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暄泪眼朦胧,神色恓惶望向他:“老师...” “你向我提出过一个荒唐的条件,还对我说:'老师,这是公平交易’。” 不知道是不是谢云暄的错觉,他看到展禹宁眼角通红,但还是弯了弯唇角和他说:“那么,我现在也和你做一个公平交易。” 铁栏后,谢云暄的瞳孔微微睁大。 “你胆子挺大的。” 这是李承哲在接到展禹宁来电的第一句话。 展禹宁没期望过纪少慈能接电话,或者说,他也从未打通过。但李承哲不一样,但凡他知道了展禹宁试图联系纪少慈,一定会亲自接手盘问清楚,并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就像是谢云暄之前单枪匹马地跑过来找纪少慈一样。 ”连我的反应都算计进去了是吧。“ 李承哲的眼中带着标准的商业冷笑与展禹宁四目相对。展禹宁不置可否,因为他开始的目标,就是为了李承哲。 “被卷入这群富二代的斗争还真恐怖。”李承哲感叹:“连我这种陈年旧事都要被翻出来。” 他恰巧要去出差,临时更改了路线,提前赶了过来。纪少慈在这里有旧房子,两年前,展禹宁曾与他在此大打出手,求自己将纪少慈还给他。现在展禹宁依旧在请求他,求自己帮他另外一个没礼貌的小朋友。李承哲想来还觉得有点好笑,问他说: “你没有一点尊严吗?” 展禹宁不做辩解,他一如两年前带着清瘦憔悴的身体站在那里,却又不太一样了。他不是在卑微地向上请求谁来爱他,他是在以超乎理性的勇气试图爱别人,所以无论自己如何失去颜面。 人为什么会为了所谓的爱愿意低到这种地步呢?李承哲想了一圈,又哑笑想:好吧,如果这个对象是纪少慈,他只会比展禹宁更没有底线。 “我可以帮你和那边搭线,这不算什么难事。但听你的意思,其实关键证据还是握在你的手上。”李承哲说:“但我提前告诉你,即使不会直接面向公众公开,但所有的证据都必须在庭审时出示,并且由当事人相互质证。你想好了?” 你的证词、你的立场,注定你要在法庭上将最想遮遮掩掩的事情拿出来,从头剖白自己。展禹宁隐瞒了三十年,不断否认也逃避自己的感情,第一次拿出勇气还没能将心意送给对方,就要面对的就是公开庭审,迎来注定身败名裂的结局。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命运迟来的惩罚。展禹宁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只是说: “我知道...但只有这样才能釜底抽薪。” 只有等到所有的不利指控都指向他,再拿出证据,才能为他彻底翻盘。 ——“被告谢云暄,6月8日下午三时进入会所,此后由于监控视频的缺失,无法确认离开时间。但在场多名目击者都可以证明被告与原告曾发生激烈冲突,激愤之下,被告给原告注射了过量的毒品致使原告死亡,刚好与被告家中所发现的毒品相吻合。因为尸体发现时已经超过了24小时,通过法医初步检测和目击者证词推断,死亡时间大致可以确定在6月8日晚上9点到第二日早上6点这个时间段。” “证人展禹宁,你声称6月8日晚直到至9日下午5点都与被告在一起,这与证人戚时宇先前的证词冲突,他宣称他当晚与被告一直在一起并发生了关系,并且提交了被告人的所佩戴的腕表,经检测,表带与表盘上残留的指纹与被告人吻合。” 证人席之中,长发披散的漂亮美人正紧张地攥着拳头,他穿着宽松休闲的衣服,一眼看不出性别。但仔细看去,五官竟与展禹宁有几分相像。揶揄大量的目光回荡在他们之间,但这些已经无法将展禹宁撼动。他孤零零站立一旁,唇齿轻启间微不可察地叹息道: ”不,审判长,他说谎。“ ”证人,你有依据吗?“ “谢云暄当夜在我家中...并与我发生了关系。” 在两次亲生父母都与自己撇清关系的前提下,谢云暄迎来了法庭上第一次为自己作证的证人,只是他的面庞血色尽失。在场众人表情皆变,但审判长神色平静,只是重复了一遍: “...证人,你确保你的证词属实吗?” “属实,我有视频证据。” “证人展禹宁,你作为一个老师,为什么会留学生在家中过夜并发生关系?” “因为我与被告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 “不正当关系?” “是的,谢云暄在校期间,我们一直私下关系暧昧。”展禹宁说:“尊敬的审判长,被告人是我的学生,如被告律师先前所言,在校期间多次被两名原告骚扰、威胁。分别于去年十二月和今年六月遭受殴打,全身上下多处软组织挫伤,我有就医记录为证。谢云暄向我寻求帮助,在长期的心理疏导过程中不自觉对我建立了心理依赖,也并向我坦白。他精神状态不佳,有精神疾病史,我担心强行拒绝会对他造成不好影响,为了学生的心理健康考虑,我暂且先答应了下来。虽然谢云暄已成年,有完全的判断自理能力,但我明白我的做法依旧有违师德。目前我已从学校离职并手写了道歉信说明情况,闭庭后,我愿意公开。” 他记得为了名声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的展禹宁,意愿被自己碾压时不断从眼角涌溢的泪珠。所以他也也替展禹宁铺好了这条路,只要展禹宁愿意,所有人都可以淡忘这件事,他可以不受干扰地成为一个好老师。 谢云暄怔怔地听着展禹宁的字字句句,心如刀割。 突入其来的新证据打断了先前势如破竹的庭审节奏,可他话说到这地步,戚时宇已经不可否认地说了谎。