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朗在他说话时抬眼,很快又像是被牵引着落回佩剑上,右手下意识地往前伸,但才有动作就马上停住。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好笑,瞿朗真的笑起来,左手合上剑袋,对周叙白说:“谢谢。我很喜欢。” 周叙白注视着他,问:“不试试看吗?” 瞿朗摇头:“不了。” 他并不是毫无波动地就接受了自己再也无法打比赛的。 瞿娴去世之后没多久,他背着冯欣去过一趟附近的击剑馆。他在那里泡了一下午,一次又一次因为突然脱力握不住剑柄被人打飞手里的佩剑。 他的对手起初看他架势摆得漂亮,想跟他切磋切磋,没想到他是个只会花架子的菜鸟,本来想嘲讽他几句,走近却见面罩下那张脸神色不对,怕惹上事端,嘀咕着倒霉快速远离了他所在的剑道。 那天他是走回家的。晚上他做了噩梦被惊醒,在床上呆坐很久。第二天冯欣在陈列室找到他,发现他就靠在窗边发呆,平时被放在陈列柜里被他宝贝得不行的十几把佩剑全被折弯,与布满划痕奖牌和断裂了的奖杯一起,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瞿朗对自己是有些狠的。 他迅速清空了自己周围与击剑有关的所有东西,不留一点念想。 不能上场的剑与废铁无异,九年间他过手的佩剑、重剑还有花剑不计其数,但没有一把真的属于他。 瞿朗知道周叙白不会有讽刺或者玩笑的意思,但送这种东西给他……只能是白费心力。 “不喜欢吗?”周叙白问。 “还好。”瞿朗淡淡地答。 周叙白把佩剑从剑袋取出,递给瞿朗。 瞿朗定定看他几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妥协地抬起左手摊开。 周叙白把剑袋放到一旁,捞起瞿朗的右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搭过剑柄,然后修长的手指包上去,强迫他牢牢将佩剑握在了手里。 刹那间有无数画面在瞿朗面前闪回,从下颏滴落的汗水、裁判呆板的指令、鞋跟擦过剑道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他像是被火舌舔舐,甩手想要挣脱,但周叙白的手握得太紧,任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变红,像是大雨天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倒霉地摔进了泥坑,好容易忍着满身伤痛和污泥爬起来,却看到喜欢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狼狈的自己。 无地自容,窘迫至极。 “瞿朗,瞿朗……”周叙白低头找到瞿朗紧咬着的嘴唇吻上去,拍他的背一遍遍地安抚,等到瞿朗松开牙关,很轻地抿过他几乎被咬破的下唇,抬抬瞿朗握着剑的右手,才往下说道:“瞿朗,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礼物,但好像什么都不合适,只有它能配得上你。” 瞿朗低垂着头,神经性地颤动了一下,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佩剑剑尖反射的冷芒。 他自嘲地翘起嘴角,说:“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还有讲笑话的天赋。” “我没在说笑。” “……” “我说回来是为了自己,也是认真的。” “……” “……” 握着瞿朗那只手指骨拱动,而后停住。 他用空着的手托住瞿朗的脸,逼瞿朗抬起头,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垂下了眼帘。 “你……”没有钢琴代为抒情,剩下的便只有言语。 喉结频繁地滑动,周叙白从未如此担心过词不达意:“肖赛的首奖,白宫的演出,错过了我都可以再拿回来——”他冒着不再被喜欢的风险,向瞿朗坦白自己不够磊落的计算,“但是你,错过了这次,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瞿朗以为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 周叙白抬起眼帘,郑重地望进瞿朗的眼里,“瞿朗,这九年你想做的事全都做到了,”无论是运营俱乐部、经营誉腾还是举办大师赛,现在连他提议的誉腾文化中心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其中有很多波折,瞿朗用了很多办法,就像击剑比赛中的佯攻与诈退。 受伤的手腕让瞿朗无法在赛场上与对手角逐金牌,但他身为剑士优雅又果决的品格与内核从未因此而损伤分毫。 他会暂时败退,但短暂的休息或蛰伏过后,就会迅速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挥剑直落对方的面门——就像九年前那场七月挑战赛的最终轮。 瞿朗似乎从来不知道他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梁言、许良蕴以及这么多年来形形色色的追求者甚至钟麒,被他举手投足流露出的凌厉气魄吸引。 任何庸常或者精致却脆弱的东西都配不上他,唯有佩剑。 “你的比赛只是不在剑道上。”
