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绪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内心却混乱无比,原先所有的兄弟情深此刻都变得意味深长,当爱不纯粹了,关系也就无法变得纯粹。 回到家后,裴断给他接了杯温水放在他床头,关绪看了看保温杯,说:“你是不是一整晚没睡了?你先去睡觉吧。” “我不放心你。”裴断摸着他的头发,语气很温柔。 关绪一听他这语气就有点想哭,堪堪憋住:“我也要睡觉。” 在关绪软磨硬泡下,裴断终于妥协,去客房补觉。 关绪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他急需要单独的时间来理清他的思绪。 裴断,喜欢他,很多年。 很多人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关绪为什么会抗拒,毕竟裴断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好,是挑不出错的恋爱甚至结婚对象,但是关绪不是抗拒裴断这个人,而是抗拒所有的爱。 如果只是朋友该多好。做恋人迟早会腻的,人的劣根性就是追逐新鲜感,可他不想裴断在失去新鲜感后离开他。朋友尚可以挽回,而一旦做不成恋人,往往连朋友都没法做。 为什么要喜欢他呢,他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是值得被人喜欢的?同情?好奇?他好看的脸?还是残破的身体? 如果是朋友就好了,可是如果只是朋友,裴断还会对他这么好吗? 要不,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装傻吧。 这个想法一出,关绪立马反驳自己,不行。 第一,他根本藏不住,第二,就算他们都若无其事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还能坦然地回到过去吗? 第三,如果裴断真的喜欢他这么多年,而自己却当没看见,享受他以朋友之名的额外馈赠,那也……太自私了。 下午,关绪好些了,吃了点送来的淡粥便想出门。 裴断拦下他,问他有什么事这么急要他去做,关绪没法说,因为他想找谭尚竹他们问问清楚。 见他沉默,裴断以为他是抗拒,沉默了一阵道:“想去找谭尚竹?” 关绪惊讶地抬头,看见裴断笑着,但笑容有着说不清的感觉:“问她是不是真的?” 关绪僵在原地,试图蒙混过关:“什么真不真的,我找她不是……” “是真的。”裴断笑着打断,在关绪瞳孔猛缩下反而显得气定神闲,“我对你确实不是你希望的纯粹的友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关绪沉默着,身侧的手在细微地颤抖,他这么直白的攻势反而让他有些束手无策,而看到裴断不达眼底的笑时,他又忽然生出些难过。 “我没有……” “现在你知道了,然后呢?”裴断一步一步逼近,关绪不停后退,直到后背靠上墙,裴断离得很近,低着头看他时让他感到很强的压迫感,“要怎么惩戒我?凌迟,还是斩首?嗯?” 关绪垂着头,喉咙发紧,紧握的手心早已浸满了汗,感觉面前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听见他微乱的呼吸声,好像一头在极力忍耐自己兽性的野兽。 裴断似乎很深地叹了口气:“还要怎么对你好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带着让关绪胆寒的气势,他下意识伸手格挡,“你别这样……”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颤音,像乞求像畏惧:“我害怕……” 面前的身躯凝固了,关绪垂头颤抖着,目光所及是裴断垂在身侧的紧紧握拳的双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紧压的力度霍然一轻,裴断的身体和他的压迫感后退了一小步。 关绪这才喘上气来。 “别怕我。”裴断伸手抚摸他的脸,从眉毛、眼角、嘴唇、到耳朵,他声音放得很轻,“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关绪仍垂着头,他怕自己一对上裴断的目光就会哭出来,他从没有对自己这么凶。 “给我点时间……”关绪两手揪着衣角,“我……需要时间……” 他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轻笑,裴断又后退几步,语气含着笑意:“原来是凌迟。” 接着,他走到厨房,过了一会走出来,手里拿着药盒,放在桌上:“药盒上我都写了用药次数和每次用量,别忘了吃。” 关绪缓缓抬头,看见裴断站在离自己五米远的位置静静地望着自己,或许是光线太过昏暗,他无法看清裴断的表情和眼神,只感觉落在身上好沉好沉。 “要爱护自己身体,别想太多。” 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合上,关绪像是终于卸下沉重负担,脱力蹲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 接下来会有两章past,怕拖缓节奏你们不爱看,明天会一起放出来,记得别看漏哦
