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话里也不乏夹着点东西,一手糖块儿一手递刀,把草木皆兵这一套玩得顺溜极了。 对此顾怀瑾淡淡一笑,照单全收,坐在会谈室里不矜不伐地表示,当然,为国家效力是我的荣幸。 巡按御史告离,顾怀瑾回到他办公室里,秘书给他关上门,他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冷漠地看着外面。 就在上峰专员与顾怀瑾会面后的第二天,一封来自玉容山的晋衔文件送进了柳家老宅。 柳玉山晋升上将军衔,任中国人民解放军东部战区司令员。 上峰再一次对权贵核心洗牌。 夜里在郁秘书家的小阳台上顾怀瑾手机举在耳边,唇边带着点笑:“柳司令有什么指示。” 柳玉山在那头不客气地骂了一声,脚步踏在园子里飘落下来的落叶上,说:“这回满意了吧?泛亚上去了,顾家也上去了,你也能顺理成章地甩掉我那个弟弟了,一箭三雕,顾总玩的溜啊。” “说得好像你没得着好处似的。” 柳玉山冷哼一声:“这好处给你你来坐啊,把我拱上去替你扛袁家,你倒是相安无事做起你的儒商来了。” “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袁家不袁家的现在先不提,”顾怀瑾漫然道:“该我做的我做了,你那边也该有个结论了。” “嗯,对。”呲一声柳玉山按下打火机,火苗窜出来映得他眼睛格外亮,柳司令夹着烟淡淡地说:“七年了,是该有个结果了。” 挂掉电话一转身,顾怀瑾缓缓靠在阳台栏杆上,朝屋里沙发上扭头看着他的人勾了勾手。 郁凛起身向他走过来。 几步距离而已,郁凛一脚跨出阳台的门顾怀瑾长臂一伸,揽住他后颈把人给拉了过来。他把人拉扯到胸前,手掌按在郁凛颈后使他扬头,在突然深入的一吻结束后,他缓缓揉摸着郁凛的颈椎,意味深长地眼神看他:“叫我一声。” 郁凛轻轻一怔。 “叫我。”他再次要求。 郁凛明白地点头,张嘴:“顾总。” “叫错了郁秘书,再来。” 郁凛眼神抬起来,一点点望进顾怀瑾的眼瞳深处,静了一瞬,“阿瑾。” 顾怀瑾满意了,可又觉得哪里不足:“再多说一句。” 这次郁凛是真的没有听懂。 “后面应该再多一句。” “一句什么?”他有些困惑。 “你从来没对我说过的那句。”顾怀瑾目光愈深。 郁凛望着他眨了眨眼,睫毛落下来的阴影像一束羽扇,他复又抬眼看过去,眼神里干净的空无一物。 他好像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知道但就是不说。 “你啊。”显然顾怀瑾是偏向于后者的。虽然是有少少的不悦,但他还是把郁凛揽进了怀里,今晚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冲淡了郁凛对他这一点沉默和迟缓,他把这极少量的不和谐翻篇揭过,笑笑地拥紧郁凛后腰,凑近到他耳边说:“马上就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堵你家门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跟着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你。” 郁凛被他揽在怀里,头颈相交,顾怀瑾低声在他耳畔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微微仰起了头望向天际,他看天的眼神里都比看向顾怀瑾的眼神里有内容。 . 两天后柳容被‘叫’到柳家老宅签下了一份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协议声明。 柳玉山坐在他对面,兄弟俩全程没有交流,所有程序都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完成。从此刻开始柳容失去了对柳家至高权势及财产的任何一种染指资格,他爷爷穷尽半生替他争的东西就这么被他提笔一签全成了别人的。 其实柳玉山也没怎么为难他这个心比天高的弟弟,他只是让他手底下的兵去给柳容捎了几个字:——要么签,要么死。 柳容签完字出来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柳家园林里忽一转身回眼一望,竟然笑了出来。他爷爷此时还立在老宅的厅堂里拄着杖对柳玉山劈头怒骂,而他已经不在乎柳家的当家人是怎样决定的了,他在柳家也没有真的做主过一天,他拿不住柳玉山,或许他也拿不住顾怀瑾,可是比之前者有抹不去的深仇,他在顾怀瑾的身上尚有押上这最后一注的可能。 柳容回到家既闭门告病,一直到柳玉山启程赴京出席他的晋衔仪式柳容都没露过面,然而就在柳玉山人在八一大楼由军委主席亲自为其授衔并授予东部战区最高指挥官的任职书当天,柳容的别墅突发一场大火…… 他疯癫的母亲用一把裁纸刀割断了他父亲的喉咙,然后在屋子里洒满汽油,一把火点着了别墅的楼梯把里面的人都困在了火里。火势很快包围了整栋房子,包括柳容和柳老爷子的卧房在内无一幸免,烈焰裹杂着呼救声足足烧了几个小时,火光烛天,像极了人血的颜色。 这场大火之后,柳容的父亲和母亲,最疼爱他的爷爷都随着那栋别墅一起烧成了一把枯碳,屋子里还住着佣人,几具遗体被抬出来时根本已经无法辨认。 而柳容也被大面积烧伤,右腿几乎全废,他从烧着的三层阳台跳下来逃生,身上燃着火跳进了院子里的荼蘼花丛。 