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如果处理不好不管是对陈浅河还是对弥新来说都是一次大危机,只不过在这张桌子上坐着的大半人对陈浅河的处境都不感兴趣,他们在乎的只是公司的声望以及利益。 现在的弥新传媒和之前的弥新时报差别很大,新盛没入股前弥新算得上一言堂,平日的决策都是几位老总说的算,而现在弥新已经被新盛收购,就不得不顾及那边的意思,毕竟人家是东家,他们只是打工的。 按理来说这间会议室里资历最老,权利最大的应该是现任总裁谢乾,但会已过半,谢乾也没有一点要表态的意思,只是坐在中间,静静看着他们吵架。 新盛那边派来驻场的宋经理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拿着文件就往桌子上拍,情绪激动,言辞严厉地要求谢乾他们尽快开除陈浅河,和他撇清关系。但以孙主任为代表的老员工们明显不太同意,想要等调查出确切结果以后再做打算。 宋经理没耐心听孙主任慢条斯理地和他梳理其中的疑点,用手猛敲桌面,打断她,“我知道这个陈浅河以前是个好记者,是你们的好学生,好同事,但是各位,我知道这个没用,网民他们不知道,大众不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好人是会堕落的,而且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大家都是做媒体的,不至于这个也不懂?” “宋经理,那按你的话说,因为这些网友觉得陈记者有问题,我们就应该在事情水落石出前和他撇清关系,那我觉得你有问题,你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出去啊?” “我出去?这是一码事吗?郑老师,您是老记者,我不气您。但是说实话,现在这个时代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你们早不是什么‘无冕之王’了,媒体也没什么公信力,你和别人说你是做记者的,谁鸟你?现在是全媒时代,谁都可以是记者,大众早不买你们账了。” “你……” “我这是为了大家考虑,当年要不是新盛拉了你们一把,弥新早垮了。”宋经理的语气骤然和缓下来,“你们一天天谈什么新闻理想,理想重要,但是吃饭更重要吧?这里不止于有陈浅河一个记者,还有几百个员工,难道要因为他一个人,毁掉其他所有人的生计吗?”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吵闹的会议室顿时没了声,孙主任深吸一口气,把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推回去,神色凝重地看向谢乾,“老谢,我知道小宋这话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我,老郑还有老赵,我们都是弥新刚成立的时候来的。 那时候的确是个好时代,大家都斗志昂扬,我们也知道现在不一样了,那我们就该为了自己的利益毁掉一个好孩子,一个好记者吗?这事要是查出来是浅河的问题,他确实这样做了,我认,我和他一起走,但要查出来不是他做的,我们有何脸面说自己是做新闻的?” 谢乾半眯着眼睛,视线从屋内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谢静宜的身上,“孙姐,我明白你的意识,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们在弥新受了委屈。今天我来参加这次会议一方面是想就小陈的事和大家一起商讨个结果,另一方面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得了癌症,医生说挺不了多久了,我手里的股份会全部交到静宜手里,这件事就让她来处理吧。” 他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骤然沉寂下来,原先义愤填膺的人都垂着头不发言,只用余光打量周边人的反应,然后纷纷望向同样一直没表态的谢静宜。 谢乾左手搭在桌子上,右手不停转动着挂在手间的红色串珠,眼帘低垂,像在沉思什么,见众人不说话,视线掠过众人后落在了一边的周芒身上。 周芒不太喜欢和人对视,特别是像谢乾这样老练而精明的人,他垂下头避开谢乾的打量,面无表情地等谢静宜发话。 “这件事,我决定先停职调查,如果后续发现的确是陈记者的问题,免职罚款,如果是有人蓄意陷害,就起诉对方。”谢静宜平静而冷冽的声音打破沉默,几乎没给人任何辩驳的机会。 宋经理心里不服气,正想反驳,却被她厉声打断,“我知道这次的处理结果兴许会让一些人不满意,但弥新的股东是新盛集团,而不是任何一个人,如果新盛有任何问题可以单独找我谈,出了事,我谢静宜担着。” 散会之后,周芒没有回娱乐部的办公区,反而跟着孙主任去了深度的办公室,这里和他走之前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多了几个空的工位。 孙主任让他在长椅上先坐一会,起身去给他泡茶,她从老家带来的茉莉花茶,只放一点都很清香。以前他们出去跑新闻累了,孙主任经常给他们泡,时间一晃,周芒已经两年多没喝过她的泡的茶。 “昨天晚上,小陈和我发消息说了这事,我看他的意思。这件事不是他的问题,只是现在网上那些人都觉得是他的错。这些年互联网发展得太快,都要把我们这些老骨头给淘汰了。”孙主任靠在椅子上愣神,她年纪大了以后,眼神不太好使,说话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 周芒双手捧着杯子,慢慢喝茶,“他报警了吗?” “应该是报了,但最后这事会演变成什么样,咱们也不清楚。” “主任,我想去一趟北河。”周芒盯着杯子里的茶叶有些出神。 孙主任听他这么说,神色骤然严肃起来,“你不能去。” 