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高年级学长的其中之一,就是被谢云暄揍到角膜受损,还差点找蒯鹏飞母亲打官司的那位。 父母的人际关系要比孩子微妙很多,比如孩子吵架,但父母之间甚至可能还有合作。蒯鹏飞根本不敢把自己打架的事情和父母说,对方是小混混,也显然也不会把自己在外面胡闹的事情倒给父母听,双方都一直很有默契且有义气地坚持私下解决的方案。直到后来有天蒯鹏飞发现骚扰他的人没动静了,才知道是人被揍到医院去了。他暗自窃喜善恶终有报还没多久,又好巧不巧知道自己在学校一呼百应的热心肠母亲接了案子。 这岂不是算自己帮了自己的仇人?多造孽啊。蒯鹏飞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对母亲的工作指指点点,但后来又母亲说对方不准备走法律途径了,因为打人方赔了一大笔钱。 蒯鹏飞喜出望外,第一次大着胆子多问了母亲几句,才知道那个像救世主一样的人就是谢云暄。隐去打官司的事情,他和陈林冀一说,此后两个人才坚定不移地和小跟班跟在谢云暄后头转悠。 这是陈林冀第二次替蒯鹏飞上药了,见他这副不知悔改,还把罪怪他身上的样子也有点气恨。蒯鹏飞动机不坏,就是总给人惹麻烦,好心办坏事的本事一等一的高。就像当时的打架,也不是自己逼着他帮自己出头的,最后不是连带着自己都遭殃吗?每次被打了又犯怂地跑到他家躲,陈林冀忍不住出口嘲讽道: “是,都怪我,要不是当时替我出头,你怎么会明知干不过还傻不愣登地和人打架,平白觉得谢云暄牛逼又被谢云暄耍着玩打了一顿呢?” “你别说了成吗!跟他妈的怨妇似的干嘛呢?” 陈林冀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说我怨妇?”他把手里的药膏砸在蒯鹏飞身上: “你他妈的跟个炮仗似跟人干完架连家都不敢回,我都没骂你软蛋。你和我撒什么气,药都是我给你擦的,有本事你和谢云暄去干啊。” ——“为什么抓着我不放?你去威胁谢云暄啊?” 陈林冀的话和展禹宁揍他时说的如出一辙。自己怎么就一冲动对展禹宁说出那种话了呢?他连把那些混蛋话重复一遍的勇气都没有,就和被人下了蛊似的。蒯鹏飞懊悔完又火大,种种的一切都指向谢云暄,他想:难道谢云暄是什么不可挑战的天条吗?怎么每个人都把他说得和神似的? 嘈杂的背景音里,陈林冀还在继续吵道:“......他给学校捐二百万,你也去给学校二百万,跟他干,去啊。” 蒯鹏飞一下子抓住:“什么二百万?” 陈林冀稍微缓过来:“我偶然之间听到的,谢云暄转来我们学校,那个每年两百万的挂名赞助费就是他出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总受优待,我为什么要老跟着他啊?也就你,别人帮你解决个小麻烦,你就傻啦吧唧的着迷了。” 蒯鹏飞知道他有钱,但没想到他上个学都要给这么一笔数字,目瞪口呆:“你怎么才和我说。” “早和你说了你能不跟着漏勺一样漏出去吗?”陈林冀摆摆手:“行了,你要是知道就明天抽空和他道个歉,别对着干了,你干不过他。” “...我们这个破学校值得交这么多钱吗?” “你管呢,人家乐意,人家就是想在学校里横着走,关你什么事。”陈林冀整理好被他踢乱的药箱,合好放到架子上:“和你说得我一肚子气,睡觉了,别烦我。” 说完陈林冀就不顾他死活,啪地关上了房间的灯。蒯鹏飞坐在床边,却半天没脱衣服睡觉。他戳戳陈林冀: “你说他家里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闭嘴...” 展禹宁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谢云暄不躺在他身边,他或许还能说服自己昨晚的事情是一场幻觉,可惜谢云暄不仅和他同床共枕,还是抱着他睡的。 和自己的学生睡了,痿了几年从一做爱就吐到被爽到插射,都算什么荒唐事。谢云暄胡闹也就算了,自己这把年纪了能这样糊涂下去吗。 背德感和罪恶感在展禹宁心底涌现,他在浴室的镜子前站了很久,即使谢云暄再三许诺他会摆平,展禹宁还是找不出什么脸面出门。 蒯鹏飞没有请假,照常来了学校。他戴着一顶帽沿宽大的鸭舌帽,甚至上课时也戴着。按照学校的规定,都能放在奇装异服的范围,可是作为班主任,展禹宁却没勇气让他摘下来,他知道当时自己下手的力气。对着那副鼻青脸肿的痕迹,他要怎么好意思解释自己,大放厥词说要辞职,结果第二天装没事依旧觍着脸教书的事实?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教书了,展禹宁站在讲台上,看着齐刷刷盯着自己的眼神,顿时疑心病都要发作,只觉得每一个眼神都能看透自己的肮脏。 ...他配不上当老师。 下课的时候,戴着帽子的蒯鹏飞单独跑来了他办公室。展禹宁觉得嗓子干痒,发出的声音都在打颤: “干什么?” 蒯鹏飞低着头,帽沿挡住他的脸:“这是老师让我单独交的卷子。” 展禹宁一看,是自己熬夜出的那份练习卷。现在再看到这个,心里反而没什么心血浪费的可惜感了,取而代之只有钝痛和麻木。他又把卷子推回去: “拿回去吧...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给你补课了。” “展老师。”蒯鹏飞低低地唤了一声,有几分惊慌似的:“我写都写了,您就帮我看看吧。” 卷子又塞进展禹宁手里。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展禹宁不想做这些让人注意的事情,叹了口气,随手塞到书下面: “知道了,我改完你拿回去看吧,但我不会再讲了。” 