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陈誊像是一个信号干扰器,平白无故地出现,扰乱了凌初年接发讯息的速度,他卡壳了一会儿,视线游移,看到树下有一座神龛,有了遮掩胡思乱想的借口,问:“神龛供奉的是谁?” 神龛外表斑驳,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香炉里插着长短不一的已经燃尽了的香和蜡烛。陈誊说:“土地公土地婆,保平安和收成,是不是很像求姻缘的?” 凌初年鼻腔发出轻“嗯”:“每天都要来拜吗?” “这个没有规定,大家习惯有空就会来上香,每月初一十五会放爆竹。” 凌初年沉思须臾,双手合十,朝神龛拜了三下。 “走吧,回去了。”陈誊说,自觉打开了伞,凌初年钻了进去。 他们都没有提及刚才的暧昧,仿佛没有发生过,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路边花草软趴趴的,蝉虫鸟雀都蔫了声。 “村里应该装个信号塔,上网就不用跑那么远了。”凌初年谈起。 陈誊没有立即赞同他的提议,而是问:“你出门是不是经常能看到燃燃他们?” 凌初年点头,燃燃他们总是在田野里疯跑玩游戏,像猹子似的上蹿下跳,连梨梨都追在他们屁股后面走街串巷,一天比一天黑。 “这就是不装信号塔的好处之一。”陈誊说,“你几乎看不见他们玩电子产品,而是在尽情地享受童年乐趣。” 凌初年驳道:“是挺好,可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就会变少,不利于拓宽知识面,可能还会影响到未来的发展。”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当他们在这里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是县城,当他们去了县城,外面的世界就是省城,总有一天他们会到达这些地方,只不过时间推迟了而已,况且你在任何一个地方的所见所闻都不会只限于某个地域。如果想要增长见识,也不一定要用网络,比如历史,村里的老人很多,他们亲历过我们只能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时代,花点时间听他们讲故事,会更加深刻,也能起到陪伴作用。村委会还有一间图书屋,几架子的书,每隔几个月就会更新一次。再说了,小孩子把控力不强,玩多了电子产品,容易上瘾,沉迷其中,得不偿失。” “有道理,上网不一定是为了学习,过多接触网络,有可能荼毒纯净的心灵。”凌初年暗暗思忖,“那他们会去上兴趣班吗?” “会呀。我小时候也上过很多。” “学了什么?” “额……架子鼓、钢琴、轮滑、游泳、画画、跆拳道、街舞、射箭、滑雪,大概这些吧。”陈誊细细数来,难得窘迫,“但什么都没学成,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轮滑,还得过奖。” 虽然凌初年学的东西比陈誊多几倍,但还是被震惊到了:“澜姨不像是会让你报那么多兴趣班的人,津叔让你学的吗?” 陈誊不好意思道:“不是,都是我自己感兴趣。后来听我爸说,只要我一有兴趣,我妈就觉得我可能是那方面的天才,立马拽着我去报班,我当时还挺喜欢上课的,不过两三节课后就厌倦了,不了了之。” “我还以为你真的全部都学会了,在和我谦虚呢。”凌初年调侃他。 陈誊笑了笑:“我妈在我爸后面还补充了一个原因,那一年她忙于准备一个很重要的比赛,不太能顾得上我,送我去机构上课就有人能看着我了。” 凌初年揶揄道:“考虑得很周到。” “反正,我家呢,倡导顺其自然地成长,不要揠苗助长。你呢?你应该会很多东西吧。” “嗯。但也没有样样精通。” “快,跟我说说。”陈誊试探地碰了碰凌初年的手,见他没多大反应,就没有收回去,和他挨在一起,似有似无地擦过。 凌初年想了想,说:“马术。还算精湛,刚开始学的时候摔下来过几次。” 陈誊的心猛地一跳,将凌初年垂在身侧的手一把握住,紧张地问:“伤得重吗?” 凌初年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别处了,耳廓不知不觉红了一片,表面淡定地回道:“不严重,有头盔和护甲,摔多了就习惯了。” 陈誊提起的气没有松懈,说的人倒是平静冷淡,似乎受伤的人不是他,可听的人只要想象一下画面,心就揪得发紧,那么小的孩子,却要经受那么多的磨砺。 两人走着,陈誊紧紧抓住凌初年的手,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骨血中,而凌初年放纵着自己放纵着陈誊,没有挣扎过。 如果不能接吻,那牵手总可以吧。 他们都心照不宣,对彼此的感情洞若观火,只是缺少一个可以开口的契机。
第56章 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孩子们吵闹的声音,凌初年紧了紧手,让陈誊松开他,要是被看见了,解释不清。 陈誊胆子也没那么大,没名没分的就敢在家长面前牵小手,不被打出去才怪,所以收到信号后,在推门的同时放开了凌初年。 燃燃他们坐在小板凳上吃着新鲜出炉的玫瑰豌豆糕,用勺子从罐子里挖出一坨玫瑰酱拌在糕面上,亦或是把酱倒进碗里,整个糕点滚上一圈,满口香味。 屋外的水盆里装满了刚摘下来的杨梅,红艳鲜嫩,圆滚滚的,颗粒大,还有的已经熟透了,黑红泛紫。 陈誊尝了一颗,酸甜可口,见凌初年看着他,也洗了一颗给他。 “怎么样?” 陈誊总是喜欢问凌初年各种喜好上的问题,凌初年想起他控诉自己挑剔,舌尖掠去杨梅肉吐出核,说:“以前吃的杨梅都是从果园直接运到家里,品质自然好,不过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了,现在这种野生杨梅更合我心意,还有种惊喜感,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甜是酸。” “果园有果园的好,野生也有野生的好,最突出的一点,纯天然无污染,绿色又健康。”