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要打扰他和翁总工探讨南海大计划! 于是,律风越过克里姆,径直走到了史密斯面前。 “史密斯先生,请问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讲解省略、感慨跳过,律风完全肯定敬职敬责的接待员们,已经帮他说完了必要的乌雀山大桥情况。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史密斯先生回答—— 好的,是的,我们要回去了。 然而,史密斯先生显然和克里姆不同。 他对乌雀山大桥充满兴趣,满腔疑问都等着这位年轻的设计者亲自解答。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直白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设计这样一座盘山桥。” “盘山结构能够使桥身在地震之中更加稳固,乌雀山大桥的方案因为地震停滞,那么,解决地震带来的问题,则是我设计时候考虑的主要因素。” 律风的回答正正经经。 并没有和史密斯闲聊巨龙腾飞的意思。 地震带的考验,在乌雀山大桥建成之初便得到了反馈。 就算是6.6级大地震,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有了史密斯的好开场,评委们顿时兴致盎然起来。 “那么,空管钢结构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材料?” “乌雀山大桥桥面的是否做过特殊处理,不会受到冰雪影响。” “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乌雀山大桥可以建成这样?” 律风仍是平静,丝毫没有升起太多的骄傲和激动。 如果面前是国内高校年轻人或者合作单位的提问者,他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面对这群满脑子不理解的专家,他显得冷漠许多。 “具体的数据和参数,各位可以等待乌雀山大桥相关的研究论文发表。” 律风无情得叫人望而却步,声音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抗议与批驳。 “但乌雀山大桥可以建成这样,是因为它属于中国。” 这话说得不客气,仿佛桥梁天生贴上了国籍,因为国籍才造就了它奇迹般的身躯。 可惜,律风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错。 哪怕专家们听到他这句话,略微变了脸色,也无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乌雀山大桥背后站着三十七家建设队伍、实验室、研究团队,汇聚了全中国顶尖的工程技术成果。因为它属于中国,所以中国的设计师、工程师、建造者愿意如他们的誓言一般,为这座桥梁奋斗终生,创造出诸位眼前的奇迹。” 资本世界永远走在批判集权力量的道路上。 律风这番话,在专家听来格外刺耳。 他们把中国强行颁布命令违背人类天性的行为,称之为独丨裁统治。 然而,只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才能知道,比起所谓的自由民主,一个国家更需要从上到下拧成一股绳的团结力量。 刚才对乌雀山大桥的感慨、赞美,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直到他们回到大巴车上,都在不断的叹气摇头。 “建筑应当是人类伟大的创造,而不是炫耀政府权力的工具。” “确实是了不起的桥梁,但是它代表的残忍,恕我无法认同。” “可是……没有中国政府,也就修不出这样的桥了。” 桥梁专家的脚步,走遍世界各地。 无数的成功建筑,都是凝结人类智慧的结晶。 但是,中国的建筑不同。 总是有政府的影子,总是夹杂了他们排斥的集中权力。 低声议论不断在车厢里盘旋,刚才兴高采烈为乌雀山大桥拉票的评委,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议论。 “律风不应该说那些话。”史密斯担心道,“这么美好的桥梁,应该歌颂的是设计者、建造者,而不是政府。” 翁承先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起来。 他幽幽说道:“朋友,律风所说的中国,并不是任何一个政府、也不是任何一个机构,而是他脚下站立的每一寸土地,他血脉里流淌的每一丝鲜血,他所见所闻所共事的每一个中国人。” “没有中国,我们确实就不会有这样的乌雀山大桥。” “不必担心。” 翁承先戴上眼镜,仍是笑眯眯温和的模样,“我这次希望大家来,主要是让大家见识见识咱们家的桥的。奖项嘛,重在参与,乌雀山大桥不缺这个荣誉。” 国际桥梁协会的考察队伍离开国内,发回的反馈消息仍是“静待颁奖”。 这项需要等待开奖的国际杰出奖项,很快就被国内各大表彰活动给盖过了热度。 网络上今天播报乌雀山大桥受到最佳桥梁表彰。 明天播报乌雀山大桥得到吉尼斯最高、最长桥梁认证。 热热闹闹的气氛里,一个国际桥梁奖项,成为了买定离手的热门赌注,看看这次国际专家的眼光,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烂得透顶。 乌雀山大桥得不得奖,在国内热心网友心目中,成为了测试国际桥梁杰出奖含金量的试金石。 曲水湾大桥输给了荷兰桥已经叫人充满怀疑。 