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心尧是很好带的小孩,他基本不怎么哭,醒着的很长时间都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到处看。饿了的时候会哭两声,一旦有奶吃了便不在哭,眼睛像干净的玻璃珠子。 姆妈带小孩还算是尽心,她就这样把卢心尧带到了两岁多。 卢从景想起来有这么个小侄子还是因为他自己儿子出生,出于利益考虑,他同林舒君的妹妹林南烟结了婚,籍此卢从景同林舒君的矛盾也缓和了许多,毕竟从针锋相对的对手变成了妹夫,沾亲带故。在婚后第二年,林南烟怀了孕,第三年,卢从景的长子卢宗铭出生。 卢宗铭的出生才让卢从景知道了小孩子是什么样的,他身量长,足月出生故而中气十足,能哭闹到半夜。且是个非常难伺候的小孩,奶粉热了一点凉了一点都不行,非要姆妈重新跑到适宜入口的温度才肯喝,一次能喝二百毫升。 这是卢从景第一次做父亲,他心情还是很高兴的,时不时会去逗卢宗铭。 还是有天下午他逗卢宗铭的时候,邓鸣过来送文件,见到卢从景抱着卢宗铭,摸他的小脸蛋,问了一句卢心尧。 这个名词对卢从景来说听着都生疏,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他二哥的儿子,决定下午去看看卢心尧。 偏院种了不少榕树,因为年岁长,盘根错节,足足有几个成年男子合抱粗,院子里还有个小池子,池子里有假山。 卢从景要来的这件事没有提前通知,他踏入院子的时候,看到了假山后面露出来的半截粉绿衣裳。他走过去,藏在那里的小孩子便跑开,卢从景看清了他的脸,同他那美貌的母亲如出一辙,眉目精致秀丽,鼻子窄挺,瞳色稍浅,发色油黑发亮,因为在笑浅色的唇仿佛樱花的花瓣。 卢心尧把卢从景当成了跟他玩捉迷藏的姆妈,笑着跑开,他跑到一半回头去看,却看到了个高大的陌生男人,他的神情变得茫然,停住不再跑了。 卢心尧环顾了一圈四周,眼睛水汪汪的,在找同他朝夕相处的姆妈。 照顾卢心尧的姆妈小跑着过来,先是给他抻好因为跑动显得凌乱的衣服,低声同卢从景问好:“卢先生,下午好。”卢心尧半个身子躲在了姆妈身后,透过缝去看卢从景,看上去像个冰雕玉砌的瓷娃娃。 “过来给我看看。”卢从景招招手。 卢心尧抓住姆妈的衣角,怯怯地看着他。姆妈着急,托着他的身子往卢从景那边送了送,卢心尧踉踉跄跄站到了卢从景面前。他最多只到卢从景大腿中端那个高度,一声不吭。 卢从景蹲下来,拉着卢心尧把他抱到怀里仔细查看,就像他抱卢宗铭那样,可惜他不擅长带小孩,卢心尧被他抱得很不舒服,但也没有挣动,只是乖乖地靠着他。 卢从景想,他不像二哥。 卢心尧虽然已经三岁了,但是看起来比他的年龄要矮和单薄;与之对比,卢宗铭看起来是个很结实的小孩子。 卢从景放柔了声音,说:“我是你的小叔叔。” 卢心尧出生以来没有见过亲人,只见过日日夜夜照顾他的姆妈和时不时会来的医生,他身体不好,经常与药相伴,他完全没有应该怎么称呼卢从景的概念。 姆妈小声提醒说:“尧尧,叫叔叔好。” 卢心尧求救似的看向姆妈,声如蚊呐:“叔叔好。”看得姆妈又害怕又着急,生怕卢从景生气。 卢从景摸摸他的脑袋,对姆妈说:“他都这么大了,找个老师给他上课吧。” 从那一天起,卢心尧跟着家庭教师学习,时间安排的很满,有国文、算术这样的基础课程,还有个钢琴老师每天下午过来教他弹钢琴。 卢心尧人还没有钢琴凳高,就被抱着坐上钢琴凳开始学钢琴。他够不到降音踏板,好在是从入门刚开始学,暂时还不用踩踏板。 卢心尧搬到主宅大概是半年后,那时候卢从景准备开始做北美和墨西哥的枪支市场,风起云涌,出于安全考虑,卢从景把林南烟和卢宗铭送到了美国;而卢心尧,名义上的小侄子,实际上卢家的一半财产,便被送回了主宅。 卢心尧和他的姆妈搬到了卢从景的隔壁。 卢从景本以为卢心尧会同他那声色犬马的二哥一样讨人厌,没想到他不但长相随了那个貌美如花的乌克兰舞女,而性子更是同卢从辉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年纪还那么小,敏感又天真,很敏锐地感知到卢从景的情绪好坏,绝不在他心烦的时候哭闹,一个人坐在那里玩玩具,安安静静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卢从景喜欢听话的小孩,偶尔会去同他玩。卢心尧一开始很怕他,卢从景抓着他的手腕总想逃脱出来。一起待的时间长了,卢心尧逐渐同卢从景亲近,有时候甚至会主动让卢从景抱他。卢从景这时会故意去挠他的痒痒肉,卢心尧就在他怀里笑得眯了眼,像只团起来的小山雀。 卢从景还怀着一点不可告人的心思,卢心尧和卢宗铭年纪相仿,身为独子的卢宗铭自然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嫉妒和杀心,而卢心尧就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别人会把他的偏爱当作真心,自然也会放松被他放逐似的送到美国的、真正的继承人。 也就是从那时起,卢从景待卢心尧非同一般地好。
