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凛坐了良久,久到前院花园里的夜灯都亮了,他没有出声,没有抽烟,就这么静静地坐到入夜。 孔理还没赶回来,他用客厅里的座机给徐安打电话。 等候音只响了一声,立刻就被接起来:“郁局。”郁公馆的号码,徐安没理由不记住。 “顾怀瑾在我这里。” “是……我知道。”徐安口气恭慎。 “你替我做件事吧,徐安。” 徐安定了下,问:“什么事?” 郁凛垂着眼睛,金属打火机在他指尖轻轻打转:“你给顾老将军去个电话,请他撤走包围在澳港灵渊阁的驻军。” 徐安不是很淡定地喘了口气,回道:“您应该知道的,灵渊阁窝藏逆犯,而且不止一个……” 郁凛很淡定:“那你们可以商量一下,是顾怀瑾重要还是抓逆犯重要。” “……您是要胁持瑾少吗?” “这取决于你们能不能让我满意。” 徐安抬起手推了推眼镜,声音稍显晦涩:“您都知道了吧,顾总……他不太好。” “嗯。” “自从参加完李家那场家宴,他的情况就非常不好。” 郁凛淡淡道:“你们照我要求做,他不会有事。” 短暂沉寂后,徐安在忐忑中听到了一串通话挂断的忙音。 . 郁凛挂掉电话起身,踩着一点微光走出客厅,他在门厅里告诉正在关门的女佣给孔理留门,然后就上了楼。 二楼走廊里一片宁静,所有房间的门都关着,郁凛缓步从廊上走过,廊顶下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地亮起又转瞬熄灭。 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卧室门,里面微弱的昏光投在窗帘上。 阒寂中,男人嘶哑的低喘声擦过郁凛耳旁,他打开过道的灯走进房间,视线从床尾扫过去,看见顾怀瑾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很重,两只手攥成了拳,苍白的脸上神色痛苦狰狞…… 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 顾怀瑾痛到极点,冷汗浸透全身,手撑在被子上身影都在发抖。 郁凛向他走过去,走到床边,垂着眼眸缓缓地蹲下来。 “顾怀瑾。”郁凛蹲在床边,墨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挣扎的男人。 被剧痛折磨地浑浑噩噩的脸孔遮隐在汗湿的黑发下面。 顾怀瑾虚脱地睁开眼,病痛使他眼神都明显涣散了,他找不到那声音的归处,想要触摸却无力伸手。 郁凛的手在这时缓缓地向他伸过去,手指摸到他耳后滚烫的皮肤,抬起他的头。 “看着我。” 郁凛的话像一句咒语,顾怀瑾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里听到他的声音都有所触动……但也许是因为太痛了,他根本看不清近在眼前的人。 更加剧烈的绞痛感冲刷上来,顾怀瑾脑中一阵黑沉,在蚀骨的煎熬就要再度吞噬掉他之际,郁凛低下头,摸着他的后颈,用微凉的舌尖舔开了那双闭紧的唇。
第六十二章 62 === 郁凛的嘴唇附在失血的唇上,舌尖一寸一寸地伸进去,勾着因疼痛而略微僵硬的舌头缓慢轻吮。 床上的男人渐渐安定下来,虽然无法判断痛感究竟有没有减轻,但至少看上去的状态稳定了一些。 郁凛的手从男人的脑后收了回来。 “进来吧。”他的声音朝向屋门外飘去。 孔理这时推门走了进来:“……” 郁凛从床边站起身,退到一旁,让孔理去给床上的男人治疗。 孔大夫低着头把脸藏起来在一只更大的具有保温功能的药箱里扒拉,从保险盒里取出两支安瓿,戴上医用手套搓手消毒,然后啪啪两下快速掰开,用注射器和溶液进行混合配药。 细细的钢针扎进顾怀瑾血管里,孔理把药瓶挂在他带来的组装输液架上。 一大套张罗下来,孔理长吁一口气站起来直了直腰:“先挂消炎药和止痛,然后上止血、抗酸,他要能醒就不输营养了,口服也一样。”他转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郁凛,“要不我留下来?” 郁凛没有出声点了下头。 孔理把带过来的两个药箱都挪到墙边不碍事的地方,扣上防菌盖,他忽然想起什么,扬起头问:“那个,我现在给他用的止痛是抑制中度疼痛的,如果他疼得厉害了,用给他上点吗啡或者芬太尼吗……?” 郁凛看了看床上,密长的睫毛垂下来:“不用。” . 那天晚上孔理睡在二楼客房,郁凛待在书房里处理完五科和国安的文件直接回到三楼休息了。夜里面孔理起来去主卧换药,看床上的人睡得还算沉,便没再往输液泵里加药。 孔大夫睡眼惺忪地站在床边上盯着顾怀瑾看了一会儿,怎么看都觉得这厮现在这副虚弱不振的样子比他第一次进九科明目张胆地找死的样子顺眼多了。 天也快亮了,孔理出了主卧,晃晃悠悠轻手轻脚地往自个儿屋里去。 孔理边迈步边在心里边叹气,从郁彗的心肌损伤到郁哲三不五时的自残,还有郁凛那一身的伤……自从他效力于郁家以来这一家子就没过过一天无忧的日子。 他看过顾怀瑾的病历,对他的身体状况有所知悉,一个有大病的人如果求生欲不够强,那他区别于正常病人的体征是会体现在每一张检查报告上的。 他想不通一辈子都高高在上的顾大少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过这也不是他乐意操心的事,他忠心的人姓郁不姓顾,顾怀瑾又不是郁家人,爱咋咋地吧。 . 外面天色阴沉,细绵阴雨从中午持续到了傍晚。 半梦间顾怀瑾渐渐睁开双眼,低沉的神色随着胸口上些微起伏一点一点在回缓中,他躺在床上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陌生的白色吊顶。 气息稳下来,视线轻轻向床边落去。 床边坐在凳子上折药盒玩的人听见响动,嗖一下掠掉鼻子上的散光镜,眼珠一闪:“哟,醒了?顾……总。” 孔大夫稍微琢磨了一下,还是没直呼大名。 顾怀瑾看着他既眼熟又眼生,片刻间脑子里有根弦怎么都续不上。 “欸别别别,”孔理看他要坐起来,一骨碌奔了过去,差点直接上手给他按回枕头上,“你可别……啊呸您您,您可别乱动,悠着一会儿又吐血了,那我这一宿可就白忙活了。” 顾怀瑾慢慢靠起在床头上,左手按着一侧太阳穴,眼睛斜过去看他。 孔理也算风里雨里吃过见过的人,他虽然不大敢当着顾怀瑾的面喷他,但是抖抖机灵孔大夫觉得问题不大。 “我叫孔理,”他看着顾怀瑾说:“这里是郁公馆。” 顾怀瑾迷蒙的神色上倏然一愣。 孔理偷着抬了下眉。 “他呢?”顾怀瑾的嗓音冷且低哑。 “谁?”孔理故意。 顾怀瑾冷冷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一眼的震慑力还是强的,在顾怀瑾之前他也就在郁子耀的身上感受过类似的压迫感。 “郁局去部里了,”他低头瞅表:“应该快回来了。” 顾怀瑾合起眼说:“针拔了。” 啧……孔理无声地咂了下舌,走过去把输液针拔了。 孔理咂着腮,正琢磨要不要让厨房送上来点吃的呢,这时便听见顾怀瑾说,出去。 孔大夫差一点就骂出声了。 你丫……妈的。算了。 拉开门走出房间前,孔理暗暗在心里发狠说,感谢有人护着吧你小子,要不老子高低给你弄点利福平送你一套精神分裂体验卡。 . 顾怀瑾在床上扶额坐了片刻,他手拿下来环视这间屋子,桌子上的烟机,矮柜上的香水,以及窗边墙上挂的合照。 所有的置物和陈设习惯都在印证他的猜想。这是郁凛的卧室。 他被子掀开,发现身上换了一套白底黑线的薄棉睡衣,早前在会堂穿的那身西装并不在屋子里,他的手机和西装内兜里放的密码通讯器也不在。 侧身下床来,脚踩在地板上站起来时,腹内的伤口收紧似的跳了一下,他闭上眼低头深吸了口气。 连绵的痛感没有轻易放过他,他从床上下来,手压在腹部肌肉上,绕过床头缓步走到落地窗边。伸出手从窗边撩开窗帘,郁公馆宽阔的院门外黑色公务车停驻在那里,司机戴着制式军帽走下来,快步走向后方拉开后排的车门。 郁凛低身由车内迈步而下,缓缓走进院中,肩平窄腰长腿,极度修长而挺拔的身形把国安一袭黑红制服衬得冰冷而耀眼。 顾怀瑾的目光像锁在他身上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那视线赤裸地太超过了,郁凛感觉到什么因此停了下来,仰起头向楼上他的房间看了过去。 顾怀瑾就站在楼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眨了眨眼。 四目相对几乎只在一秒之中,随即郁凛便平视回来走进屋中。 他进屋的时候孔理正巧从楼上溜达下来,女佣从客厅里穿出,先过来替主人拿外套。 孔理站在楼梯下面叫他:“郁局。” 郁凛抬手让女佣下去了,他朝孔理轻轻地点头:“辛苦了。” “那个……”孔理向他走过来,歪着嘴角撇了撇说,“他醒了。” 郁凛看着他:“嗯,你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叫公馆的医疗来。” “不是,我不是累,我是怕……” “什么?” 孔理想起顾怀瑾斜他那一眼现在都全身泛寒,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的疯子,让他和郁凛独处在这里,他真不放心。 他想了想对郁凛说:“咱要不,调几个人来?” 他既怕顾怀瑾作死也怕他家郁局下狠手,就顾怀瑾现在这个身体可挨不动刀枪剑戟这些玩意儿了。 非闹出人命不可。 郁凛静默片刻,走到孔理身边拍了拍他肩:“别担心。”他告诉孔理。 . 顾怀瑾在主卧里等了一会儿才等到郁凛上楼,房门打开后他转过身去,看向郁凛的眼神里深重而沉默。 郁凛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儿来,他只要稍微梳理一下就能理出其中的原因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却仍然不能断了他对郁凛那份要命的执念。 他看着郁凛向他走过来,一颗心都在伤口的阵痛中颤动地撞着他的胸膛。 这感觉竟然和他第一次见到郁凛的时候一模一样。 两个人目光渐近,顾怀瑾站在原处没动,是郁凛先靠近了然后缓缓伸出一只手。 脖子被触摸的感觉在顾怀瑾脑海里依稀残存记忆,郁凛摸着他颈部微微发烫的皮肤,胸口压过来,浅浅的气息随着他鼻子和嘴唇一点点地贴近…… 细针猝不及防间穿横突刺入,郁凛压着顾怀瑾的头向他脖颈里注射了一支神经麻醉。 拔出针头的瞬间,郁凛身影站正,在一步的距离外视线轻轻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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