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张军训汇演的合照。 “就是站在阿程右手边的那个男生，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们看眼不眼熟？”
程鹿把手机递给坐在中间的程宇，程爸身旁的两位大人也一左一右的探过头看向屏幕。
“姐！都跟你说了不可能。陆洺他一转校生，你怎么见过。”程时小声嘟囔着，长腿伸向程鹿的椅子下，轻踢了一脚。
餐桌上的三个大人凑到一部手机上仔细端详着，程母抬手放大手机屏幕，程宇紧缩深眉，蒋哲扶稳下滑的眼镜。
“欸，阿渝啊，我怎么感觉这孩子这么像之前搬家前楼下那户人家的孩子？”程宇扭头对程母说道。
“是啊，我也感觉好像。”程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搁放在一旁的手机，点开了蓝色图标的网盘。她手指滑动着屏幕，打开了名称为［小阿程］的文件。
文件内是一张张年少时程时的照片，众多照片中，有一张是两个男孩并肩而笑看向镜头。
站在小程时身旁的男孩眉眼近乎和军训照片中陆洺的模样重合，就连脖颈处的黑色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哎呀，这不是林洺吗！”程母惊讶的叫出声来。 是林洺，不是陆洺......
有人从程时身边如水滴蒸发般消失了五年。再见时，那人换了姓留了名，却都不记得对方了......
小时候，程时一家因为某些原因，搬离了S市，在南城定居下来。搬家是在程时五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到苏北后就没再回去过。
苏南的方言程时从小就听得云里雾里的，那些他本就没学会多少的语言在搬离S市后，连残留的记忆都荡然全无。
在S市，程时一家住在市中心一所环境还不错的小区。他们楼下有户人家的小孩，年龄大程时一岁。和同龄人相比，那孩子个子高高的，很懂事。
程时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儿化音未退的叫着他哥哥。每回受委屈了，蒋叔不在，小程时就会抱着作业抽抽噎噎跑到楼下，和哥哥一起写。
夜幕降临时，写完作业的小程时还会抱着陪了他很久的青草色胖熊公仔，在那户人家里过夜。
楼下那户人家里，自从小程时的到来，许多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出现在了那户人家孩子的房间里......
用断了的铅笔，没有墨的钢笔，随手画的简笔画稿纸，一个又一个，全是程时的。
但是后来的某一天，当领到优秀三好学生发的奖品，兴致冲冲的想要和哥哥分享的程时，放学一路小跑进小区后，才发现那户人家毫无征兆的搬走了。
连张字条都没留....... 自此.......音信全无......
明明约好了要一起考听一个初中，却有人失信了。
“我记得当初这小子知道小林一家搬走后，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当时可把我吓到了。”程鹿将手里剥好的瓜子一把塞进嘴里。
“阿程，那你们现在怎么样啊。”程母问道。 “什么怎么样啊，你看这俩孩子照相挨得那么近，肯定玩得来啊。”
“可那孩子为什么没有笑啊，感觉跟小时候有些不太一样。”程母眉头微蹙，语气中夹杂着不解。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笑。 陆洺，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怎么变得不爱笑了。
左手腕上的牙印，是小时候被逗急了的程时力度没控制好，一口咬出来的...... 在意识到那人可能是陆洺后，程时愣了一下。
他实在没法将那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与记忆中常被他逗笑的玩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虽然关于那人的记忆，程时只能模糊的记起一些片段。
在陆洺一家搬走后，他曾在一次滑雪中，因设备问题出了事故，确诊为脑震荡后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
当间歇性失忆没法完全恢复，程时只能凭借日记本让的只言片语知晓他曾有一位很要好的朋友。清醒过后，他本能的想要离开之前的家，哭着闹着说想换新家。
明明小时候最要好的人，却因为种种原因散了。几年后，再见面时，也成了陌生人。 程时目光落到还围着手机看得那三人，父亲与蒋叔的头发都冒出了白色发丝。
时间过得好快...... 快到，他差点就以为陆洺只是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快到，他差点就将那人忘记......