审判长看着被告苍白如纸的脸色,继续问他道: “证人,请问视频是从哪里来的?” “我意外发现家中被安装的摄像头,内置的储存卡中有视频。”展禹宁说:“我事先对此并不知情,并后来在家中安装了宠物用摄像头,但6月24日下午3点,我家被突然闯入。我在收到软件警报后第一时间报了警并提交了视频图片,但是警方没有抓到人。随后我在家中排查物品有无丢失,才发现的摄像头。” “摄像头上有提取出指纹吗?” “警方检测的结果是没有除我以外其他人的指纹。” 证人新提交的证据在审判席间传阅,审判员的眉头紧锁,俱然没想到一个板上钉钉的案子能在突然间有了新的走向,并且涉及到原告指控被告最关键的在场证明。这种足以翻案的证据,被告却在调查期间一直隐而不发。 “证据涉及个人隐私,不予在庭上公开出示,但若视频属实,被告的作案时间将不成立。但证人,你说被告谢云暄被骚扰威胁,可是被告被指控多次勒索,以获取钱财。他作为一个学生,名下却在市中心有三处房产,经调查都是谢昀晞赠送的,而被告本人也签署了相关证明,承认了真实性。原告声称被告是勒索不成加上激愤杀人,且被告人先前的部分口供相吻合,这点要如何解释?” 沉默了大半个法庭的被告终于开口: “房产是谢家自愿赠予的,我没有勒索。” “被告,你有证据吗?” “我有。” 一直想逃离的事情却在此时构成了反驳的证据,即使是在名义上的父亲彻底将他抛弃之后。谢云暄对着麦克风,沉声道: “我与海恩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谢伯生是父子关系,这是他补偿给我的...我有亲子关系的鉴定。” 关楚留存下的,除了有银行卡,还有一张亲子关系鉴定。在意识到谢昀焕想要借刀杀人后,他第一件事是去观澜公寓,取得这些证据。 这与海恩集团先前在媒体上发言的内容背道而驰,全场哗然。 “——肃静。” “我没有吸毒,更没有贩毒。谢家虽然将房子赠予我,但一直持有对应的钥匙。他们先前就多次闯入我的房屋住所,安装监控并对我进行监视。家中的灰尘痕迹或许已被破坏,但可以调出小区附近的监控,我已经有将近五六个月没有回过家里了,他们想将毒品放进我家并不难。” “被告,如果你所言据实,这与先前的口供不合,你可是涉嫌作伪证。” 谢云暄沉默片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沉默了许久。空气中连纸张的翻页声都清晰可闻,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而展禹宁定定地站在暗流之末,无言哀恸地看向谢云暄的背影。 “被告,请回答。” “我并非出自主观意愿作伪证,我被威胁了。” 而他的第二件事是潜入当时的精神病院,找出自己与关楚的全部医疗记录。 “从六岁到现在,我经受了长达十六年的精神与肉体折磨,就因为我是私生子。” 麦克风联通的音响骤然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回声有如金属震荡,好像落下的刀刃划开了血淋淋的事实。谢云暄站在伤口之上,却不动声色道:”我与原告之一的谢昀晞有过仇怨,因为他就是折磨我的主犯。十岁时我曾被谢昀晞带走,他用电击枪将我电晕数次,在我的脖子上拴上狗链、强迫我学狗叫,并最后车辆急速行驶中从后备箱将我抛下;而十六岁时,为了让我替谢昀晞顶替强奸罪,他们以我的母亲为威胁,将我被关进精神病院,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药物实验和电击治疗,电击让我的记忆和精神变得模糊,最终致使我屈打成招;去年十二月,谢昀晞回国,故技重施,于街上强行将我带走,我被数十人进行围殴,并再度被送往精神病院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而最后,他们以证人展禹宁威胁我作伪证,也同时威胁展禹宁不得出庭。” “而我......有相关的全部医疗记录。” 新的证据不断被拿出,在场众人神色异彩纷呈,原告代理人更是神色难掩尴尬。展禹宁和他都知道,这是谢云暄最好的解释机会,那就是趁着媒体的大肆宣传之际,将这些事情公之于众。 “连同我的母亲一起,她被诬陷为精神失常,囚禁在精神病院中,直至病情恶化死亡......” 这些全都是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说不出来的事情。十几年的冤屈挤压在心底,可释放的一瞬间谢云暄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感受。在此之前,某种更超然,更充盈的感情就已经足够填补他的所有空白。谢云暄沉默片刻,抬起头遥遥与展禹宁相望,才努声补充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 一直到他叙述完全,审判长才落下法槌,整肃道:“肃静,请被告不要讨论与本案无关的事情。” 材料经过整理重新送往原告与审判员手边,一片死寂。分秒走动都仿佛被具象化,响在谢云暄跳动的心口,流淌的血液之中,从未这么紧张地听过周遭的一频一震。他略微仰头,展开肩膀,想尽可能遏制这份过激的鼓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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