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五年前就彻底结束了,是他亲手宣判的死刑。 单子淮看向自己,额前的头发被分吹得分开,伤疤横在额头上。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最后,苏哲聿看着这道伤疤问道。 单子淮吞云吐雾的动作慢了半拍,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还好。”单子淮只是笑笑,他们两人说话时候烟雾迷蒙缠绕在一起,但是单子淮却站得距离他很远。 “都过去了。”最后,单子淮说道:“反正日子总归要过下去,不是吗?” 单子淮话外有话,但是苏哲聿没有理解到,他醒来之后便把戒指摘下来放到口袋里,没有意识到单子淮在一旁,眼神冷淡地看着自己动作。
第103章 酸涩 单子淮把有些湿了的里衣脱掉,泡到水里,他没有烧热水,冰凉的水让他指关节冻成了淡粉色。 “你刚刚跑步去了吗?” 苏哲聿见单子淮赤着的上半身上有细密的汗,猜测道,见单子淮点头,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你还保持着每天跑步。” “习惯了。”单子淮回答道,他蹲在半身高的水池边洗衣服,加了一点皂粉,随着他的动作,上身隐约的肌肉线条变化着:“刚刚也看着外面雪停了,顺便去把雪铲了一下。” 以前单子淮的身子一直都很单薄,现在结实了不少,一看就是长时间野外工作锻炼出来的。 “你下次叫我起来,我也来帮忙。” “没事,我干起来速度快些。”单子淮说着,把洗好的衣服扯起来拧干:“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外面,估计再过个一天就有人可以来接我们出山了。” “那太好了。” “对了,椅子上给你收拾了些能御寒的衣服。” 苏哲聿转头,见椅背上整整齐齐两套,一件是羽绒夹克,和单子淮身上的款式相同,估计是勘测站统一发的,还有一件厚绒卫衣。 苏哲聿的行李箱拜托搭乘直达巴士的燕小安一起带走了,所以他身边只有自己身上穿着的一套,西装冲锋衣确实不抵风寒。 “合身吗?”单子淮见苏哲聿换上了,便抬头问道。 “卫衣有点小。”夹克估计是单子淮某个同事的,厚绒卫衣一看就是单子淮自己的,灰色戴帽的款式和洗得发白的袖口。 “那我再给你找找。” 单子淮正好晾完了衣服,擦干了手,去里面屋子扯出一个挺大的纸箱子,箱子里是防潮袋,里面叠着整整齐齐的衣服,不少衣服乍一眼看都很眼熟,似乎是单子淮大学时候就常常穿的。 “话说你怎么在这里?巡回法庭?”单子淮边找着边问道,他尽量用着轻松的语气随口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对呢,现在开了事务所,最近接手的案子是川市这里的,就跟着他们一起来出庭了。” 单子淮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把刚找出来的毛衣递给苏哲聿。 毛衣穿着居然正正好好,就是因为旧了有些起球,苏哲聿越看越眼熟,最后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的毛衣。 “你大学时候落在我家里了。”单子淮显然发现了苏哲聿的疑惑,闷着头解释道:“我觉得尺寸挺正好的,就拿来当居家服穿了。” 又顿了一下,再补充解释:“我没有刻意留着前任东西的癖好。” “那也挺好,还能发挥点剩余价值。”苏哲聿见单子淮认真解释的样子,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但是更多的是莫名其妙的心情好,就好像知道了那只田园犬名字的寓意是前男友是狗一样。 信号时好时坏,单子淮还挺忙碌的,明显他原本是已经收拾好了离开的,无论是电力都需要再一一去打开,等忙完这一阵子,单子淮再回到了座位,泡起茶来。 苏哲聿试图刷了一下手机想联系一下燕小安,手机最上端还是显示没信号,只好叹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抬头东张西望起来:“你这里居然还有咖啡机,真没想到。” “我刚也顺便煮了些,要喝吗?” 单子淮说着,取下摩卡壶,倒了暗棕色的一小杯递给苏哲聿。 苏哲聿接过来,才放到唇边就被苦涩的味道冲了鼻子,放下了些问道:“能加些糖吗?” “没有,要不你加点水吧。” “你怎么现在都喝清咖了?”苏哲聿记得单子淮怕苦,每次喝咖啡都要加一堆牛奶和糖,最后几乎变成了奶茶的味道。 “喝惯了就也还好。”单子淮说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不太敢抬头直视苏哲聿,所以苏哲聿只能见到单子淮低垂浓密的睫毛。 很难不让他回想起来,才认识时候自己去帮单子淮补课,单子淮也是这般不敢抬头,整个人透着一股浓烈的拘谨和隔阂。 但是现在又和当时不同了,当初的拘谨和隔阂只让人觉得美好而可爱,现在却让苏哲聿觉得心口很痛。 “挺好的。”苏哲聿回道,闭上眼吞下很苦涩的咖啡。 两个人对面对坐着等待救援,时间好像停止了又似乎被拉长了,开始单子淮手机还有信号,他一直低头似乎在认真看什么,没过多久,一点信号都没有了,他只好放下手机,抬头看窗外。 雪又开始下,天色昏暗。 单子淮自从15年后就来到了川市勘测队,这几年一直辗转在很多偏僻的山区,已经参与勘测了数次大型稀有矿场,也在这期间完成了硕士学业,更差点因为意外交代在这片土地上。 今年服务期就要满了,韩斌问过单子淮好几次未来作何打算,他在学院里为单子淮争取到了一个岗位,劝他有机会就还是回去吧。 单子淮也不知道,手头的项目已经临近验收阶段了,他暂时不想放手,可又耐不住韩斌一次又一次劝他思考一下未来。 主要,五年过去了,单子淮发现他好像还是困在原地,困在2014年的那个秋天。 “宜兴的紫砂,你这套还怪讲究的。”