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沈书临没有斥责他多事,而是让他来到储物间,示意他拿起角落的一幅画。 “把这幅挂上去吧。”沈书临道。 画中是一弯上弦月,一望无际的马路和草地,黑色轿车停在路中间,一只握着烟的手从车窗伸了出来。 当晚,他们在那幅画下面缠绵,透过窗户看出去,天上有一弯和画中如出一辙的上弦月。 事后两人依偎在一起,沈书临习惯性地去摸床头,却摸了个空。姜一源注意到他的动作,问:“哥,要抽烟吗?” 沈书临道:“去拿吧,在客厅的柜子里。” 自去年除夕,他看到那幅《初一》后,就再也没有抽过一根烟。他只要拿起烟,就会想起那幅画,想起画中拿着烟的两只手。他用烟香浓郁却粗劣的下关甲沱代替香烟,每次泡两倍的茶叶,直到喉口满是烟味。 姜一源下楼拿来香烟,两人靠在一起,一人一口地抽完了一整根烟,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姜一源拉着沈书临睡遍了家里每一个房间,甚至连沙发和阳台都不放过。 沈书临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夜里便打趣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占地盘么?” 姜一源理直气壮:“为了消除其他人留下的痕迹。”他感觉自己能化身小狗,在房子的各个地方留下味道,宣示主权。 八月底的时候,老吴头打来了电话,催姜一源回去做茶。电话里的声音响如洪钟,喊道:“马上到采茶季了,赶快回来!来晚一天,仔细你的腿!” 电话那头有不少摩托车的轰鸣声,姜一源便知道,老吴头是下了山,在山脚的杂货店给他打的电话。 他应下,对老吴头保证,采茶之前一定回去。老吴头在那头又强调了几遍,说了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让他不可忘本,最后又说了句:“老黄狗天天趴在门前往山下看呢。” 姜一源心里一酸,电话挂断后便订了后天的机票。 去云南前,他回了趟家。饭桌上父子俩喝了些酒,便开始推心置腹起来。 姜一源终于向他爸坦白了这两年的经历,说起茶山上的生活,起早贪黑,手作茶叶。又说起一辈子扎根在茶山的老吴头,在鸡叫和狗叫中过的去年新年。他打开手机里的照片,一应的山间景色、采茶做茶。 姜猛龙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听得连连点头:“你师父收留你,还教给你做茶的技艺,他一个人在山上也孤独,你早点回去帮他做茶,也是应该的。” 姜一源又讲起在F国的画展,最后他拿出亲手做的明前茶,道:“爸,你空了尝尝,今年四月做的,茶质很好的春茶。” 接过茶叶盒,姜猛龙眯了眯眼,直觉告诉他,无事献殷勤,一定有诈。 果然,姜一源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道:“爸,去年夏天我跟你说过,我失恋了。现在,我和他又和好了。”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喜欢男人,不会改了。等我做完秋茶回来,我再把他介绍给你。” 姜猛龙拿着茶叶盒,仿佛拿着个烫手山芋。儿子大老远地给他带茶回来,又哥俩好地和他平心静气聊了这么久,父子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聊过了。但这样就想让他答应?门儿都没有! 他看着手里的茶叶盒,感觉自己被这玩意儿道德绑架了。 姜一源见状,走过去拥抱了一下,道:“谢谢,爸。” 姜猛龙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给背过气去,他从喉咙里冷硬地挤出来一句:“等你回来再说!” 第二天下午,姜一源往书包里装了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和身份证,拎着书包正要去机场,却听见沈书临接了个电话。 他停下脚步:“你晚上有饭局?” 沈书临放下手机,道:“一个私人局。” 姜一源立刻把书包放下:“那我要去接你。” “有司机。”沈书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别耽误了飞机。” 姜一源不干了,坚持道:“怎么不是大事?等饭局结束,我送你回家,我再去机场。改签就行了,这个才不是大事。” 他还记得前年这个时候,他在餐厅对面的咖啡馆一直等待,街对面的黑色保时捷却扬长而去,载走了他等了一夜的人。他不想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姜一源已经在手机上办理了改签,得意地冲对面晃了晃手机。 沈书临放下手里的钢笔,道:“那你到那边,已经是凌晨了,山路不好走。” 姜一源在他身边坐下:“这有什么,那些山路我熟悉得很,再说了,以前半夜睡不着,就经常……” 他察觉自己说漏了嘴,猛地打住,沈书临却已经审视地望着他,目光凌厉。 “……经常爬到门口的树上去。真没事儿,哥,我眼睛好,看得清路。”姜一源迅速掩盖过去,又道,“作为你的男朋友,我去接你,是分内之事,我不是你的专属司机嘛?” 沈书临望入他的眼睛,看出了他的坚持,便道:“好。” 当晚,餐厅二楼的靠街包间,沈书临和国外回来的朋友喝着酒聊着天,视线偶尔落在对街的咖啡馆。咖啡馆灯光昏黄,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玩手机的小年轻。 