第25章 泥淖 关绪开始回忆他人生的转折点在哪里。他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并不清晰,零零碎碎、稀巴烂,吃药让他的记忆时好时坏,所以他能记起来的,似乎都是些很好的的事情。 一开始他给裴断的定义是——不能接近的人,他给人的印象太过完美了,温和谦逊、沉稳可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裴断是金字塔尖尖,而他是被压在金字塔下面的奴隶,竭尽一生也窥不到上面的世界。 可是,最开始好像是裴断先伸出的手,他给他找回手链,带醉酒的他回家,送小猫去医院。 关绪想,少爷厌倦了周围都是一片光明坦途,想看看人能活得多不堪。 嗯,是这样的,那就给他看呗,反正他这一生注定如蝇虫一般短暂,给人看去,留下个好笑又可怜的印象也不错。 “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他在他面前发病、割腕、抽烟、喝酒,看透了他腐烂的一面,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 不理解,大概是吃饱了撑的,有钱人的世界大概很无聊吧。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样也不错的”的念头,他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会在他两手拿串时帮他拿奶茶,适宜地凑上来给他解渴;记得他对健身的奶奶们笑着说他们的小关在学校可认真学习了;记得他跟着一起喂猫的样子,一起散步的样子。 抬眼望过去时裴断总是在笑着,眼睛里面是他在笑的影子。 他总是控制不住发脾气,手机被自己摔坏了他就一再往地上砸。 这个时候裴断永远是冷静旁观的,从不阻拦,直到他把一切东西摧毁完,红着眼眶看向他时他才会有点表情:“解气了吗。” 关绪沉着脸:“没有。” “那来打我。”裴断伸出宽大修长的手,掌心朝上,“我给你发泄。” 关绪愣了一下,扭过头去:“不要。” “确定不要?” “不要。” “好,那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关绪愣了很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热泪盈眶:“我就是觉得很烦,它摔坏了我就要修,可是我修了就不是原来那个了。” 裴断的声音依旧很冷静:“为什么一定要原来那个?” “因为……”关绪噎了一下,“因为我想要原来那个。” 裴断忽然笑了一下:“说明原来那个也没什么好的,是么?那不如换一个怎么样,换一个更新、更好的,让它变成你‘原来’那个。” “要好多钱。” “新的不去旧的不来,旧的没了,预示你将会得到一个更好的,这不是更好吗?” 关绪陷在他的逻辑里,下意识点了点头,半晌,红着脸说了一声对不起。 只见裴断笑意更深了,摸摸他的头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后来关绪问他为什么自己脾气这么差,他却还要和他做朋友? 裴断说每次他发完脾气,然后红着眼眶和他道歉的样子特别可爱。 可恶,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被说可爱?? 后来,他乱发脾气的次数似乎变少了。 他是很害怕人多的地方的,人一多他就会喘不过来气,因此他从来没做过地铁,但是裴断在身边握住他手的话,他就会没这么害怕。 他也怕人大声说话,他会心慌,但是裴断对他从来轻声细语,声音低沉又性感,给人很温柔的感觉,很适合讲睡前故事。 同学炫耀自己有只听得懂口令的猫,说坐它就坐,伸手它就放下巴,又乖又漂亮又聪明。 裴断说:“我也有。” 他笑着对关绪说:“坐。” 关绪扑通一声坐在他脚边。 “左手。”“右手。” 关绪听话伸手。 “下巴。” 关绪把脸放在他掌心,学小狗汪汪叫了两声,意识到不对,又掐着嗓子喵喵叫。 裴断笑着挠挠他下巴:“乖小猫。” 同学也乐了,说你这是猫狗双全啊,叫什么名字啊,不会叫关关吧。 裴断说:“叫乖乖。” 从此他成为裴断的小猫,裴断的乖乖。 他变得活泼,笑常挂脸上,开始会耍赖会装傻,好像和这个年纪所有被爱着的正常小孩一样。 但是关绪也不会告诉裴断,他白天睡觉的原因是晚上睡不着,吃了药也睡不着,一整夜都睡不着;不吃饭是因为他时常厌食,药物让他反胃恶心,有时又暴食,疯狂填补那些垃圾食品。 他不用知道这些,他只要看到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就好。 关绪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他熟悉的人和陌生的声音:“我今天六点到家。” 他无法控制地开始心慌手抖,很快被裴断发现,皱着眉问怎么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说,他害怕自己亲妈吧。 裴断带着他逃课回家,他一进门便将烟灰缸和冰箱的酒扔进垃圾桶,从抽屉里拿出他和妈妈的合照摆在显眼的位置,然后打开角落里的抽屉,各自各样的药涌出来,覆盖住脚背,他顾不上这些,慌忙一次性全扔进自己房间。 下一秒,有人开门进来。 关绪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手藏在身后,扯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妈妈。” 妈妈愣了一下:“你已经放学了?你旁边这个是?” “阿姨好,我是关绪的同学,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今天回来,叨扰您了。”裴断扯出无懈可击的笑容,偷偷扶上关绪紧攥的手指,一点一点打开,然后安抚。 妈妈笑了一下:“哦,没事,正好今天菜买的多。关绪,今天妈妈做饭给你吃。” 关绪点点头:“好。” 妈妈去厨房做饭,关绪和裴断躲到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室内一片昏暗,他本该是害怕的,但没有其他任何地方更使他安心了。 关绪死死抱住裴断的脖子,汲取他此刻稀薄的安全感。裴断便顺从地任他抱着,用手抚摸他颤栗的背:“深呼吸。” 关绪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裴断拍拍他,“别哭了,眼睛哭肿了你妈妈会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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