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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班笑了笑，对戴蒙讨方案费作为补偿的提议，还挺受乐。
戴蒙：“万一真的执行，怕不怕他们给咱们穿小鞋？”
陈大班手指在车窗上胡乱写着字：“也不是不可能。要真是这样，哪怕后续Chat再找我们合作，我们团队对他们感官也不好，合作不会长久。”
戴蒙没懂问：“怎么说？”
“我们通常对项目执行都有一个划分。钱多事少的项目最好；钱多事多的项目，例如：W集团这样，看在钱的份上也能做；钱少事少的项目，人手够，闭眼也能做。”
“最怕最怕钱少事多的项目。我们做得不爽，甲方也觉得被我们怠慢。一两个项目结束只剩下相看两厌。”
戴蒙沉默着，他没有接触过一线的执行，想象不到“事多事少”的差别。但他自然首选钱多的项目。所以，他才多次诟病Chat公益项目的预算。
他一个生意人浮沉在钱眼里就算了，没想到陈大班这个广告人也跟他共沉沦，莫名替他心累。
老唐在前面开车，戴蒙被警告过，不敢贸然牵陈大班的手，只能埋头处理工作分散注意里。
昨天，广爷把完整的方案发给陈大班审，熬了几天，终于交货，他全身乏力趴在电脑前。Alex则站在一旁给他按摩肩膀。
陈大班专注地过方案，广爷在那边抱怨：“我以前不去甲方，就是因为甲方心眼太多，总是自己人搞自己人，光是内卷都累死。还不如好好把手上的工作做好……”
“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一个乙方还是被迫卷入了甲方的争斗……哎……卑微的广告人。”
Alex心思细腻，用力猛拍广爷肩膀：“闭嘴吧你！让你提案，还是让你想创意了？你就给方案做个美化，还哼哼唧唧。”
广爷捂着被Alex攻击的部位，面部扭曲，求饶道：“我就那么一说……”
当时，陈大班看似一副心思扑在方案里，没说话，但戴蒙知道，他怎么可能没想法呢。
广告本身是为品牌、产品服务的工具，和客户之间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做好每一个项目，是陈大班对金主最好的正向反馈。
Chat这个项目倒是个例外。他们参与的初衷是为了打开Chat的生意。要开源，就被迫卷入他们公司的内部斗争里。
换作戴日朗不会做这种事，换作几年前的陈大班也不屑。但如今，【日与夜】站在行业第一梯队，外人看他们手握W集团非常风光，夸他们广告做得好的人多，盼着他们掉下来的人也不少。
恐惧来临不可怕，对未知恐惧本身的想象才可怕。
明知万事万物都是抛物线，为了让【日与夜】滑落慢一点，陈大班做了以前不会做的。
戴蒙冷心冷血，心狠手黑。作为【日与夜】的老板，他只关注最终财报的数字。为了达到这个数据，并不需要在乎谁的梦想碎了，谁的生活被压榨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是如此。
但让他发现功成之路上，踩着的枯骨里有陈大班的一份，冷血如他，心里也像被用力揉了一下。
……
老唐开车经过一条老街，戴蒙心血来潮，让老唐靠边停一下。陈大班已经睡着了，停车也没发现。
这条老街藏着不少香港老字号，很多游客只知道买珍妮曲奇做手信，但戴蒙在香港土生土长，更了解地道的港式小食。
他要找的那家店在街尾叫“恒华饼店”。店面不大，只有一个绿色的窗口，放了一个玻璃橱窗，里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糕点。
这个窗口店铺持续了三代，快百年历史。如今运营店铺的，是对夫妻档。老公做饼，老婆收钱。
“恒华饼店”的特色是现做糕点，每天准点出炉，即买即走，不少街坊都是熟客。
戴蒙到店时，店铺外已经排了不少大妈大爷，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情侣。
他站在其中，格外突兀。着装突兀，帅得突兀。
旁边两个穿校服的姑娘，买完东西，跑到他面前腼腆地问：“帅哥，方便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戴蒙表情冷冰，说了句：“不方便，不好意思。”
他嘴上说着话，眼睛却盯着所剩不多的糕点，皱了皱眉头。
被拒绝的女生也没有不开心，一个拉着另一个红着脸走了。
队伍缓缓前进，途中，还有几个女生搭讪，甚至有男生搭讪，都被戴蒙拒绝了。
记忆中，这里没那么火，不用排那么久，更不用担心想吃的糕点会被卖光。
是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这个小店真的火了？
等戴蒙终于排到的时候，橱窗里剩下的糕点已经不多。戴蒙几乎包圆了剩下的，但特别想买的老婆饼已经售罄，他有点失落。
老板娘把糕点摆放到礼盒中，用红色丝带绑好，递给戴蒙。
眼睛对上的时候，老板娘突然问：“你是老戴的儿子吧？”
从戴蒙有记忆开始，戴日朗就爱带他来这家饼店买糕点。那时，老板娘只是刚来工作的小姑娘，有时候算账错了，还会被老板唠叨。现在已经是个用眼睛一扫，就能算出价格的“老板娘”。
戴蒙没想到她认得自己，点点头：“是的。”
老板娘朝厨房大喊：“老公，老戴的儿子来了！小时候就帅，现在更帅了，精英似的。老戴好福气。”
