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逼急了他才更容易闯祸呢。”蓝心禾提醒他,“我已经把茜茜送到爸妈家住了,空出时间来,你办你的案子,我手里也还有官司要打……” 她困乏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逾白在小时候父母关爱缺位,所以养成了只会跟随感情来下决心的性格,如果我是你,现在最担心的不应该是他,而是那个叫魏琛的孩子的态度。” “这事儿说简单了就是两个孩子早恋,说复杂就是他们上一辈的恩怨,还是两个男孩谈恋爱,可是连他们自己都不在乎,我们又为什么要去预设立场呢?根本莫须有。” 江毅翻了个身,侧枕过来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叫我别管,随他们去?” “我们是他的监护人,倒也不能一点儿也不管,虽然说起来他们都是孩子,但终究都快要是成年人了,不能为了谈恋爱什么都不顾。前几天我给你看的逾白校服上的血你还记得吧?他生命意识淡泊,尽管看重感情,但是既可以为了感情积极上进,也可以为了感情向下堕落……他还很不成熟……” 说着,蓝心禾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渐渐睡去了…… 她身边,江毅醒着把她的话思考了许久,内心若有潮水起伏。
第144章 碎玉 第二天上午,江毅带江渝白去警局做了笔录,结束后,他开车带江渝白回家。 在车上,江逾白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医院,腰顿时直起来,双手扒在窗边往后望。 江毅把车缓缓地停下来了,说:“想看他就去看吧。” 江渝白惊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叔叔?” 江毅觉得适当放放手或许对江逾白会更好一点,把他逼得太紧了,他自己也会觉得累。 他说:“去吧,你不是一直很担心他吗?我不拦着你了。” 江逾白如蒙大赦般地从车上下来,江毅降下车窗对他说:“看过了就行,别在医院待太久,你的身体还没好全呢,今晚回家吃饭啊。” 江逾白答应了,戴好口罩往医院大门里走去。 江毅坐在车上看了他一会儿才把车开走。 江逾白在护士站问到了魏琛的病房号,但是他不敢直接进去。 病房是单人病房,某一刻门开了,护士进去又出来。江逾白透过一裂门缝看见魏琛睡在病床上,沈晴守在他身边。 等到中午沈晴离开病房,江逾白才得到机会偷偷溜进去。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魏琛昏迷不醒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苍白的脸。 “……” 江渝白默默地湿了眼眶。 他望着魏琛被纱布和石膏重重包裹的右手,依然会生出和那晚一样的胆寒与心痛。 “笨蛋……” 江逾白的一滴泪落到被单上,如同他苦涩的心情渐渐洇漫开。 他不禁想要魏琛现在醒来,然后当面问问他,为了保护自己而把手伤成这样到底值不值得? 然而,这个问题不仅是为了问魏琛更是在问他自己。 因为一直以来,既是魏琛和他在一起了,他的内心依然不自信,会觉得魏琛没有很爱自己,也许很快就会和自己分开。 所以那天在孔庙,魏琛给他戴上红绳的时候他才会急切地想要承诺彼此再也不分开——魏琛对他越好,他就会越患得患失。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如今经历过这一遭,江逾白忽而有种魔咒应验的感觉,我明白了魏琛对自己的爱不比自己对他的少,同时也尝到了失去的滋味,就像附骨之疽吞噬骨髓,是一种放不下、忘不了的痛苦。 魏琛素白的脸陷在枕头里,俱是雪白。 他瘦了很多。 当初清冷孤高的少年如今白杨斧断,仿佛碎玉,陷在茫茫的混沌里。 魏琛左手腕上的红绳在那个晚上被弄断了,江逾白解下自己的,把它戴到魏琛的手腕上。 他想起那一天在古树下,老人说琛是玉中珍宝,这样好的孩子,需要用白玉来配才更有福气。 这不过是老人的推销之词,江渝白当初并不当真,现在却恍然想去相信。 相信这根穿着白玉的红绳可以替魏琛消灾解难,渡他平安…… 江渝白认真地握住魏琛微凉的手,放在脸颊上,他温热的眼泪便沾满了魏琛的手指。 在沈晴回来之前,江逾白离开了病房。 他戴着口罩和卫衣帽子,和沈晴远远地交错而过。
第145章 久违的陌生 江渝白回家时已是傍晚,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阿姨要给他现做点饭菜,江逾白没有胃口,叫她不用忙活。 阿姨看见他外套被雨淋湿了,有点担心,临走前和先生说了声。 江毅拎起被江逾白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说:“怎么淋雨了?没叫车接你吗?” 江逾白说:“雨不大,我想走走路。” “这怎么像话,你刚退烧,万一又发烧了怎么办?”江毅走过来摸了摸江逾白的额头,说:“不太好,你赶紧去把这身湿衣服脱了,再洗个热水澡。” 江逾白没说什么,一切都照做了。 江毅难得见他怎么听话,对他的态度又软和了许多,问他:“没吃晚饭吧?叔叔给你做点吧,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东西。”江渝白洗完了澡,顶着一头湿发去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关门前江毅提醒他要把头发彻底吹干才能睡觉。 江逾白关掉门,把客厅里亮到刺眼的光全部挡在外面,直到再也听不见他叔叔的声音,他才终于觉得轻松了一些。 叔叔突如其来的特别关心让他很不适应,是一种久违的陌生。 他曾经丢失了的东西,过了许多年,有人再送到他手里,这件东西终究已经不一样了。 黑漆漆的卧室里,江逾白窒息般地叹了一口气。 他拧开床头灯,灯光微弱,他却感觉正好。 他不喜欢刚才客厅里那么明亮到发白的灯光。 