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梦里总是会隐约出现苏哲聿的声音,如果不是他好像隐约听见苏哲聿和自己说“等着我”,他大概就这般闭上眼,不会再回头了。 枝条折断时候发出很清脆的咔擦声音,单子淮把湿度合适的枝条收拢在一起,发现似乎塞不进包里,只好再扔地上,用脚踩折成两半。 山里的空气是清新却冰冷的,雪还是很厚,随着他一步一步的动作发出酥松的咔擦声音。 因为雪很厚,他走得有些艰难,可能是因为昨晚冻到了,也可能是早上的冷水澡,带着旧伤的左脚腕一阵阵地发疼。 他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扶着巨大的枯树喘息着,这几年旧伤一直没有彻底好,时不时就发作。 这里的植被覆盖率不高,基本都是耐寒的针叶林,还有冒雪的笋头营养不良的探头。 单子淮深吸一口气,肺部填满了冰凉的空气,然后继续往前走,这五年来,他总是带着伤病这般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追着一个又一个矿资源的线索走到没有人烟的自然深处。 见地上的笋好像还算新鲜,单子淮弯腰挖了两枚扔到了自己身后的背包里。 此时太阳高悬,让人感觉微微有些热意。 本来正弯着腰认认真真挖笋,到一个折断的笋前,单子淮猛地直起了身子,他忽然注意到周围的笋都是整齐得掰断的, 如果他判断的没有错,自己应该是一不留神走到了野熊的活动范围里。 他下意识地手握住了腰间的地质锤,一步又一步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尽量不发出声音来。 熊大多都冬眠了,这个时候还会出现的,那性子多半很是凶恶。 他慢慢退了很久,雪地里留下了一个个深而长的挪动脚印,一直屏息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范畴里,单子淮转身一个劲地往回跑 左脚腕传来相当剧烈的疼痛,但是单子淮不敢停留,忍着痛一路跑回到了车上,知道惊魂未定地锁上门,才靠着驾驶椅大口喘息着。 在野外工作久了,单子淮深知这种未知又原始的危险,要是真的遇上野熊,只带着一把斧子一把地质锤的他命绝对搭在这里了。 脚腕好像折断了一样,单子淮疼得屈下身子,蜷缩着去摸索车里备好的薄荷糖。 别人止疼会吃布洛芬,但是单子淮很奇怪,薄荷糖含在舌底下,心理作用似的,什么不舒适的感觉都会减弱上一些。 只剩下最后一粒了,他拆掉包装,把薄荷糖压到舌底,疼痛的感觉仿佛消失了大半,连着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可算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基地,单子淮抱着满手的木柴用肩膀顶开了,进门却没见到酥酥。 他心头猛地一紧,出门前他反复叮嘱过苏哲聿不要一个人外出,但此时楼下都空荡荡的。 “苏哲聿?”单子淮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木柴,连忙闯到了屋子里,却被剧烈的烟味呛得连连后退。 “回来了?”苏哲聿声音还没传来,就被酥酥的狂叫声盖住了,酥酥冲到单子淮面前叫得呜呜咽咽,好像有无尽的委屈说不出来一样。 “怎么了哇。”单子淮蹲下身子让大狗蹭自己,抬头朝着苏哲聿兴师问罪:“你干嘛呢?烧房子?” “什么烧房子!我是想着把晚饭做了。” 苏哲聿此时只穿着一件旧毛衣,袖子挽到了臂弯处,单子淮看到苏哲聿小手臂流畅漂亮的线条,猛地想起来昨晚的梦来,小臂便这样撑在自己的脸侧。 他脸猛地烧了些,连忙埋下头继续摸狗。 “虽然过程有些失败,但是烧好了,吃饭呗。” “真的啊?”单子淮是真不敢相信,苏哲聿居然还真会烧饭了,毕竟之前几乎都是稳定炸厨房的水平。 苏哲聿听单子淮语气里有惊讶的意思,立马端出碗来盛菜,又好像邀功似的问单子淮:“我现在是不是很厉害。” 基地备了些食物,但是种类很单一,苏哲聿就煮了马铃薯,把一些看上去是蔬菜的滤水炒了炒。 见单子淮起身坐到桌子边,酥酥一脸戒备地叫了几声。 不需要酥酥提醒,单子淮拿着筷子的手也缓缓放下来:“苏哲聿,这个菜本来就是用盐腌过之后保存的,你再又是盐又是胡椒粉的,能吃吗?” 此时酥酥很是配合的凑头来嗅了嗅这盘外表还算正常的菜,小狗受不了了,迅速弹开,还连打了几个喷嚏。 “你看,酥酥受不了。” “狗和人的口味可是不同的。”苏哲聿冲着酥酥瞥瞥嘴:“没品位的小狗。” 酥酥似乎听出来了苏哲聿在嫌弃自己,冲着苏哲聿叫了好几声。 结果苏哲聿自己把菜往嘴里一塞,瞬间呛住了,连忙站起来团团转找水喝。 酥酥见这场景,叫更欢了,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单子淮也忍不住笑了,放下了筷子,把手边的白瓷杯递给苏哲聿喝水。 “这里物资运一趟不容易,你别给我浪费光了。”单子淮慢悠悠说着,动了筷子夹起一根菜来,慢慢咀嚼着。 “咳。”苏哲聿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见单子淮吃得面不改色,试探性地问道:“你觉得能吃不?和以前比有进步不?” “不能。”单子淮不客气地锐评道:“算有进步吧,以前的实在咽不下去,这个能吃。” 单子淮吃东西倒是不挑,过咸的菜和火候不到位的马铃薯也能凑合着吃。 “以前毕竟有你在嘛,现在自己总要动手折腾两个菜。”苏哲聿见单子淮吃得下去,笑嘻嘻说道。 