苏哲聿朝单子淮手里的茶具点点头,单子淮还在沏茶,用的步骤还挺繁琐的。 “有时候无聊嘛,就琢磨点小东西。”单子淮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淡淡的烟草味笼着他们,他把茶水递给苏哲聿,换下了他手里的咖啡:“你尝尝这个吧,正宗明前茶,之前学术大会时候送的。” 煮茶时候发出很惬意的咕噜咕噜声,好像是细密的泡泡,外面的雪越下越密,窗户都被狂风吹得劈里微响,但是在木屋里泡茶取暖,反而别有一番很独特的韵味。 这是单子淮这么久以来一直在过得生活吗? 苏哲聿这些年过得很忙碌,先是四处辗转漂泊,做过法务,打过零工,随时准备换下一个城市生活,一直到在j市偶遇到了旻严。 在宏正事务所的时候,旻严确实一直在藏拙,此时的旻严已经在j市基本立足了,邀请了苏哲聿一起办了PA律师事务所 苏哲聿在j市起步比较艰难,不过靠着相当扎实的业务能力办妥了几份旻严转交到他手里的大案,迅速积攒了客源。 j市和n市距离遥远,至少当初在宏正和n市政法界的纠纷也基本带不到j市。 转眼五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好像浅浅的浪花一朵,转眼便变化又消失。 苏哲聿知道在顾嘉柔的帮助下,他的实名举报引来了非常大的社会反响,之后迅速成立了更高层的专案组来针对n市政商界勾结现状和儿童侵害交易网进行了清扫。 现在宏正还在,金氏集团也还在,只是改换了一班子人,宏正也早就大不如从前了。 单子淮忽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抬头盯着苏哲聿的眼说:“我刚刚去看了你们事务所的账号,那个法律援助项目挺不错的。” “那个啊......”苏哲聿右手摸索着自己下巴,抿了抿嘴。 他还记得自己接手第一个无偿援助,刚来J市的时候,他去公安局取资料,见到了这对在门口痛哭的母女。 母亲因为家暴想和男人离婚,但是还在念小学的孩子却要判给父亲,毕竟母亲没有工作也没有足够的积蓄,而男人找了个律师轻易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母亲说,男人是个人渣,她实在不忍心把孩子交给他,可是她只能找社区的法律援助,压根斗不过男人花钱找的律师。 苏哲聿大致听了听,便叫他们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大哥,做好事有个限度,我们这事务所刚起步,你没看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旻严见苏哲聿放着一堆工作不干,开始给贫穷母女谋策怎么获得抚养权,等母女走了,旻严很无奈地说道。 苏哲聿摇摇头,说自己办不到。 “算了,苏律到底是苏律,吃再多亏也还是苏哲聿。”旻严笑了笑,拍了拍苏哲聿的肩:“离婚案我擅长,你交给我来,我给你办服服帖帖的。” 这种公益性质的案件接过一次就又有一次,后来苏哲聿意外发现这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宣传口,便让有传媒基础的燕小安做起了公益账号投放到各个平台去。 没想到燕小安还真有两下子,效果很是不错。 听到外人对他的举动会有不少赞词,苏哲聿心里就好像踏实了一些,当初亲手犯下的错误就仿佛得到了一点点的弥补。 但是单子淮这句“挺不错的”却好像撕开了一切他自我安慰的表面章法,让苏哲聿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地自容的赤裸空落。 毕竟这些弥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都弥补不了一条人命。 苏哲聿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回答:“扩大知名度嘛,顺便做点好事。” 单子淮没有认可也没有反驳,他又给苏哲聿沏茶,清爽又幽淡的茶香朴面,茶杯很小,看上去似乎也很旧了,单子淮给苏哲聿递过去的时候,手仿佛有一点微微的颤抖。 两个人的近况都基本聊完了,并且都默契地没有太多回忆先前的过往, 他们彼此相望,看上去都已经彻底无言,但其实只是很多话不知如何再说出口来。 单子淮很想问问苏哲聿婚后的情况,问问他和谁结婚了?和女孩结婚的吗?为什么么高中时候那么小心地守着自己性取向的秘密,长大了却和一个女孩子踏入婚姻,他还是之前那个苏哲聿吗? 可能变了吧,单子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害怕听到一些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也太想维护记忆里那个完美的苏哲聿。 况且坐在对面的苏哲聿左手已经摘掉了那个戒指,是觉得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想要瞒着吗。 苏哲聿只觉得单子淮沉默得有些离奇,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复杂。 “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苏哲聿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戴过戒指的事情,他有些疑惑地问单子淮。 “那个......”单子淮刚刚开了一点口,忽然头顶上暗黄色的灯闪烁了几下,他抬头看,灯泡迅速闪烁了一阵子,火星字冒了几下之后,彻底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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