第五章 风起云涌 六月末的港城是雨季,入了夜便开始下雨,雷鸣电闪,惊雷落下发出骇人的响声。 卢从景洗了澡,换了浴袍,忽然听到轻不可闻的敲门声。 他走过去,开了门,却没有看到人。腿上一热,他低头看,是卢心尧抱着他的腿。 后面跑过来追卢心尧的姆妈看见卢从景只穿了一件浴袍尴尬地解释道:“尧尧今天调皮,说想来找您。” 卢心尧细声细气喊:“小叔叔……”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卢从景大腿上。 卢从景摆手,“无妨。今夜就让他跟我睡吧。” 姆妈退下,他低下身子把卢心尧抱起来,他扭头说了一句出去。不久便有个也只穿了浴袍的女人走出来,她成熟而美艳,身材极好,雪白的双/乳在浴袍里乱颤。 卢心尧好奇地看她,女人烈焰红唇,和他的姆妈、老师不一样。女人见卢心尧看自己,凑过来看他,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 “这小孩生得真好。”她感慨道。 卢从景说,“小孩子要睡觉了。”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快滚。 女人妩媚一笑,说:“晚安。” 她走前贴面吻了一下卢从景的右颊,留下一个红色的吻痕。 卢心尧被抱在卢从景怀里,傻乎乎地看着,女人走后,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女人留下的吻痕。 他小声问:“这是什么?” 卢从景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卢心尧。最后他抱着卢心尧走进去,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熄了灯。 “睡吧。” 太平山疗养院。 太平山是港城最高的山,从这扇窗看出去,仿佛延伸出的触角似的的海峡还有碧蓝的海都恍若触手可及,空气有股清爽的森林香又隐隐带着海水的咸腥。 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她瘦得就像一副人形骨架,依靠呼吸机才能勉强呼吸,谁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护理,一个过来给她擦拭身体,另一个帮着给她翻身以免长期不动生疮,皮肤溃烂。 其中一个护理感慨道:“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这里苟延残喘,都看不出来人样了。” “此话怎讲?”另一个护理接话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比你早来些,大概是……去年吧?”护理比了根手指,边说边回忆道:“床上这女人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人。” 另一个护理诧异地看了一下床上的人形骨架,“不会吧?” “你不知道,她刚送过来的时候可漂亮,你瞧,这是个外国人,她头发像海藻,眼睛是灰蓝色的,而且还在那种地方能做舞女,”说起这个话题的护理挤眉弄眼,“就是那里,非常非常漂亮。我见到她第一眼都被惊艳了。如果我是男人,我也要找个这样的老婆,美若天仙。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她被送过来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精神不太正常,而且她不会说中文,她叽里呱啦说的外语我们也听不懂啊,哦,对了,时不时会说孩子!” “那她的孩子呢?”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我听别人说,这女人是被杀鸡取卵了。”护理作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动作。 “孩子是谁家的?”好奇的护理小声问。 “不知道。像这种豪门秘辛,肯定不能让我们知道吧。轻点,我给她翻个身。” “哎呦喂,这样活着真受罪,要是我宁肯死了。” 两个护理边说着话,边给女人翻身,被子滑落,女人身上的衣服被牵动,露出腹部整条的横切的疤痕。 中环。 卢从景站在七十一层落地窗前,整个港城尽收眼底,高楼林立,干净得能当镜子的玻璃大楼簇拥着像是五光十色的万花筒。街上的行人都是西装搭配皮鞋,嘴里还半中半英在办理工作事务,繁忙得像个严丝合缝紧紧咬合的精密零件。维多利亚港吞吐着大量的轮船,来来往往的大型邮轮在这个高度看上去像是小小的帆船,顺着航道消逝在视野尽头。 人的欲望也是如此,从无止境。 当见识过这样瑰丽的风景,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冷眼旁观这座城市,便更想追求更高的权力、更多的财富,伴随着无限延展的广袤天地生出的欲望。 “三少,“龙尾”那边要求您亲自去交易。”属下汇报道。 卢从景注视着远处的驶来的油轮,船身上印了个简笔的船,那正是卢家的标志。卢家是以航运发家,赶上了能源开发的好时机,吃到了开发稀有资源的红利,成为了盘踞东亚的势力庞大的家族。 而现如今,他要开辟新的疆域,带领这样的庞然大物向着更远的海洋彼岸进发。 属下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三少?” “我知道了。”卢从景淡淡地说,示意属下退下。 交易地点约在了马来西亚北部的一处公开港口,说是公开港口,实际上却没有政府敢管辖,是个“三不管”地带,东亚地区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走私、军火都要从这个航道走。 卢从景现在想要进入北美和墨西哥的军火市场,势必要先和东南亚的航线控制人“龙尾”搭上线。龙尾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个代号。除了马来西亚这处公开港,龙尾控制了南海以南大多数军火可以走的港口。卢家之前和他算是点头之交,一个运大宗货品,一个运军火,互不干涉。而现在要开始做军火生意了,自然要和“龙尾”打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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