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边一个花坛上坐了下来。 电话响了,徐明轶问他到哪儿了。 江以南说:“我要跟奶奶说话。” 徐明轶笑了一声:“怎么弄得要听人质声音似的。” 江以南有点喘:“我要跟奶奶说话!” 徐明轶好像在走路,电话里有脚步声。 “奶奶回去了。”他说。 “真的?”江以南薅着旁边一根草棍儿的手动作一顿。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给你打完电话我就给她打了个车回去了。” “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我说了,我想见你。” 江以南没说话。 徐明轶说:“我看见你了。” 江以南转过头,看见一个人拿着手机,远远地走了过来。 是徐明轶。 他变样了,头发剃成圆寸,穿一身黑色T恤,牛仔裤和系带短靴。 变黑了,也瘦了。 以前那个斯文谦和的徐明轶,整个人仿佛都浸染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这大半年他经历了什么,江以南看着他眉宇间那股淡淡地匪气,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抱着肚子起身,徐明轶紧走两步上前扶了他一把。 江以南往后退了退,他拧着眉,警惕地看着对方。 徐明轶视线扫过,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 “我不是说了不要怕我吗?”他伸手拉过江以南的手腕:“你怎么不听话?” “徐明轶。”江以南立即挣扎:“你现在要是弄我的孩子,我会死的。” 可能是心太慌了,他眼圈迅速开始泛红,嗓子眼儿都有些哆嗦。他脑子里一团乱糟糟地没法思考,身体的本能反应不由自主地想示弱,想求得自保。 “别怕,你别激动。”徐明轶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你来这儿跟项坤说了吗?” “没有,谁都没说,你让我自己来……” 徐明轶点点头。 “我也猜你谁都没说,今天奶奶一看见我时那个高兴样儿,我就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你跟警方递交了不追究我责任的协议书。” 徐明轶点了根烟,眼角斜睨着他:“你真是一点都不怪我啊?” 江以南沉着脸看着他,喉结有一丝颤抖。 “真的不怪我?”徐明轶低了低头,挑着眉看着他的眼睛。 江以南又退了一下:“我也没怎么样,你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徐明轶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走吧。”他下巴往路口尽头方向一扬。 “我不去,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去。” “回去项坤身边吗?”徐明轶笑了一下,带着些戏谑。 他再次攥住江以南的手:“走吧,你听话一点,我就舍不得动你。” 江以南心跳快到有些想吐,太难受了。 他任由徐明轶拉着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徐明轶的手就变成了搀扶,一边低声提醒他小心,一边引着他走平整些的路面。 进了一栋拆了半边的小楼,墙体已成废墟,裸露在外,徐明轶揽在江以南背上的手往水泥楼梯上推了推:“上去。” 江以南不肯动:“上去干什么,你有话就在这儿说不行吗?” “上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江以南猛地抬头,他看了看这露着半边天的摇摇欲坠的破楼体,转过头看着徐明轶,徐明轶拿下嘴角的烟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显地笑意。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退学了,家回不去,身上也没有钱,现在找活干坐车住店什么都要身份证,我怕警察抓我。” “我已经撤销那个……”江以南心头一酸,眼泪扑簌簌滚下来了。 “我知道,我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的,你对我真的挺好的,以南。” “你这几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没有,最近才敢来找你,找了这么个地方落脚几天。” 徐明轶摸了摸江以南的脸,拇指擦过他的泪痕。 “别哭,你以前从来不哭。” 江以南紧紧抓着背包带子,看着他:“你能回去上学吗?回去跟学校说一说,我可以给你证明。” “回不去了,以南,什么都晚了。” 江以南看了他半晌,低下头蹭了一把鼻子,转身朝楼梯上走去。
第20章 20 四楼拐角的一个小房间,相对其他屋子干净些,铝合金窗框全都拆掉了,地上扔着一个被遗弃的旧床垫,床垫一头放着行李包,靠墙位置有个纸箱壳子,上面放着只吃了几口的盒饭,一次性筷子,还有半瓶矿泉水。 “能坐下吗?”徐明轶扶着他走到床垫边。 太矮了,江以南往下坐有点费劲,徐明轶小心翼翼扶着他坐在床垫上。 江以南四处打量了一下,眼睛又红了。 “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呢?”徐明轶走到窗边靠着,又点了根烟。 江以南哽咽着:“我怕你又要弄掉我的孩子。” “不会了……”徐明轶叹了口气:“已经成定局了,我再做什么,也只是让你更恨我,改变不了什么了……” 江以南抹了抹眼睛,手机还紧紧握在手里。 徐明轶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肚子上,问:“男孩女孩?” “女孩儿。”江以南说。 “女孩儿挺好的,性子软,别跟你和项坤似的。” 