人在特别烦恼和焦虑的时候,会连光都讨厌,会觉得连光都有千钧的重量。 江渝白换了睡衣躺进被子里,睡前还吃了助眠的药。 很快药效就起来了,江渝白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做着深深浅浅的梦。 一会儿他听见有人说:“这么好的孩子,手残废了得多可惜啊。” 又有人对他耳语:“都是你害的,都怪你!” 江逾白头很晕,也很痛。 他看见魏琛向他走来,单薄而苍白,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虚无的惨白,只有魏琛右手沾满鲜红血色。 后面突然出现乌泱泱的一片学生,全都指着魏琛笑,嘲笑他快要高考了手却废了,一辈子都完了。 这些人都面目模糊,可是他们的笑声却清晰且刺耳。 你们太吵了! 江逾白想要大叫,却叫不出来。 我好像不在自己的梦里,而是偶然偷窥了一个别人的梦,所以他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间,他又回到了最初那个下午、那间书店。 阳光是灿烂的金色,新书的气味萦绕在鼻尖,眼前是一摞挤着一摞的书。 身边魏琛和他并肩坐着看书,见他醒了,揉揉他惺忪的脸,浅浅地笑着说:“怎么才醒啊,我都看完三本书了。” 江逾白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牵着魏琛的右手关切地检查,他一边生出所有坏事都没发生的狂喜,一边又害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因此战战兢兢。 “没事……你的手没事!”江逾白激动地握住魏琛的手。 “我的手能有什么事?除了被你靠得有点麻。”魏琛奇怪地看着他。 江渝白的眼泪掉到他的掌心里,啪嗒啪嗒……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 “怎么哭了啊?”魏琛用衣袖给他擦眼泪,问:“你做噩梦了吗?” 江逾白在一堆高高的书后抱住魏琛,他想要把梦到的一切告诉魏琛,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书店对面的旅馆猛然响起两次暴烈的枪声,击毙了他的一切希望。 他怀里,魏琛突然失去了温度。 盛夏夕阳里,明明阳光怎么炎热,暑气逼人,可是魏琛的身体却冷地像极地深处的寒冰。 江逾白被冷得一震,只看见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白骨可见,潺潺鲜血瞬间渗透进数百页的新书里……
第146章 回家 江逾白从噩梦中惊醒,脸和脖子上都冒着冷汗,连发尾都湿了,黏糊糊地粘在脖颈上。 “魏琛……”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手指插进头发里,精神很不好。 烧热好像又卷土重来了。 他觉得很渴,想去客厅倒水喝,却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已经放了一杯温水。 江逾白拿起来,刚放到唇边却停住了。他想到了叔叔为自己倒水时的样子,继而又想到他把水放到自己床头柜上的样子…… 这种被叔叔关心和照顾的感觉令他感到烦躁,于是,他从闷热床上下来,找了一件白色的体恤胡乱套上,然后在夜里独自一人离开了叔叔家。 他沿着繁华的城市街道踽踽独行,像是一匹已经对路途极为熟稔的小马,没过多久,他便不自觉地走回了自己家。 他开门进去,小狗便汪汪叫着跑出来,摇着尾巴,昂扬着小脑袋看自己的主人。 江逾白还没来得及把客厅的灯打开,一片漆黑中,他竟然看见卧室的门虚掩着,暖黄色的光从里面逸出来。 “……”江逾白一瞬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开始跳得飞快。 他不顾小狗在咬他的裤脚,跑过去又急又轻地打开房门,真的看见魏琛在里面。 他的悬着的心继而又重重地一颤,鼻子一酸。 卧室的暖黄色灯光下,只见魏琛睡在他的床上,身体被被子盖住一半,清瘦的上半身陷入了松软的床里,右手上打着一圈石膏,搁在身侧,令人看了心疼。 当江逾白走近时,原本静静睡着的魏琛就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江逾白时眼珠定了定。 “回来了啊。”魏琛说,自然得好像他们在今天早上才道过早安。 江逾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医院醒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家的。 然而,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却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在这,一直在,从来没有离开过。 江逾白跪到床边去抱他的脖子,眼泪止不住地流,边哭边问:“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在医院醒来没看见你,就来你家找你了。”魏琛把事情说得毫不费力,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刚做完大手术的人。 “没看见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江逾白心疼到生气的地步,“你的伤还没痊愈,怎么能从医院跑出来,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万一在路上遇到意外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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