这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愣了一下,同时抬眼看着对方。 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及了以前彼此共同的回忆。 “单子淮,我当时......”苏哲聿抿住了嘴,终于说出了一直徘徊在心里的话:“对不起,单子淮。” “没什么对不起的。”单子淮却笑笑:“当时,你也是为了保护我吧,是我那时候没有理解你。” “主要我做过的事情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单子淮垂下了眼,他确实当时对苏哲聿很失望,但是后来他自己也逐渐意识到,人是会不得不长大的,脊梁骨也会不得不弯下,很多弯弯绕绕的路会不得不被推着走,他没有理解,反而离开了对方。 “你......当时给我打过电话。”单子淮仍然小口咀嚼着苏哲聿烧出来相当不好吃的菜,睫毛低垂,几乎看不清眼。 “我手机没电了,所以没接到,真的很抱歉。” 沉默了一会,单子淮忽然感觉自己额上出现了一道温度,他抬起眼,发现自己两年前重伤留下的伤疤被苏哲聿的手掌覆住了。 苏哲聿掌心的温度就仿佛透过皮肤和血液直达自己的心脏,单子淮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乎忘记了呼吸。 “怎么伤这么厉害?”苏哲聿换了个话题,轻声问道。 “当时忽然塌方了,然后想去捡你妈妈的手表。”单子淮笑了笑:“但手表还是碎了,也没有捡到。” 见到苏哲聿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单子淮抿着嘴只觉得很抱歉:“我之前打听过你妈妈的情况......真的很抱歉,你妈妈的遗物......” 苏哲聿摇头,想解释,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有信号了。”单子淮欣喜道,连忙爬起身,见苏哲聿的手机不断震动着:“你同事好像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欸。”
第105章 无理 苏哲聿接起了电话,单子淮只看到他眉头紧锁着,然后顺手拿起桌上的草稿纸,草草记下了什么。 “救援有消息吗?”挂断了电话苏哲聿问道,语气很是急切。 “队里派有经验的师傅来接我们了,过个半天应该就能到了。”单子淮恰好刚和地质队联系好:“说积雪很厉害,路不好开,有急事?” “算是吧。”苏哲聿说道,有些焦虑地环着手,在狭窄的室内踱步:“那个案子,当事人曾经是拐来的,想争取到抚养权逃出去,本来都在路上了,又被村里人堵回去了。” “啊......”单子淮听了也愣住了,一副微微皱眉的模样:“这里是这样的,可能地理位置太偏僻吧,观念也落后些,他们把女性妻子更多看作所有物,儿子则是一种尊严的象征,这么说来你会被报复,大概也是因为这种无理的观念......” 单子淮说着更后怕,感觉一分钟也耽误不起,连忙站起身来:“那现在怎么样了,要不我直接开车带你出去吧,反正雪已经停了,应该没有太大风险。” “没事,都暂时安全,我的同事帮了他们,只是说现在正一起躲着。”苏哲聿边说着,边把刚刚写下的地质给单子淮看:“要不过会麻烦直接把我送到这个位置吧。” = 救援的车来得很顺利,半天不到,他们便坐上了回程的车。 苏哲聿和燕小安通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是让燕小安不要乱跑,他很快就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小安会恰好救下这对母子,但燕小安看上去年轻又冒失,确实是敏锐有韧劲的性子。 一路上单子淮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依稀听到苏哲聿提到了几次,问燕小安戒指还在不,记得戴好,单身女孩在这里太容易被欺负了。 单子淮感觉心往下坠了几分,他忽然有种隐约的预感,苏哲聿藏起的戒指是不是和这个同事有关系。 他想到了自己来到这里的初心,是为了逃避。 逃避足够撕裂自己的痛苦和记忆,但是逃得再远,其实只有自己兜兜转转在原地。 为了避开因为暴雪而风险的路段,出山绕了一条远路。 后半程,苏哲聿披着薄毯靠向窗户睡着了,这两日困在山里,两个人都疲倦得不行。 单子淮没有合眼,只是近乎贪婪地让目光停留在苏哲聿身上。 “单老师,我把你们送到这个地址吗?”救援的司机问道 “你直接带着苏律师去那里吧。”单子淮叮嘱道:“能不能麻烦先别走,他有什么需求帮帮他。” “单老师说的,那肯定帮啊。”司机笑得爽朗,又问道:“那单老师您呢?不如过会一起回市区休整一下吧。” “我在前面的口子下车就行了。”单子淮探头看周边,说道:“我找个师傅带我先去一趟郎县,那边工作还耽搁着呢。” 下车之后单子淮没有立马离开,而是看着载苏哲聿的吉普车慢慢消失在视线外,他猛地有种梦醒的不真实感。 他甚至没敢告个别。 这里的交通很是不便,基本都靠村民自己家里的拖车开进开出,一般路上拦一辆,给点钱便可以乘上去了。 “师傅,想麻烦捎去郎县。”单子淮仰头,把一卷烟和几张纸币递了过去。 师傅嘴里正叼着烟呢,见到有钱拿,自然毫不犹豫地让单子淮上来了,可上了车却嘟嚷着自己不往朗县这段路走,要绕圈了。
113 首页 上一页 95 96 97 98 99 10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