陈誊展颜一笑,视线却不小心和凌初年身后的白爷爷撞上,他正要开口喊人,可白爷爷好像朝他冷哼了一声,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 发生了什么?他哪里得罪了白爷爷? 陈誊不知道他早就被爷爷卖了个干净,自以为藏着掖着的感情实际上已经被众所周知了,更不知道白管家俨然用看待女婿的目光看待他。虽然他有千万般好,但在娘家人的眼里,还是觉得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白管家就是这种心理,堵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稍微看陈誊不顺眼,非要揪出他的一些缺点毛病。 他家年年少爷才17岁呢!!!那么单纯,那么不知世事,陈誊这小子就敢拉着他早恋!!!他才到溯州几个月!!! 白管家无处发泄,只好缩短战局,改变温和战术,把爷爷杀得个片甲不留。 爷爷气结,一拍桌子:“你是不是吃了火药?那么冲,你再这样,今天中午甭想喝我家的酒了。” 白管家压低声:“你孙子把我家少爷都拐了,我没把你家拆了都算好的。” 爷爷急了:“嘿,你什么意思,小誊配不上年年吗?把话给我说清楚。” 白管家说:“你自个儿心里门清。” 两老头嚷嚷着就要吵起来了,陈誊把看热闹的小孩子赶进屋,给他们打开了电视,然后端着那盆杨梅,和凌初年一起去了厨房。 奶奶在炒菜,抽空探身往外瞅了一眼,说:“年纪加起来都有一百多岁了,还天天跟小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陈誊在洗杨梅,拔了蒂,又挑了几颗给凌初,闻言笑道:“爷爷不敢和你吵,就只能逮着白爷爷过个嘴瘾。” 凌初年凑过去,小声问陈誊:“爷爷为什么不敢和奶奶吵?” 陈誊告诉他:“奶奶学理科的,逻辑好,爷爷又要风度,吵不赢她。而且奶奶有个姐妹团,年轻的时候,要是心里不舒服了就去找她们,出门旅旅游什么的,美名其曰双方都冷静一下,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丢下爷爷一个人,几次之后不管有理没理,爷爷要么不吭声,让着奶奶,要么张嘴就认错,绝对不把问题拖延超过一个小时。这都是爷爷告诉我的,偷偷跟你说。” “我还以为奶奶生气很凶,爷爷怕奶奶呢。”凌初年说,不过这种相处模式发生在陈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爷爷是怕奶奶,他怕奶奶不要他。爷爷之前就说过,奶奶一天不管他,他就浑身不得劲儿。” “那爷爷和奶奶的感情真好。” “那当然了,他们可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家里还有他们当时拍的婚纱照,西式和中式的都有。” 奶奶关了煤气,听见他们在讲小话,插了一嘴:“那个年代,我们的工资都不高,领完证后我就说简单摆个酒席,请双方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了,他不肯,花了一年多的工资,非要把所有流程都走一遍,光酒席就摆了两场,中式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西式的教堂宣誓。我骂他浪费,他还回了句,娶妻是人生一大幸事,他要是不把我风风光光娶进门,怕委屈我。当时我就觉得,这人,嫁对了。” 奶奶至今谈起自己的婚礼,仍然回味无穷,充满甜蜜。虽然岁月不饶人,但是被美好的爱情滋润着,人仿佛还年轻,连皱纹都显得可爱。 凌初年的爷爷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奶奶也鲜少提起,不过听说两人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相敬如宾。至于父亲和妈妈,在他的记忆中,也没有多亲密,但他不怎么相信外界的传闻,凌家在他父亲手中已经发展至巅峰,根本不需要通过联姻来维持地位,况且以他父亲的性格,不会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更不会生下他。父亲在妈妈去世后,本可以续弦的,不然难以度过易感期,但他既没有再娶,也没有去找过别的女人。 “发什么愣?” “没有。” “帮我拿一包盐。” “好,盐在哪里?” “碗柜最底层。” 陈誊倒了半包盐浸泡着杨梅,午饭过后再用清水过一遍,放入冰糖和水小火熬软,晾凉了再放进冰箱。过了几个小时,大家人手一碗冰点杨梅,聚在院中聊天。 因为凌初年在,白管家谈起了京都的事,大多关于凌初年的,凌初年偶尔附和一两句,重心放在杨梅沙冰上。燃燃要挨着他坐,见他的碗空了,问:“年年哥哥,你还要吗?我去给你盛。” 不等凌初年说话,他就夺过碗,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屋子里,回来时又是满满当当的一碗。 陈誊捻着酸说了一句:“小鬼头,你可真会。” 明明是他做的,却成了小情敌献殷勤的道具。 燃燃拿白管家当挡箭牌:“爷爷说,要对年年哥哥好。” 白管家护着孙子:“小誊你都多大了,还跟燃燃争。” 陈誊顿时哑口无言。 爷爷迎面回击:“此言差矣,小誊也没比燃燃大到哪里去,谁年少时没个好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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