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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风睡了一觉起来，困顿疲倦消退了许多，测温仪量了体温，已经降了下来，小感冒在他面前简直不够看。 他拿过手机，却发现软件里塞满了消息。 “律老师，我们想来探病，但是又怕打扰您。祝早日康复！” “听殷老师说，老师您病啦，希望下次讲座能够见到您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律老师，下次您一定要来qaq！我们会等您的！祝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a大的学生们纷纷发来问候，透着师生深情。 律风觉得格外感动，连头晕脑胀的思绪都清醒许多。 仔细想想，早上那么不舒服主要还是因为昨晚劳累过度，腰酸背痛，根本不算什么大病。 也不知道师兄为什么不说出差、加班，偏偏要说他生病，骗得一群学生乖巧可爱的发消息慰问。 律风还没起床，驱车赶回来的殷以乔，就抱着一大束鲜花，提着水果，完成了代课活动。 “这是你学生一定要我带回来的鲜花。” “还有你学生一定要我帮忙送到的水果。” 殷以乔笑得无奈，说道：“看得出他们很喜欢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下课把我堵在门口，还依依不舍的让我转达，下次你一定一定要健健康康的回来给他们上课。” 殷以乔以为是律风教学生教出了感情。 学生却纷纷抹泪，痛在心头口难开。 他们算是领教了律风又一种优秀。 明明律老师说自己师兄温柔似水、善解人意，怎么师兄上了讲台，根本和老师说的不一样呢！ a大备受欢迎的律老师讲座，变成了师兄代课。 分分钟就传遍了整个校园，连校园论坛都充斥着匿名用户的鬼哭狼嚎。 “为什么我以前会产生殷以乔是平易近人建筑界带善人的错觉？因为律老师每次提到他都特别温柔带着崇拜吗？” “以前我还觉得律老师严格，明明很优秀的设计还能发现无关紧要的错误……现在才发现，其实是律老师努力在一堆错误里面找出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免得打击我们的学习热情吧！” 各种帖子飘在首页，不一会儿，a大学生论坛，教师风云榜里，终于出现了殷以乔的名字。 这绝无仅有的一堂课，使“殷以乔”的点评后面，流淌了无数年轻学子的血泪。 ——曾经我以为教务处请不到殷以乔是a大无能，现在我发现教务处没有请殷以乔来讲课原来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是我误会了，请继续保持。 ——好老师，没有钢铁铸就的心脏千万不能去听课的好老师，就算是律老师极力赞美说他是天上地下别样温柔亲切的师兄也千万不要随便相信不做心理建设就去听课的好老师！ ——谢邀，人在a大，开始头秃，殷老师已经很努力的夸奖了凡人，但本凡人依旧脚步虚浮双目无神，至今反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设计出这种辣鸡？ 国家设计院至少有几百个a大毕业生。 当瞿飞哈哈哈都发过来截图的时候，律风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师兄太厉害了吧，到底怎么上课的？我很感兴趣！” 律风印象中的师兄，永远温柔和煦如同春风，可在学生眼中…… 哪里来的大魔王！ “我以为，他肯定比我教的好。” 律风抓了抓头发，从学生们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惶恐，“师兄虽然要求严格一些，但是看问题比我准，也更擅长修改建筑设计，平时我们一起改学生模型，他都很温柔的。” 律风匪夷所思，瞿飞却能够理解。 “正常嘛。”瞿飞发来的大笑表情包充分体现没心没肺，“你们一起改模型，殷以乔面对的是你，他一个人跑去改作业，面对的又不是你。” “你师兄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也只有你会觉得他温柔了！” 瞿飞的话嘻嘻哈哈，十分开心a大的小学弟小学妹上了惨痛的社会课。 律风翻看那些学生的哭嚎，即使不知道名字，也能浮现出平时讲课面对的一双双单纯认真的眼睛。 学生误会很深，看起来受到的打击不轻。 律风忽然想起来…… 在殷以乔变得如斯温柔之前，自己也被他一句点评，吓得画了十几种螺旋楼梯。 这心理阴影回忆起来，律风不寒而栗。 他沉浸在师兄无尽温柔里，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极有可能导致无数学生放弃设计。 于是，律风思考许久，发出邀请。 “师兄，你有空吗？” “嗯？” “我们一起给学生上一次课吧。” “……” 当律风第二周紧接着又要开课的消息传出，a大无数心灵受伤的学生落下呜呜呜的泪水。 律风的讲座一般一两个月才有一次，想不到上周刚刚结束代课，这周又有了！ “是补偿吧，是律老师看到我们被殷以乔吓到的补偿吧？” “我可以把之前的作业再交一次吗？我要律老师夸夸我，帮我找回设计自信。” “希望律老师能够讲讲桥梁，再讲讲建筑，我不想梦里全是石桥坍塌！天打雷劈！” 心灵备受打击的学生，早早预定好了时间。 