确实让岑柏言长进了些,一个月下来,不敢说眼见手到,至少建筑结构的形体组合是达到标准了。第一个月的课堂作业,威廉给他的成绩是B+,评语是“只有技巧,欠缺思考”;B+对岑柏言来说远没有达到他给自己设定的标准,他抱着速写本再练,到了第二个月,他的课堂作业成绩升到了A;冬季学期开始前,他已经成为了年级里这门课唯一的A+。 岑柏言本来也觉得手绘这玩意儿挺鸡肋的,被这么一通折磨下来,他不仅觉得自己的造型能力、空间感知能力和空间推敲思维更强了,就连上机用CAD作图都更加得心应手了。 怪不得古话说“以画代言”、“以形表意”,岑柏言现在走哪儿都在包里揣上速写本,看到有特色的建筑就草图记录,倒是喜欢上了拿画笔的感觉。 所以,这个冬季假期,威廉教授邀请他参与一个空间设计项目,岑柏言欣然应允。老威廉虽然平时是严厉了些,也没少打击岑柏言,但毕竟人学术造诣摆那儿,这么好一个贴身学习的机会,浪费了可惜。 岑柏言已经看中了一款手绘板,就等着这笔奖金发下来。这部分钱匀出去后,还剩下小两千人民币,岑柏言垂眸想了想,把这些钱全部转到了另一个账户里——严明母亲的户头。 这傻孩子当初因为岑情跳楼示爱,险些摔成了植物人。岑柏言托陈威帮他打听严明的情况,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严明一直在接受治疗,上个月转到了一家私立康复机构,接受康复训练,有很大几率能够重新站起来,回归正常生活。 陈威特地跑了一趟,去探望了严明和他妈妈,严明母亲说她在城里照顾孩子,又要治病又要生活,这一年多前前后后不知道要花多少钱,都是一个叫“东家”的人帮的忙。东家帮他们找医院,又让他们进最好的复健机构,前段时间严明清醒了,东家还给她安排了一个在大企业里发下午茶水果的工作,一月五千八,好歹是有了收入来源。 “东家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严明母亲抹着眼泪说,“就是这东家一直不肯露面,我也没能当面感谢他。” 陈威如实把这些细节转述给了岑柏言,又小心翼翼地问:“这‘东家’,会不会是他啊?” “不知道。” 岑柏言当时没有正面回答陈威,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东家”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陈威百感交集:“我以为他那种人冷漠透了,连骨头缝都是冰冰凉的,没想到也会帮别人一把。” ——骨头缝里都是冰冰凉的。 这一点岑柏言比谁都清楚。 陈威忍不住担心:“我还是觉得他没那么好心,他这种万物皆可利用的性格,保不准就是故意养着那对母子,将来放出来咬你爸——咬万千山一口!” 岑柏言淡淡道:“他做不出这种事。” “他有什么做不出的?”陈威在越洋视频那头大喊,“他连你都能利用!你怎么知道他做不出这种事?” 岑柏言沉默以对。 钱汇过去以后,岑柏言莫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向后靠着椅背,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陈威问他的那个问题又跳了出来。 宣兆不会放过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人和事,他怎么笃定宣兆做不出那种事? 宣兆和万千山岑静香的舆论战打得如火如荼,他完全可以利用严明的事情大做文章,却把他们母子照看的周周全全,一点风声都不漏。陈威说严明现在的康复机构是全新阳最好最先进的,这一年多下来,严明那边前前后后花的钱怎么也得有小百万了;他连身份都不透露,显然是不想要严明母子对他感恩戴德。 钱花出去了,连个好名声都没落得,东家这门生意做的可太亏了。 这事儿办的太不“宣兆”,岑柏言不明白,却也明白。 其实宣兆不是什么坏人,他对龚叔好、对巧巧好,对素不相识的严明母子好,他就是对岑柏言一个坏罢了。 ——他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他,所以只对我坏罢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甫一出现,岑柏言心口一痛,紧接着他十指插进发间,用力抓了抓。 别傻|逼了岑柏言,明儿进实验室的材料还没准备,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岑柏言摇了摇头,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翻开了那本《建筑设计规范》。 于此同时,宣兆正在看学校官网那篇报道,岑柏言有一张单人照片,西装笔挺,捧着奖杯,笑得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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