徐明轶说着,恍然笑了一下:“我当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以南,我以为你被……” 江以南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徐明轶。 徐明轶:“项坤吗?” “嗯……” “接吧。” 江以南按了接听。 “南哥你在哪儿呢?!学校老师打电话说你回家了,我去家里找你,奶奶说你,说你跟徐明轶在一块儿——” “是。”江以南只说了一个字。 “你现在怎么样?南哥。”项坤嗓子都快急哑了:“他有没有伤着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徐明轶掐掉烟,走过来把电话从江以南手里抽走:“项坤,要不你也过来吧,咱们三个一起聊聊,我正好也有话要跟你说。” “徐明轶!”项坤吼了一声。 徐明轶神色淡漠,“嗯”了一声。 电话里沉静了几秒钟。 项坤说:“明轶……南哥最近这段时间状态很差,吃不好睡不好,他现在月份大了,你别……你别吓他行吗?他现在胆子很小,情绪不稳定,你别把他磕着碰着……我求你明轶。” 徐明轶嗤笑了一声:“轮不到你跟我说这个,项坤,他过得不好,只能说明你是个畜生。” “明轶!徐明轶!” 徐明轶打断他:“位置我发给你,愿意过来你就过来,不放心报警也行,我不在乎……” “不能报警!”江以南把徐明轶拿着手机的手一把抓过来,对着项坤喊:“别报警,我这儿没什么事。” “南哥!” “你快点过来接我就行了,我没事儿。” 挂了电话,江以南皱着眉把胳膊往后撑了撑,身体后仰,让肚子不那么蜷着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动你?”徐明轶在他旁边坐下,问。 “我不知道,我猜的。”江以南望着窗子上方裂开的天花板,说:“我依据曾经认识的那个徐明轶猜的。” “那你知道那个徐明轶都干了些什么么?” 江以南转过头看着他,徐明轶弯着嘴角。 肚子里的娃猛地往他腰侧蹬了一脚,江以南还盯着徐明轶,“啊”地一声捂住肚子,徐明轶下意识地迅速翻起身半跪在面前扶住他:“怎么了?!” “卧槽——”江以南拧着眉半天才缓过来:“疼死我了……” “你产检不是一直都挺好的?” 江以南看了他一眼,“嘶”着气:“你连这个都知道?” “知道一点点,我也打听不到太多。” “徐明轶,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江以南看着他,眼睛又红了。 他们三个人,变成如今这个支离破碎的局面,到底该怪谁呢?打着喜欢的名义,打着朋友的幌子,经历了那么多互相指责,怨恨和伤害。当初勾肩搭背不分彼此的三个人,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是我对不起你,以南。”徐明轶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眶已经通红。 “项坤的抑制剂是我拿的。” 江以南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什么意思?” “项坤丢的抑制剂,是我拿走的。” “……为什么?”江以南看着他:“你拿那个干什么?” “因为你。” 江以南眼睛仿佛定住了,不会转,不会眨。 “……为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因为我喜欢你,而你不喜欢我,我就……昏了头……” 徐明轶喉咙有点哽咽:“以南,我对不起你。”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江以南猛地推了他一把,徐明轶被推得一个趔趄,江以南半跪了起来,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撑着床垫。 徐明轶伸手在他胳膊上抚了两下。 “我追了你几年了?以南?你还记得吗?” “我认识你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叫徐明轶,我很喜欢你。你记得吗?” 江以南吸着鼻子,眼泪灌进鼻腔,让他忍不住不停地吞咽着,那味道又咸又涩,令他死死皱着眉。 “这些年我用尽了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来追你,哄着你,求着你,软的硬的处心积虑的,我竭尽所能地对你好,你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在,你不想被打扰的时候我就远远地守着,我努力做到你心目中想要的样子,做到你能接纳我走进你的生活里,我甚至做到让你觉得我比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项坤都值得信赖……” “结果呢?”徐明轶看着他:“结果还是做成了朋友,你自始至终都把我当朋友。” “我难道……不是为你好吗?”江以南嘴唇哆嗦着:“你还没有遇到一个真心真意爱你的人,你把感情都投入到我身上,不是浪费吗?我是为你好才不想骗你,我不能骗你啊徐明轶?” “可我忍不了了,我只想得到你,只想怎么才能让你甘愿和我在一起。”徐明轶苦笑了一下:“我就想着,既然对你好没用,既然越对你好就把你推得越远,那不如就让你遭受一个无法承受的打击,等你内心全盘崩溃却找不到依靠的时候,落到我手里来。” “是你让项坤算计我的?”江以南捂着肚子,浸着泪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他不知道。”徐明轶低下头,拇指骨节蹭了蹭眼角。 “那次跟你一起去他家,我就提前准备好了,他包里的抑制剂是我拿的,还在他冰箱一堆喝的里放进去一瓶加了诱发发情药物的饮料。”徐明轶笑了一下:“跟他平时喝的牌子一样,他根本发现不了,他就是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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