以前对律风的课毫无兴趣的学生，在经历了殷以乔代课屠版事件后，都对律老师的温柔体贴充满好奇。 因此，律风开课的阶梯教室，不少人自带小板凳加座，把宽敞的走廊都给坐满了，等待着他们喜欢老师安抚他们受伤的心。 然而，律风熟悉的身影和殷以乔一起出现，看得学生们心头一惊。 这种事情真的很有心理阴影，特别是交过作业的好学生，很可能这辈子都不想面对殷以乔了。 幸好，律风在。 他走上讲台，笑着说道：“今天主要是想针对上一次的课程做一点补充。上周我病了，师兄帮我给大家点评的建筑，我们进行了重新的修改。” 说着，他也没有强行刻意安抚学生情绪，径直打开了投影。 “我们”是谁？显而易见。 律风视线凝视屏幕，还没忘记问师兄，“先从石拱桥开始讲怎么样？” “嗯。” 师兄弟气氛融洽，连殷以乔的严肃冷漠都融化在了律风的温柔里，总算没有上周单枪匹马杀遍a大的凌冽。 学生们在相同的教室，见到了相似的作业，战战兢兢的重新找回了当初在律风课堂上的快乐。 被殷以乔明示会垮塌的石拱桥，拥有了长虹般圆润的弧度，横跨河面，静谧安详。 被殷以乔点评结构脆弱的花房，变为了镶嵌了金属支撑后，通透得流光溢彩，印照出花卉植物的勃勃生机。 被殷以乔断言造型突兀的装饰风车，离开了浪漫的薰衣草田，进入了西方老旧农场，终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这些曾经由殷以乔批驳得一无是处的设计，经过了一周的修改，竟然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风貌。 讲述这些设计图的，仍是殷以乔。 他说起改动前的问题和上一周别无二致，但是有了这些极具说服力的改动后设计，学生们脆弱的玻璃心终于粘了起来，恍然大悟一般感慨，原来如此。 也许是律风在场，学生们完全信任律老师的温柔。 也许是殷以乔的腔调低沉，不再是上周那样的尖锐直白。 这堂由两个人上的课，呈现出了学生们从未体会过的配合无间。 有时候殷以乔举出一个例子，站在黑板前的律风，随手就能画出图样，帮师兄做出简单直白的补充。 学生们都要被这堂神奇课程惊到了。 桥梁设计师和建筑师应该属于完全不同的领域，两个人无论是讲述桥梁还是建筑，都散发着相同的光芒。 闻讯而来的非土木建筑专业学生，简直要被这两位老师的讲述迷住了。 纷纷觉得殷以乔哪有论坛上哭得那么恐怖，着名建筑师要求严格一点儿很正常，但他说得好有道理，感觉又学到了新的知识！ 而亲身经历过上周的学生们，默默盯着律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殷以乔这么冷漠的性格，可以设计出温柔的作品。 是因为温柔的律风啊！ 也许是殷以乔的笑意，鼓舞了之前被批驳得身心俱疲的设计者。 坐在教室前排的一位学生举起了手。 殷以乔刚刚看完律风即兴发挥的兰花角屋檐，心情愉快的看向台下。 “有什么问题？” 虽然是他点的名字，学生站起来回答却忍不住看向律风，带着潜藏的求助。 律风眨眨眼，笑着说道：“是我画的屋檐设计不对吗？” “不是不是。”学生慌忙的摆手，有些害怕，又带着期待般问道：“律老师，那我之前设计的螺旋大厦呢？” “当时……”他看向殷以乔，“当时殷老师说，我做的螺旋很糟糕，所以我想知道怎么改才合适？” 其实，他作为设计者，结束课程后进行过修改。 但是螺旋结构本来对力学要求极为严苛，每一层做到准确都会因为其他部分的细微偏差，导致穿模、浮空。 殷以乔的点评简略形象。 天打雷劈的巴比伦塔，本就不该出现在建筑设计之中，可他仍是怀揣期待，希望律风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律风一听，便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李恒同学？” 李恒眼睛一亮，点点头。 “其实，你设计的螺旋大厦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建筑结构，要修改它，必须根据实地材质、使用建筑材料，以及内部空间使用要求来修改。” “而且我觉得，你的设计特别漂亮，并不是完全不能实现，只不过还没找到能够实现它的建筑方式罢了。” 律风的话委婉得像是安慰，李恒听得瞠目结舌。 紧接着，阶梯教室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李恒设计的螺旋大厦。 气势震撼的大楼，在所有人眼中，依然带有殷以乔点评“等待雷劈”的记忆。 “现在，我们可以对你的设计进行一种实用性简化。” 说着，律风看向殷以乔，递出了手上的笔，“师兄，你最擅长这个。” 殷以乔勾起笑，无奈拿过律风手上的笔。 律老师确实比他优秀，连“这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荒谬设计”，都可以说得熨烫人心。 螺旋型大楼在全球不算少见，但它们都是视觉上的层层扭转结构，和李恒同学设计的不受重力、载荷束缚的中空螺旋完全是两回事。 直到殷以乔拿起笔，转身面对巨大空荡的黑板，脑子里都在想—— 要怎么…… 起死回生。 当黑板上出现了第一笔，在场的学生就感受到殷以乔和律风的不同。 律风的习惯于边画边讲，像一位兢兢业业的教师，向学生们传达每一根线条存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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