要是乌雀山大桥这样的旷世杰作,再输给了美国桥、日本桥,那么就能为国际桥梁的“杰出”打上野鸡符号了。 网络上的赌注狂欢,与律风毫无关系。 他婉拒了前往瑞士的颁奖典礼,并且开始准备自己漫长年假。 三个月,外加近半年的灵活上班作息。 律风拿到获得批准的假条,都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申请的是一星期……” 冯主任赶紧解释,“你申请是你申请,结果李院直接叫人力资源把你入职以来全部休假请假记录调出来,让他们给你算了算你能休多少假,然后特批的!” 冯汉林参加工作十六年,还没见过国院院长如此主动。 设计院“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的优良传统,在律风这里光荣断绝。 李院长亲切友好,发自内心地要求律风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比叮嘱孕妇还要慈祥。 “吴院在吗?”律风叹息一声。 “在,不过吴院也同意了,你反对无效。” 律风无奈道:“我不反对,我有事找他。” 自从见过翁总工之后,律风就在网上查询南海隧道相关信息。 这应当是他老人家给出的内部消息,网络一片风平浪静,最近的新闻报道,都还停止在一年前的专家会议。 翁承先给他透了内幕,他作为签过保密协议的人,深觉压力重大。 感性上讲,翁总工这是信得过他。 理性上讲,翁总工真的不该告诉他。 律风左思右想,犹豫许久,敲开了吴赢启的办公室门。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吴院,我能申请去南海隧道的项目吗?” 正在批文件的吴赢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整理了一堆桥梁项目资料给律风,怎么律风偏偏提起这个要命的项目! “我没给你南海隧道的资料吧?” 他皱紧眉头,赶紧去翻手边一摞文件。 律风见他动作慌张,立刻解释道:“你没给,是翁总工跟我说的。” 吴赢启闻言,停下动作,表情都变了。 “害!这个老翁,挖墙脚挖到这儿来了!”吴院抬手直摇,“不行,你去任何项目都可以,这个不行!” 拒绝态度十分直白,全然没有之前“任君挑选”的大方客气。 “为什么?”律风说,“南海隧道桥梁段应当有我们院不少设计师参与,我可以去帮帮忙。” 吴赢启神情复杂,他放下笔,眉头仍是紧皱,甚至有些烦恼地挪动手上的笔。 “正是因为院里有设计师在参与,我才不希望你去……” 他轻轻叹息,“南海隧道的项目比较复杂,参与的人员源来混乱,国院参与的专组发回来的报告,看得出那里不是像乌雀山大桥一样单纯。” “那不是适合你去的地方。” 吴赢启简单一句话,便将南海隧道的困境说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国院统一规划,一家说了算的项目。 里面参与的众多单位,来自海峡两岸不同派系,甚至还有国际资本的影子。 南海隧道规划二十余年,无法开工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还有政策问题。 虽然翁承先完成曲水湾大桥项目,被空降过去做了总负责,但是,总工程师要负责的是建设,头顶还压着南海隧道项目委员会全权号令。 成分复杂的委员会,又有政府代表,又有国际资本,还有说不定道不明的争夺。 吴赢启想起来就头痛,派出去的设计师从早到晚画图渲染,说好的方案可能当天要求推翻重做。 表面一派和谐,背地里打得头破血流。 设计师都要英年早衰,提前退休了。 吴赢启看着律风,语重心长的说道:“律风,你先好好休息,等休假结束,我们再说这个问题。” “可我休假结束,一定还是想去南海隧道。”律风眨眨眼,并不打算接受吴赢启的劝说,“您知道的,全世界只有这么一条隧道。” 南海之上,唯一超过日本青函隧道的超级规划。 建成它、完成它,就是全世界只此一条。 律风对桥梁的热爱,从曲水湾大桥开始,而翁承先作为曲水湾大桥的总工程师,亲自向他发出邀请。 他怎么可能不心动。 律风清楚想起翁承先的感慨。 ——这可能是我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 ——幸好,我还能负责它。 岁月在这位老人脸上刻下痕迹,依然没有敛去他的笑意。 当南海隧道开始提议建设的时候,翁总工也不过三四十岁,意气风发,正值壮年。 等他真正有机会见到它拥有开建可能性的时候,已经功成名就,足够退休。 然而他却说:“我还是想再拼一把。毕竟,咱们建桥的,谁不建好这座横跨海峡两岸的隧道桥?” 翁承先说得轻松骄傲,好像自己能够担任总工程师是莫大的荣誉,别人羡慕不来。 律风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伤感。 无数桥梁,车辆通过只需要几分钟、十几分钟。 但是对于桥梁建设者来说,可能要花上大半辈子的时间,去琢磨它的每一个细节。 等到桥梁建成的时候,他们的青春和热血都奉献了出去,只剩下一腔骄傲和回忆。 中国大地上一座座这样的桥梁,凝聚了一辈又一辈的心血。 他更是站在巨人肩膀上,获得了眺望更远未来的权利。 “吴院,我理解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我不需要特殊照顾。” 律风不是温室的花朵,他明白吴赢启的全部担忧,“既然翁总工在,他就更需要帮手。这是我们中国应该建成的隧道,更是我们能够建成的隧道,我想亲自见到它的竣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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