周芒不看她,往下说道,“这次的事明显没那么简单,如果不亲自去北河,我放心不下。” “周芒,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浅河着想,但是这件事现在海中风口浪尖上,还是交给警察去处理比较安全。你万一出了事,就算证明了浅河的清白,他心里也会难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陈浅河,他现在……” 周芒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手机铃声打断,他按下接听键,许光辉着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让他赶紧看微博。周芒刚点进去,一条视频直播被推送到他面前。 直播里一个穿着破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凌乱的年轻姑娘举着一块纸板正跪在弥新门前,旁边围着不少人拍照,而纸板上用鲜红的油漆涂着“还我公道”几个大字。 ---- 在写这一段的时候,在网上看到一个2013年记者报道失实的案子,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搜一下“《新快报》记者陈永洲被刑拘”,和正文没关系,但是很值得深思。
第38章 36 罗生门 “我不是过来闹事,我只是想替我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听见里面的话,周芒推门的动作骤然停住,迟疑片刻后他推开门,谈话室里只有三个人,谢静宜,算是他半个老师的老记者郑秀,以及直播中跪在弥新楼下的那个姑娘。 周芒和孙主任刚走进去,那姑娘的眼神便一直跟在周芒身上,见他看向自己才冷淡说,“我记得你,当时你也来过我家。” “你家?” “对,我叫陆芸,我家在南城信安镇,2018年9月,你和姓陈的来过我家,我父亲不在,是我给你们开的门。” 18年……周芒的思绪飘到几年前,当时他的确和陈浅河去过南城,只是后面弥新这边出了些事,他过去没几天就回来了,至于他们是为什么去的南城,他想不太起来,只隐约记得和农民工讨薪有关系。 陆芸说完话把一份保存的很完好的旧报纸丢到周芒面前,他拿起来一看,是2018年9月23号的弥新时报,头版上的大字标题印着《南城包工头欠薪潜逃,农民工们该何去何从》几个大字,主笔记者是陈浅河。 “当年我父亲陆浩根本就没从老板手里拿到钱,他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也一分钱没有,而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他,说是他卷走了钱,害得他走投无路,只能跳楼以证清白。这就是你,是你们的职业修养吗?” 陆芸的声音铿锵有力,字字珠玑,完全不像是在说谎,倒像是在抒发自己积累已久的怨恨。 “这件事我记得,当时陈浅河的稿子是我审的。”邓秀神情严肃,眉宇一凝,冷静问她,“当年有十来个农民工说他们亲眼见到老板把钱交到你父亲手里,那位老板也说他的确是给了钱的,还有照片为证,而你刚刚说,你父亲没收到钱,这个怎么解释?” 陆芸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眼睛有些泛红,几乎要流出血泪来,“那照片上显示我爸收了那笔钱,钱就一定在他那?那老板当时只是说暂时交由他保管,并没有说是工资,我爸是老实人,就替他收着,没两天钱就被老板拿回去,他不承认反倒栽赃说是我爸将钱藏起来的。” 邓秀脸色苍白,用手捏揉眉心,“那当年举报你爸的工友……” “当年举报我爸的工友后来跟着那个老板成了新的工头,他早就看不顺眼我爸,想找机会把他挤下去,我爸有精神问题也是他编造的,我爸精神很好,他年轻时候是因为偷东西进去过,但我是他女儿,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明白吗?” “你先冷静一点,陆小姐。”谢静宜起身给陆芸接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们当然会和您道歉,还您父亲一个清白,但现在这些话都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您得有证据才能让人相信您说的是事实。” “证据?”陆芸轻‘哼’一声,从随身背着的双肩包里掏出几张纸铺在桌上,“这是我的资产证明,我父亲跳楼前写的血书,说来说去证据也得有人信才叫证据,当年你们不是怀疑是我父亲把钱拿走了,他就一套农村自建房,没什么存款,也就我一个女儿,这笔钱总不能凭空消失。” “陆小姐,关于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请您稍安……” “调查清楚?”陆芸打断孙主任的话,“你们当年就说会调查清楚,现在我父亲人都死了,可真相呢?真相在哪?我要见陈浅河,我要他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眼看陆芸的情绪就开始失控,周芒正想起身安抚他,会客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消失两天的陈浅河依旧穿着他的那件旧外套,他平静地看向陆芸,”陆小姐,可以单独谈谈吗?” 陆芸一见到他,神情骤然激动起来,她拿起桌上的纸杯就朝着陈浅河砸去,“王八蛋。” 要不是孙主任眼疾手快,陆芸的巴掌都要呼到陈浅河脸上,在会客厅闹了十来分钟陆芸才冷静下来,答应和陈浅河好好谈。 为了不让两人打起来,孙主任和郑秀留在了里面,周芒在会客室的门口站了会,觉得闷,想去楼道里透透气,迎面就撞见钱浅正往会议室走。 他叫住钱浅让她先别进去,有事等陈浅河出来再说,钱浅平日里看着挺轴但关键时候还是挺听话,乖乖跟着周芒下楼去买咖啡。 两人刚进电梯,钱浅突然问周芒,“周老师,你相信陈老师吗?”
90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