“哎呀，那这孩子不是又和阿程一个班了，缘分啊。” “这俩小孩小时候关系铁的可不亚于你们哥俩啊。”程母打趣道。两个老大不小的大男人听到这话后，看了眼对方，笑着碰了碰酒杯。 “是啊。”
“来来来，满上满上。”刚空了的玻璃酒杯又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脑海中只顾着回忆关于和陆洺相处种种的程时，没留意刚才父辈们的小酌互动。
“爸妈，蒋叔，我同学在附近有事找我，我先走了。蒋叔下次见，你跟我爸都少喝点。”一想到陆洺，程时就莫名其妙的烦躁郁闷起来，他随手端起右手旁的水杯一饮而下。
“诶，菜马上就上来了。” “不了，您们吃吧。”他想出去透透气，哪怕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走也好，他不想陷在纠结不清的回忆里。
程时走出包间后，他姐帮他搪塞的声音透过房门隐隐约约传来直至没了声响。
程时刚才一饮而下的那杯无色的水，是蒋叔在接过程宇倒的酒后随手放在一旁的。
那瓶白酒的度数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但作为未成年滴酒不碰的小白程时来说，空腹一杯酒进肚，胃里火辣辣的灼烧和不适感传来，让他感到反胃想吐。
程时就这样毫无目的且懒散的走在街道上，他沿着街道从小吃街的尽头走到初始点，随便找了一张休闲长椅坐下。
整个人放松下来的程时，没正形的瘫在长椅上。他脖颈靠在椅子的后背处，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全拨在脑后，路过的行人在看到少年全貌后，都不禁多留意了几眼。
程时发愣的盯着枝桠繁茂延伸到他头顶处的梧桐树看了会，蓦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原本还懒叽叽的少年倏的坐直了。
程时看到了星星，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满夜空的星星了。
「阿洺阿洺！快来看！那颗很亮的星星是什么？」 「那北斗七星会一直呆在月亮周围吗？」 「是不是到了晚上星星就出来了。」 ...... 「不是啊，星星一直都在的。我们之所以白天会看不见星星，是因为白天太阳会散发一些光线，把天空照得十分亮。那些强光很亮，把星星的光遮盖住了，所以我们就看不出星星挂在空中了。
晚上，太阳下班了，天空是黑的，星星的光在夜空中就显现出来了。」
夏日的逆向而来的晚风吹起少年宽大的T恤，T恤贴在少年的后背，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
陆洺，我看到星星了。 ----
第10章 醉鬼
起身闲散走在路旁的程时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下右侧的键。屏幕亮起，显示出了时间。
“才七点多。”程时咕哝了一句，他耷拉着眼皮，困意袭来的打了个哈欠。正当他准备按灭屏幕将手机揣回兜里，一条信息咻得一下冒了出来。
「白杨：听啊，你跟你同桌现在处的怎么样？」 「STAR：一般，怎么了？」
宁海路的街道人流量还是不容小觑的，为防止和来来往往的行人撞到，程时走到街道旁的树下呆着。
他视线所及之处，春归处还亮着灯，门前挂着『营业中』的木制牌子，年轻人进进出出。
「白杨：万万刚才问我怎么班群里显示的人数少了一个，我愣是对着人名看了半天才发现陆洺没在里面，就差他一个了。」
「白杨：我估摸着你应该会有他微信之类的，想着让你把他拉到咱班群里，总不能让外班的人乱嚼舌根说咱班排挤从十九班来的吧。」
程时按下语音键，懒叽叽却又吐字清晰道：哦，那真可惜，我没有他的微信他原本想说，他试过了，他试过拉那人进群，但被拒绝了。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无趣，他没必要多说这些无意义的话语来表达什么。
「白杨：艹？不是，那我看平常你俩有说有笑的。怎么着，我听那么好相处的人都搞不定啊。」
「STAR：滚，谢谢。」 他好相处，不代表和他做同桌的那个人就好相处。
发完信息的程时随手把手机放回兜里，漫无目的的数着脚下方圆几米处的砖瓦。过了一会，醉意上头有些醺醉的程时嘴里嘟囔了句，“偶数，去。”
于是，脸颊通红的程程时抬脚目标明确的朝春归处走去。花店内似乎有顾客在陪女朋友选花，站在收银台处的陆洺用牛皮纸帮他们把挑选出的花束包装好。
客人离店时，陆洺拿起搁在柜台旁的书包，拉链刚开到一半，他就听到刚才那对情侣的惊呼声。
“吓我一跳，差点就被绊倒了。这人怎么蹲在店门口啊。”
“碰瓷的吗？” 兴许是听到了情侣们的谈话，蹲在店门口的那人环抱着膝盖，龟速的向前移了几步。
闻声抬头的陆洺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宽松的短衬衫，蹲在店门口摆弄着凄凄惨惨戚戚之我是含羞草的程时。
那人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店门口有多显眼。显眼到，原本进店是奔着陆洺的路人在看到拦路虎的程酒鬼后，愣是驻足观望了几分钟，最终纷纷作罢离开。
程时蹲在含羞草盆栽前捣弄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连离他有一定距离的陆洺也听不清他嘴里在嘟嘟囔囔些什么。
“你在这干什么。”陆洺摘下手套，麻着脸看着试图将自然闭合的含羞草叶子掰开的程时。
“奇怪，花店里为什么要养草啊，而且你看它们都粘在一起了。”智商退回到原点的酒鬼手指不安分的戳着含羞草。
刚走到程时身边的陆洺闻到了一股酒味，他皱着眉头：“你喝酒了？”
“嗯。”酒鬼一脸坦然自若，理直气也壮的盯着陆洺看了几眼，“而且我还没吃饭，那边有卖糖葫芦的。”
暗示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陆洺：...... 你还挺有理。
“我不让你吃饭了？”陆洺双手交叉架在一起，他倚在门框边看着眼前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的人。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醉鬼委屈道，他紧盯着陆洺左手腕处的深黑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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