旧友是在国外念书时的同学,这次回国是为了探亲。两人聊起念书时的旧事和旧人,都喝得多了些。 沈书临应酬过无数场酒局,永远都控制着量,保持着清醒。可今天或许是老友相逢,太过愉快,他罕见地过了量。走出饭店,迎面一阵凉风,他觉得自己微醺了。 司机早已开着商务车过来,在路边等候。 对面咖啡馆里的姜一源看到人从餐厅出来,立刻跑了过来,眼神询问地望向沈书临。 “没事。”沈书临道,“飞机能赶上么?” 姜一源道:“能。我先送你回家。” 朋友笑着问:“是你的秘书吗?小伙子真敬业啊,这么晚还加班。” 姜一源闻言,立刻期待地望向沈书临,急得眼里冒火花。 沈书临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微笑地说:“不是秘书,是我对象。” 他又对朋友道:“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司机恭敬地拉开副驾车门,让朋友坐了进去。 姜一源心里甜得冒泡,也不顾是在大街上,就凑上去吻住了那沾满酒香的嘴唇,沈书临稍微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好了。” “哥,怎么不是你一个朋友的儿子了?”姜一源嘿嘿笑着问。 司机已经坐在驾驶位等待着,沈书临慢吞吞地说:“有些醉了,你不扶我么?” 姜一源立刻拉开后座车门,扶着他的手肘让他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车门,开门进来挨着他坐下。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朋友和司机是老乡,已经在前排唠嗑起来,后排却是一阵暧昧的寂静。 姜一源凑上去,把沈书临的领带结弄正,又帮他解了两颗衬衫扣子,低声问:“哥,热不热?” 沈书临靠着椅背,微阖着眼睛,摇了摇头。 姜一源凑得更近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真醉了啊?” 沈书临慢慢睁开眼睛,没说话,在昏暗的车内,眼神比平日更显三分直白。姜一源忍不住,凑上去和他嘴唇相贴。 酒香弥漫在唇齿间,两人的身体紧贴,喘息渐盛。吻从唇角滑到下颌,又落在滚动的喉结,沈书临轻轻嘶了一声,按住姜一源的肩膀,低头咬着他的耳骨道:“好了。” 前排的朋友想起了什么似的:“哎,老沈,话说……” 他正要回头,司机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是两个路口后右拐,对吗?” “啊,不对,前面左拐,然后右拐。” 这么一打岔,朋友便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又和司机唠起嗑来。 后座,姜一源被制止后,也不敢再有更过分的行为,只是贴在沈书临的耳边,一边吻着他的下颌线,一边含糊地问道:“想喝什么茶?我去摘鲜叶给你做。” 沈书临不时回应他一个吻,两人贴得极近,耳鬓厮磨,说话声音低而黏糊。 “都可以。” 姜一源和他鼻尖相贴,眼睛在咫尺间对视:“都可以是什么意思?说一个最想喝的,我去亲手做出来,寄给你喝。再远的山头都没关系。” 沈书临伸手抚了抚他的侧脸,慢慢地微笑起来:“茶重要么?你说过,做茶的过程,是把阳光和云雾揉捻进去的过程,每一次的揉捻都会进入茶叶。茶是真心,重要的,便不是茶。” 姜一源默默地听他说完,笑了起来:“没醉嘛,这么清醒。” 沈书临揉了揉额角,闭眼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姜一源挨紧他:“靠着我啊,哥。” 他伸手一揽,让沈书临靠在他肩膀上。沈书临可能是酒劲上来了,闭着眼睛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起来。姜一源感受着喷洒在自己颈侧的清浅呼吸,拉过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司机先把李先生送到,又送沈书临回家。 下车时,沈书临身体微微一晃,扶住车门,却已经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真醉了啊,哥。”姜一源扶着他往屋里走,开门后按亮玄关灯,嘴里不停唠叨,“一开始你还不要我去接!说定了啊,以后每一次我都要去接你,不许拒绝。我是你的对象,你要学会依赖我。” 沈书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道:“我没事,你别误了飞机。” “不会。” 姜一源扶他上床躺着,又冲来一杯热蜂蜜水,看着他喝下,才起身准备离开:“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书临道:“下飞机,记得报平安。” 姜一源应下,关上卧室的灯,拿起沙发上的书包,离开了。 他去云南的第二天,沈书临和姜猛龙约了饭局。 这样的饭局常有,也只是唠唠嗑,聊些生意上和生活上的趣事。结账时,沈书临拿出皮夹,或许是不小心,抽出会员卡的同时,一个小金片被带得掉了出来。小金片是圆形的,用铁线篆刻着“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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