第85章 === 瞿朗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次重回赛场的梦。 梦里镁光灯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他身上,对手在剑道对面蓄势待发。他在一瞬间看到了对方身上无数的破绽,只要挥剑劈上去,就能立刻得分,然而手中的剑有千斤重,任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抬起。 倒计时滴滴答答,警报拉响,天摇地动,世界颠覆,他在焦急与绝望中睁眼。 乍醒看到的天花板总是黑漆漆的,瞿朗没时间多愁善感——接踵而来的工作像比赛一样不等人,他必须全力以赴——于是闭上眼睛逼迫自己重新入睡。直到下一次再被类似的梦境惊醒。 “……” 书房里很久没有人说话。 周叙白松开了包着瞿朗右手的手指,瞿朗蓦地抬了下头,但只扫过周叙白的下巴,就又被手中透着极简与锋利美感的佩剑吸引了视线。 护手盘上阿尔多·纳迪的签名张扬利落,一如他本人为人称道、一往无前的击剑风格。 丢失九年的佩剑,似乎在经历过种种无常兜转后,在九年后的今天重新回到了瞿朗手上。 瞿朗试着将佩剑竖起,上空投落的灯光鎏过笔直刚硬的剑身,璨光流淌。 周叙白安静注视着瞿朗,从眉峰到眼尾,从鼻尖到嘴唇,被他静默专注的神情吸引,忍不住欺进半步,膝盖顶在瞿朗身下的桌子上,低下头,含蓄地碰了碰他的嘴唇。 瞿朗的眨了下眼,倏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周叙白。 周叙白很是眷恋地揽他的腰,温柔又结实地把他搂在怀里。 被动地任周叙白吻了好一会儿,瞿朗才从神游中回归,真正看到了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搭住了周叙白的背。 这是一种信号。 原本温情缱绻不带任和欲情的吻一停,周叙白退开看瞿朗的表情。 大概是蜷缩深藏在心底最深处、属于九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部分被挖了出来,瞿朗时隔多年,再次生出被剥干净观瞧每一寸肌理的耻感。 “看什么。”他咕哝着别开头躲避周叙白的探究。 绝大多数时候,瞿朗是坦诚且坦率的。 可一旦涉及他真正在乎的人或事,他便会用轻松与随意来消解那份难以承担的重量。 就像九年前他会用嘲笑与调侃逃避周叙白的道谢,又在最后若无其事地与周叙白分道扬镳。 他惯于用轻忽来麻痹或者欺骗自己。 周叙白从瞿朗掩饰性的躲避中领会了什么,很浅地笑了一下,重新吻住他,手撩起睡衣下摆,毫无阻隔地向上抚摸。 很快,衣物散落到地上。 瞿朗在情事上一向放得开,可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失守让此刻的他格外经不起撩拨。 周叙白的手从上往下滑,他的身体便跟着逐寸发热,呼吸颤抖灼烫,腰窝软得要命,被撑开时,尾椎过电似的阵阵发麻,几乎要让他恼羞成怒。 书房的桌子不比钢琴舒服多少,周叙白在慢却重的动作中揉捏着瞿朗劲瘦的侧腰,搭在他腰后的手指次第抬起又落下,像是在弹奏什么乐曲。 这样的联想让瞿朗不自觉地收紧身体,周叙白的气息变重,手从瞿朗的肋下穿过反扳住他的肩膀。突然的深入让瞿朗被迫打开自己的身体,随着自下而上的力道不住低喘,汗湿的眉睫反复蹭过周叙白的颈窝。 他简直像被点燃了,薄薄的红覆上身体,随着热气蒸发进空气里,将充斥着压抑喘声的整间书房蒙上了暧昧的色调。 周叙白亲亲暴露在自己面前红透的耳朵,低声哄道:“瞿朗,看我。” 看是不可能看的。 瞿朗觉得自己今天敏感过了头,好像快被融化掉了。 佩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手中脱落,被周叙白取走放回剑袋里。 他以剑袋上的拉链为视线落点,告诫自己别太失态,下巴忽然被卡住扳回去,湿润氤氲的目光正撞上周叙白那双清透的眼睛。 周叙白的呼吸紧了一下,勾着瞿朗腿弯的手往腿根移去,将他的腿压得更紧,一记深入逼得瞿朗哼出声,听着他错乱的喘息,用拇指摩挲过他的下颏,说道:“瞿朗,我们很合适。” 瞿朗从没掩饰过他们之间的差异,他们的第一次阳台夜谈,便是以不欢而散收场。 但从瞿朗一次次逗弄他时,从他捱不过渴望让瞿朗进入自己轻亵的梦境起,他们就已经互相默认。 最脆弱的地方被贯穿,最受不住摩擦的某处被狠狠碾过,瞿朗必须死死扣住周叙白的肩膀,才不至于完全软倒在桌子上。 他听清了周叙白说的话,但完全理解周叙白的意思是在两三分钟后——周叙白在回答他那天在俱乐部的办公室里问过的问题。 “一直都是。”周叙白说。 “瞿朗,我们好好在一起,可以吗?” 瞿朗惊觉自己被拿捏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几年前经常被他堵到说不出话只能红着脸上手的周叙白吗? 周叙白还停在最深处没动,瞿朗终于得空缓了缓,眨眼时汗水混着眼泪从泛红的眼角滑下去,眼睫飞快颤了数下,他伸出有些打晃的手捏住周叙白的脸,哑着声音问:“周叙白,你……呼,你以前,该不会都是在吊着我吧?” 他实在没力气,说是捏但其实和碰的力道差不多,周叙白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和因为受不住而微蹙的眉头,偏头躲开他的手,抱紧他的腰将他拉回桌沿边,低头舔开他的唇缝,抽空回答的语气非常正经,“没有。” 没有吗? 瞿朗怀疑周叙白在骗他。 周叙白重新动起来,双手从瞿朗的腿弯伸过箍住他的背,瞿朗无处可躲,只能令几欲将他灌满的酥痒蔓至每一处神经末梢。 “你、”瞿朗被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些年在国外到底都进修了什么?!” “……”浅浅的红色在周叙白的耳尖堆积,他垂下眼帘,看起来文静又内秀,可是折磨着瞿朗的力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快要把瞿朗半放倒在桌子上,倾身压近,将带着痉挛的尾音全部堵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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