他说完,蒯鹏飞却还没走,他向上抬了抬自己的帽沿,露出眼皮青紫发肿的眼,看着展禹宁。 展禹宁莫名心虚起来,不该是他感到抱歉的,先冒犯的分明是蒯鹏飞,但加上成年人的立场和老师的身份,可以指摘的反而变成了展禹宁。他觉得蒯鹏飞是故意给他看这些伤痕的,好似一种默不作声的威胁: “还想说什么?” “对不起,老师。”蒯鹏飞的声音很小,但是非常清晰地传进展禹宁耳中: “我当时冲动了,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吧。” 展禹宁登时一阵耳鸣,缓不过来般沉默了好一会,脑子里乱得就像收不到信号满屏都是雪花点的老电视。 只要轻飘飘的道歉过了就可以揭过去吗?那他年少做错的事情...到现在也没被原谅啊。 同样的道歉,谢云暄好像也说过,但那时的心情却远没有现在复杂,是因为这种青春期的好奇心比有理由的玩弄更过分吗?可是又能期望蒯鹏飞做什么呢?展禹宁眉心跳动,忽然痛觉自己打轻了,苦笑一声: “.....出去吧。” “展老师...” 蒯鹏飞还想说什么,却转头督见办公室门口的谢云暄。他缩了缩肩膀,从办公室钻了出去。 老师看起来比想得还要失神,干瘪得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枯萎地看着自己,饶是蒯鹏飞准备好了一堆说辞,等站到展禹宁面前,还是一下子忘了个干净。 谢云暄看起来对他也没多好吧... “和他说什么了?” “你们关系这么好,自己问去不就行了。” 蒯鹏飞抬头看着谢云暄,想对方伸向自己帽子的手,却还是被谢云暄眼疾手快撩起一角:“盖这么严实,原来这么严重了啊。” 蒯鹏飞赶紧压住帽沿,对着谢云暄有几分敢怒不敢言:“你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他凭什么这么轻松地站在自己面前? “我只是确定一下。”谢云暄和煦地笑了笑:“毕竟好像是比离开那会看着严重一点。” 他看起来就像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了,还要跑到饿肚子的人面前嘚瑟食物的美味。都是男人,那档子事都不难想,昨晚上回去估计又和展禹宁做爱了吧?碍于陈林冀的劝告,蒯鹏飞只是捏住了拳头: “第一次觉得你惺惺作态的样子这么恶心。装什么局外人呢?是你让我试试的,我至少不会像你这样装。你恐怕连打赌的事情都没敢告诉老师吧。” “我哪里置身事外了啊,你不是都对外说了嘛,这是我干的,我当然有必要了解一下自己的罪行。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维护老师,不是还向我获得许可想玩玩吗?要是真生气,也应该将拒绝你的老师一起拉下水啊。”谢云暄口吻很淡,却好似铁钳一般狠狠攫住了蒯鹏飞的心: “你难道认真了?” 蒯鹏飞一下子跳脚:“你乱说什么?!谁会对他认真,我又不是...” 剩下三个字他说不出来,因为谢云暄盯着他的眼神越来越让人发毛。 “不是什么?同性恋吗?”谢云暄替他将话接下去,笑得漫不经心:“你真该庆幸是展禹宁下的手,要是我动手,可就不只是肿个眼睛这个地步了噢。” 如果说前面还是绕着弯子,现在已经是赤裸裸的激怒了。蒯鹏飞心下觉察,但嘴上依旧更快一步: “你也要把我打瞎吗?行啊,你来啊。你以为和我有什么区别?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只会比我更装更恶劣。” 有时候脾气发起来不受自己控制,气氛沉了下去,谢云暄静了几秒,一会才好似有几分伤脑筋地嘀咕道: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和你一样呢?你分明一点都不了解老师啊。” “神经病...”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蒯鹏飞转身就想走。 “...即使我现在把你从这里推下去,他也会相信我的说辞。”谢云暄还是把话说完了,手指转了几圈,露出一个极具蛊惑性的笑:“赌不赌?” “谁有病要和你赌这个?” “你知道你妈打假官司吗?” 蒯鹏飞一时间愣住了:“你讲什么?” “我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实在不信,你可以回家问一下。”谢云暄踩在楼梯边,掏出一个u盘拿在手上晃了晃:“不过你好像回不了家?” “你有什么颠黑倒白的本事?疯了吗?”蒯鹏飞盯着那个u盘,谢云暄的话太笃定,笃定到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夺: “他凭什么相信你?” 谢云暄猛然抓住了他的手,笑意细若丝弦:“因为你不了解他啊。” “你放手...”蒯鹏飞忽然觉察到不对劲:“不对,你别...” “你那样硬来是不行的啊,这种方式才是捷径。” 谢云暄往后退了一步,仍由自己的身体背着从十几阶高的楼梯上直挺挺地跌下去。 疯了... 身后忽地脚步声一顿,蒯鹏飞慌张地回头,看到展禹宁惊恐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跑不掉了。 “咚!” 动作太快,展禹宁不确定,是不是一瞬间谢云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阶梯上。他瞳孔骤缩,参考书唰啦掉了一地,踉跄地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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