第二天新闻一出,舆论风向瞬时就变了。那些有关柳容的负面消息被柳家的三条人命和柳容的一条腿冲干洗净,一时间大众的注意力都被指向了天意弄人这上面。同根兄弟一个权势滔天一个寒蝉悲切,如此显赫的柳氏家族,最有名望的世家公子,从此竟变成了一个痛失庇佑再无至亲的残废之身…… “这个畜生。”柳玉山绷着脸坐在紧急调派的专机上从北京飞回上海,这二十多年间他对柳容从来没有过任何评判,因为他根本不屑,可是这次不一样。 “池镜在哪里?”柳家一支都快灭了门了,柳司令张口问,惦记的还是他姘头。 他的通讯员举着机载电话回话:“池先生在上班,他没有事。” “怀瑾呢,给他那边去个电话,我找他。” 通讯员把电话拨出去,接电话的人是郁凛,柳玉山夺过听筒直接和郁凛说话,郁凛淡淡地告诉他,顾总现在在容少的病房里,他不方便接。 柳容醒来便提出要见顾怀瑾,而顾怀瑾也像有预感似的,听到柳家出事,带着郁凛一起来见他的前婚约者。 医院门口早就围满了记者和各路媒体,他们虽然没路子打听到柳容已经被踢出柳家也并没有能及时拿到顾怀瑾解除婚约的消息,但是围在楼下拍几张照片编编网友爱听的绯闻故事还是信手拈来。 他们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柳容如今遭难,顾怀瑾会怎么抉择,顾大少风流一世,他到底会不会娶一个烧废了腿的人,还真不好说。 柳容的心理素质足够强,或者说他也是超过了正常人的思维范畴已然迈进变态那个层次了,他右腿上因植皮手术压着厚厚的纱布都还一滴一点的向外渗着血,而此刻顾怀瑾站在他的病房里,他已经能保持着八分冷静开始和顾怀瑾摊牌。 “你太疯魔了,小容。”顾怀瑾是这样评价他的。 “是吗?”柳容轻轻笑,“我倒觉得,还好吧。” 顾怀瑾不再说话。 柳容仰面躺在床上,突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缓着气慢慢地说:“你要不要猜猜如果今天我们分手的消息传出去,明天的新闻会怎么写你。” 他不言,于是柳容自顾自地继续:“我那个爸爸虽然废物,可是总算还留了几条媒体线能让我用一用,现在外面的人还都认为我们是一家,柳玉山上位了那么泛亚很快就该拿到军委的合同,即将开始全面供军了,那就,离你踏进政局的日子也不远了,我说的……对么?” 顾怀瑾不置可否。 “你知道对一个政客而言舆论有多大力量?”柳容笑着叹息:“你的上港,你的泛亚,你蛰伏这些年的布局,还有你的野心……” 柳容低哑了嗓音说:“我准备了两条通稿,一条是你弃我而去,我们从此分道扬镳的,另外一条是你不离不弃决定择日和我完婚的。” “一个残疾却足有名望的伴侣对一个政客有多大的助益,怀瑾,你认为呢。” 顾怀瑾没有马上回答,他站在病房里沉默以对,门另一边,郁凛拿着他的手机,看着顾怀瑾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屏幕上信息弹出的速度堪比盘口。 等到顾怀瑾终于出来了,他先把手机递了过去,而顾怀瑾却不拿,他盯着郁凛说了一句话,他让郁凛对他重复这句话。 可是郁凛没有按他说得做。 他让郁凛对他说:你不要和别人结婚。 他在心里已经做出抉择,只要郁凛肯说,那就算风雨欲来他也不受这个胁迫。 可是郁凛就是不说。
第三十六章 36 === 从看护病房下来人还没走出住院部大楼,一层玻璃大门外围成一面墙的闪光灯已经扑闪扑闪地闪起来了。 上港的保镖冲到主人面前做遮挡,顾怀瑾趁机把郁凛拉到身后对他说:“你从侧门先走。” “好。”郁凛的手腕瞬即从他掌心里抽离。 握紧着的触感和体温都在,但顾怀瑾掌中倏然一空,抬起头就只看到郁凛一记背影。 他目光随着飘远了一秒,随后自动门敞开,保镖在前方开路,他一步迈了出去,风度而谙练地回应着媒体的追问。 郁凛从侧边一扇小门走出住院部,顺着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走到了医院大院后面的一条街上,掏出手机来约车,他一边顺着街边往前走,一边轻垂着眼看着手机屏幕上汽车的小图标离他越来越近。 坐上车,司机随手打开广播台,滚动轮播的晚间快讯里男主播用官方机械式的声线阐述着顾柳两人在不同领域上的成绩,出租车司机话不多,只在这样的新闻播到第二遍时嘴里哼笑着说了句:这两天真就……哪哪都他俩。 深夜车窗外一掠而过的街道像镜头快放,一幕接一幕的街景飞快压缩着闪过。 出租车停在公寓小区外围,他下车,关门,进小区,上楼。 屋门在他身后自动落锁关上的一瞬间,他后背突然靠上门板,高仰着头而后身体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他背靠着门,眸子里晦暗地犹如藏了一场沉疴,面上毫无表情地仰头静静坐着,这一坐就坐到了凌晨。 清晨天亮,清理掉昨夜溢满烟灰和烟头的银色烟缸,他走进洗手间,洗澡,整理,换上西装。 距离他上次踏进公司大楼已经足足过去了两个多月。 上港大楼里一部分‘近臣’看到他复归,便也意识到他们主子这次是遇到急茬了,集团公关在前半夜就被紧急薅起来针对各种有可能发生的负面影响事先准备起应对方案,从早上开始顶楼收到了邮件和电话都快把顶班的那位文秘折磨的精神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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