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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没人逼我。”祁霁倒是很干脆的承认道：“很久之前我就想这么干，只是受制于很多方面。不过事实也证明，对你一味的忍耐是没用的，毕竟你惯会得寸进尺。” 他的手指从柏钧的耳垂上滑过，低头亲了亲柏钧的侧脸：“所以我少不得要用些手段，你要习惯一下。” 飞机晚点的那位面试者果然有点东西，起码让柏钧暂时把白天从祁霁那受的气暂时抛在了脑后。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对方的专业度和谈及运营策略时的果断让柏钧的等待显得分外值得，柏钧几乎是当场给人发了offer。他对于人才向来宽容，只要有能力和合理的理由，他也不会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因为相谈甚欢，原定的一个小时的面试延长到了两个小时，柏钧离开公司时已经接近八点。这个时间对于大城市来说还远不到休息的时间，商店放着舒缓的音乐，路上满是结伴而行的行人。柏钧揉了揉僵直的脖子，打算先去吃个饭再找司机来接，空气中飘来一阵咖啡的香气，他想着要不要买杯咖啡带着，随意地抬起头，就看到咖啡店里吧台后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搅拌咖啡的途中被顾客搭话，抬起头来时正好和店外的柏钧对上视线。他和柏钧对视了几秒钟，便敛下眼睫，继续做起了手上的工作。 完全的漠视。 柏钧想，他怎么会出现在这——是了，这是他表哥的店。季珵有时候假期会来帮忙，柏钧和季珵在一起的时候就发现这人很喜欢做一些“精确配比”的东西。像是某种解压的方式似的，譬如做咖啡，或者做篆刻，这种做错一点点就会全盘失败的东西，却深受季珵的喜欢。 ……算起来，他们已经又有十几天没有见面了。 柏钧无法否认，在他坦白的那一晚，他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季珵那种古板的感情观。然而季珵的态度却让他在狼狈和绝望中感到了不该有的希望——他说最近不要再去找他。 这段时间柏钧的理智接管了他的身体，让他按部就班地去对戴文晋、对祁霁说出他应该说的话。他把每一个零件都调到该调的位置，让自己像一个精密计算的机器那样运行。然而现在理智催促着他转过头离开，一直隐于后台的感性却像泄洪的水一样冲了出来，将那个这些天在他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的问题冲到了他面前—— “最近”是多久？ 太卑劣了，柏钧想。是他强行将这个年轻人拉出了原有的轨道，他本来应该站在领奖台上去当他的天之骄子，去接受同辈人羡慕的目光。而不是被人绑起来丢到地上，看着自己的爱人被人凌辱。 将一颗心全数交出去了之后，却发现引诱自己的那个人仍是在骗他。 柏钧，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现在就应该干脆地滚蛋，永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想。 然而他心里那个声音却仍在执拗地小声问，现在到了“最近”的尾声了吗？ 柏钧为自己现在这幅只考虑自己的卑鄙感到羞愧。 在那里足足站了五分钟，久到走出来的小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顺着柏钧的视线看过去，以为他在看玻璃上一旁的新品打折广告，于是笑了笑说：“今天他们家第二杯半价，我觉得这个味道还蛮不错的。” 她朝着柏钧晃了晃手里的咖啡，和同伴一起走了。 ……看上去真的很不错，柏钧想。 反正本来就是要买咖啡的。 他走近了店里。 店长热情地招呼他，走等他近了才睁大双眼：“是你啊。” 柏钧撑着笑了笑，点了一杯拿铁。店长看了看视线固定不敢向一旁偏的柏钧，又看了看自己面无表情干活的表弟，上次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搞不清这两人这是在演哪出。于是只当柏钧是正常顾客，给了他小票让他去一旁稍等一下。 柏钧的位置在装饰的盆栽后面，这倒是方便了他偷看季珵。这人好像瘦了一些，系着围裙的腰带勒着，更显出瘦削的腰身。是生病了吗，还是因为之前的事受的打击太大？ 他黯然地想，不管是哪种，作为罪魁祸首，他都没有权利上去问就是了。 “您的咖啡。”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柏钧不用抬头就知道那是谁。他慌张地站起身去接，结果因为起身太急，撞到了季珵的胳膊上，褐色的咖啡瞬间泼了自己一身。 “我没事！”还没等季珵开口，柏钧就抢先说。他脱掉外套，内里的白色衬衫也被洇透了，他急忙解释道：“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 季珵看着他，一言不发。 店长被这边的动静惊到，急急忙忙地冲过来，一看柏钧的样子，就再三鞠躬向他道歉道：“实在是对不起柏先生！是我们的错，您的消费我们来买单。干洗费我们也会承担！” 他碰了碰一旁的季珵，漂亮的男人站了会，还是说了：“抱歉。” 柏钧哪敢受他这句，局促地站起来就想走，脚却被牢牢的固定在那动不了，眼珠子也没法从他身上移开。 店长看他这样，误以为他是对补偿措施不满意，赶忙道：“我们工作间有新的工作服，是纯棉的衬衫，尽管比不上您的衣服，但是可以先换上凑合一下。” 他朝季珵使了个眼色，季珵低声说：“请随我来。” 柏钧的魂跟着他就走了，身体倒是停了几秒才跟上。 换衣间里还算整洁，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商业区，空间总归设计得狭小。季珵在前面的柜子里取衣服，柏钧站在他后面，犹豫许久，还是再次说道：“对不起。” 季珵的动作顿了顿，柏钧看着他的背影，然而最终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取了一套新的衣服出来：“换上这个试试。” 柏钧伸手去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季珵的手指，年轻人猛地抽回了手，骤然发作道：“不要碰我！” 