老板穿着围裙跑出来，眉开眼笑：“戴蒙是吧，哎哟，你爸以前经常过来买老婆饼吃……后来，你爸说你出国，他就来得少了。”
“我们的招牌，还是请你爸免费帮我们搞的，快四十年了都，还是那么耐看。”
戴蒙哑然，在老街坊嘴里听到父亲的往事，有点不习惯。
老板娘问：“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香港不大，但几十年人聚人散，太正常了。日子云云吞吞过，偶尔看到一个故人之子，心情总是开心的。
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睛，戴蒙抿了抿嘴唇，一时语滞，在纠结是和盘托出，还是别的。
“他……”
“老爷子他挺好，突然说想吃饼，让我们过来买。”
陈大班不知怎么就找到了他，抢在他前面把话说完了。还朝老板娘和老板晒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板娘被陈大班的笑容晃了眼：“这个小伙子也好看，你是哪位啊？”
陈大班笑着：“表弟，以前跟着他爸也来过。年纪小，你肯定忘了。”
老板娘“哦哦”应了声，叮嘱他们把饼拿好。
戴蒙提着糕点，往前走了几步，老板突然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提了一盒糕点。
“老婆饼，你挚爱。你爸知道你喜欢吃，以前总提前打电话来，让我给你留。今天卖光了，还好我后厨留了几个。你都拿走！”
戴蒙咬着后牙，脸上有些僵硬，垂眸接过老板的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陈大班机灵地在一旁帮忙道了谢。
临别时，老板还在喊：“回去给你爸妈带个好啊！”
两人拿着几个糕点，往车的方向走，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虽然，戴蒙平时也是冰块脸，但陈大班却敏感察觉戴蒙情绪不好。
他手指捏了捏戴蒙的小臂，有点心虚：“我没说实话，你不开心了？”
陈大班以为，他没说戴日朗去世的事，惹戴蒙不开心。
戴蒙低声说：“不是。你处理得很好……”
一个善意的谎言，让老板和老板娘，沉浸在与老街坊重逢的喜悦里。晚上吃饭的时候，能聊一聊以前的趣事。而不是为故人离去伤春悲秋，感叹岁月蹉跎，挺好的。
“我小时候住这里附近，那时候我爸刚进广告公司很忙。”
“但无论多忙，他总会带这家店的老婆饼给我吃。我今天才知道，这家店不是这几年才多人排队，一直都很多人。来排队的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老婆饼，只是我爸跟老板说好了，让他专门留给我……”
为了这个“专门”，戴日朗为这家百年老店，做了一个屹立不倒四十年的经典招牌。
被父亲用爱暴击，心冷手黑如戴蒙，突然哽咽，说不出一句话。 ---- 今天的小戴总想爸爸。
第57章 57
和戴蒙认识的这段时间里，这张冰块脸表情并不多。但今天，冰块脸流泪了。
有温度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跟他冰冷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割裂感。
陈大班吓得手足无措，低声问：“你……哭了呀……”
他没回答，但抿着嘴带出了隐忍。陈大班了然，他确实哭了。
陈大班手边也没有纸巾，下意识用手指拽着西装袖，慌忙给戴蒙擦眼泪。
刚刚在提案会议上伶牙俐齿，如今看男朋友伤心，却诚惶诚恐地不知道怎么哄。
只能巴巴地仰着头，杏眼焦虑地眨啊眨。
西装袖被戴蒙的眼泪弄得一圈深一圈浅。陈大班这才品出戴蒙说的话。
亲人离开的伤心，并不在宣告死亡的当下，或者追悼会上的告别。
而是，某个平淡的瞬间，一个与他相关的小事。
可能是，有他味道的一盘三杯鸡。
可能是，他在驾驶位，和副驾上你的一个对视。
可能是，楼梯下他等候多时，却不见责备的一个微笑。
对于戴蒙来说，是再没人帮他预定的一块老婆饼。
细小的袭击，却直戳最脆弱的神经。
陈大班的泪腺被戴蒙传染，话里带着哭腔：“你别哭了……我也给传染哭了……”
戴蒙已经收住眼泪了，可陈大班却停不住，嘴上还不忘埋怨自己。
“啊……我哭屁啊……神经病……”
两个穿着西装的精英男，站在午后的香港老街，一个默默垂泪，一个号啕大哭。
戴蒙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陈大班哭得比他还惨，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把他难受的情绪彻底搅乱了。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还是那张冰块脸，丝毫没有哭过的痕迹。
他牵着陈大班的手，拐进一个无人角落。
手搂着陈大班的腰，轻拍他的脑袋，安慰道：“我没事了……你别哭。”
陈大班哭得哽咽：“妈的…我停不下来…我到底哭什么啊……疯了真是。”
戴蒙侧头亲了他的脸，低声说：“你心疼我，我知道……”
“这家店我很久没来，突然经过，想给你买点吃的。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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