柏钧愣了愣，就看到今日见面以来一直冷漠相对的人神情像是滴入清水的颜料一样浓烈了起来，他像是忍无可忍般地浮现出厌恶：“不要拿你碰过他……的手来碰我。” 这话避无可避地将两人拉回几天之前的情景，柏钧沉默了一会，温和地说：“抱歉。” 在沉闷的气氛中，柏钧接过棉质的衬衫换上了。他早上打理好的头发在穿衣途中被弄得有些乱，换好衣服之后就再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了，他站在那里半响，还是说道：“我没有把你当做小孩看，只是……只是习惯了。” 他低声道：“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才选择隐瞒，结果证明，是我太自大了。” 柏钧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人是很值得喜欢的，不要因为我就丧失了对这种事的信心……我的意思是你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他实在说不下去，也无法再忍受被季珵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于是狼狈地站起身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柏钧还没转过身，就听到季珵冰冷的声音：“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柏钧：“你在跟我说那些情话的时候，是不是前一天晚上才刚从别的男人床上下来？” 柏钧低下头：“我并不想跟祁霁在一起……” 季珵问：“只有他吗？”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柏钧才说道：“还有我的叔叔。” 他竭力想要保持一个年长者的体面，他想要将这件事浪漫化或者尽量讲得轻松一些，在祁霁面前他就是这样做的。越多的放大当年和戴文晋开始的那段经历中他的主动性，柏钧就越多的能从中捞到一些虚假的自尊，所谓的浪荡、风流成性在后来或许是真的，那就不妨向前追溯，像是真的完全由刚成年的他去勾/引那个男人一样。这种时候那些对他薄情放/荡的诟病反而变成了一种保护，他几乎连自己都要骗过去了。 是我做的选择，年轻的柏钧对自己说，是我自愿的。 十几年间在每个情人的床上加固这个认知，已经结成的厚厚的痂在这一刻又被重新剖开。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面前，柏钧发现坦白自己卖身给戴文晋的事比在他面前和祁霁媾和更难。 “柏璇病的太严重了。”他说：“外公去世了，到处都是追债的。” “我的叔叔能帮我解决这一切。”柏钧声音沙哑：“他想要，我就给他了。于是这么多年来，尽管有血缘，我们还是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 在一段能听到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的寂静过后，他听到季珵说：“……真恶心。” 柏钧在平地感受到失重感。 “所以你一直在瞒着我——这些，你追我期间跟几个男人同时睡，甚至还在跟人搞乱伦，是这样吗？” 柏钧说：“是。” 他身体里的机器已经不再运转，他赖以生存的骗人的能力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在季珵面前他像个只会用本能行事的动物。 “你承认吗——你瞒着我完全是因为你个人的自私，辩解再多是为了我好，本质上还是不想让我知道了之后离开你？”季珵问。 柏钧握紧拳头，声音酸涩：“我承认。” 季珵一把揪起来柏钧的领子，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双眼通红，将柏钧一把掼在了墙上。柏钧感到五脏六腑都被撞了出来，他抬起头，就听到季珵声音颤抖地咬牙道：“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就知道你这样……” 柏钧感觉到一阵实质发生在身体上的痛苦，他扭过头去，不想让季珵看到自己的神情，起码在他要说出来下面那些话的时候。 “如果我能早生几年——”季珵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攥紧柏钧衣领的手力道蓦地松懈。 “——我就能在你父母出事时把你们接到我家里来了。” 柏钧愣在了那里。 “我会找医生给柏璇治好病。” “我会把你藏起来，那些人，谁也别想找到你。” “没有人能伤害你们，你可以跟我一起上大学。” …… 他搂紧柏钧的腰，怀里的这个身体上布满看不见的累累的伤痕。在他们因为命运的玩笑错过的那些年里，未经他同意，时间就在这个男人身上做了许多记号。 而他只能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带着恨意一句一句的发誓，带着莫名其妙的不知道该朝向谁的恨意。 柏钧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湿意。
第41章 柏钧站在那里，任由年轻人的眼泪打湿了他刚换的衬衫领口。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季珵的那几句话，过了很久，他才想说，那样你太辛苦了。 柏钧想说小孩子就是喜欢一天天的想那么多如果，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呢，事情发生了就只能扛下来，他扛过了，没什么大不了；他想说当时的局势已经到了那种地步，即使你在也没用的，祁霁会使绊子让你无法插手；他想说你没有见过那些追债的人的手段，他们怎么会亲自来讨钱呢，他们雇了很多流氓地痞，是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孩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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