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遮了遮散开的领口,低声道:“没事的。” 千梧正要戴帽子的动作一顿。 江沉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怎么了?帽子扎手吗?” 千梧没吭声,黑眸中因为燥热而产生的飘忽失焦感渐渐褪去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说道:“江沉。” “嗯?”江沉放下遮着领口的手,问道:“怎么了?” 掉了一颗扣的衬衫领口微微散开,只露出了一点锁骨。千梧视线挪到那里,几秒钟后,江沉又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抬手遮了遮。 千梧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他捏着手里的帽子,忽然一笑,“戴上帽子,我是不是就死了。” 对面的江沉瞬间静止。 “你不是江沉。” 千梧说着,忽然转身将帽子往人群中用尽全力一扔。 那个帽子砸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前走。而那个帽子却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后凭空消失了。 忽然有一个东西重重地压在千梧肩膀上。 千梧回过头,却见是一个国字脸男人,皮肤蜡黄,冲他奸邪冷笑。 “好可惜。”他说,“差一点就能带走你了。你真聪明,我哪里露馅了?” “……” 对比被这家伙压肩膀,千梧竟然开始思念起浑身冰凉的唐剪烛小姐。 那人发绿的口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千梧被恶心的额头暴跳,一把重重推开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却忽然不见了,也似乎转身走入人群,瞬间隐匿。 仿佛有人在千梧头上重重敲了一下,他一个恍神,江沉一脸迷惑地站在他面前。 “求求了,你就凑合凑合吧,他们三个都要走没影了。”江沉无奈地拿着那顶帽子,“是丑了点,但麻烦别用挑剔艺术品的眼神看着这个破帽子行吗,只是临时遮个阳啊。” 帽子已经不是那一顶了,这一顶颜色更深点,是藤编的,帽檐更宽大。 千梧警惕地看着江沉,不语。 “你又来了。这个真的已经最好看了,那个老板说离店不换的。”江沉深深吸气,凝视他片刻后又长叹一声,沉着脸从领口又揪下一颗云母扣。 衬衫领口散的更大了,指挥官先生锁骨又暴露一截,然而他没好气地随手扯了扯衣服,把扣子递给千梧,“要不你也过来自己一起选吧。” 片刻后,千梧忽然深吸一口气。 他伸手搭住对面江沉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叹出。 “怎么了?”江沉放下帽子,“不舒服吗?” 他说着手摸上千梧的脑门,低声道:“凉凉的,没发烧。你是不是中暑了?” “我刚遇到鬼了。”千梧轻声说。 “那个魔鬼扮成你的样子,还有彭彭他们三个也在边上,大概是捏造的幻觉。” “什么?”江沉一僵。 千梧有些疲倦地闭着眼,无意识地捏着江沉的肩膀,低语道:“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 “也太尼玛可怕了!!”彭彭猛地抱住胳膊狂搓起来,离钟离冶和屈樱远了几步,警惕道:“你们!来者何人!是真是假!!” “……” 钟离冶无奈,“要不我们每个人做个暗号吧,防止被假冒。”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阳光,在帽檐下营造出一片阴凉的小空间。 千梧在帽子下说道:“可以做暗号,但这个套路未必会再用第二次,大家警惕点比什么都重要。” “你怎么看出来不是江沉的?”屈樱问。 江沉也好奇地扭头看过来。 千梧想了想,眼中浮现一丝嫌弃。 “扭扭捏捏的。”他恹恹道。 江沉闻言有些遗憾地叹气。 “可惜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样子。”他低声道:“怪好奇的。” “人一模一样,行为举止也算正常,能和伪装之前对方的行为衔接上。”千梧回忆着说道:“但经不住推敲,对彼此熟悉的人而言非常容易暴露。所以死亡触发条件一定很快,比如刚才,触发条件大概就是让我戴上帽子。” 钟离冶点点头,“明白了。日落之前,大家都是暴雨沾衣死亡池里的人,都小心吧。” 彭彭唉声叹气地继续走,过了好一会后停下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了一番。 “如果早上出门没问错路的话。”他伸手往旁边浅巷一指,“胖二家应该就在这了。” 千梧闻言扭头看过去。 巷子很浅,与其说巷子,不如说街道里一个凹陷处。那里有一间小房子,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眼皮哭得浮肿,将两张大白纸一左一右贴在家门前。 白纸黑字,左边“胖二”,右边“死了”。 “就是这了。”彭彭咂舌,“这丧事办的也太不正规了,跟玩似的。” 千梧等人正要进去,却忽然被身后跑来的一群小孩撞开。 十几个小孩一窝蜂地冲到前面去,在胖二家门口站住,然后仰起脖子一起嗷呜嗷呜地哭起来。 一个个还背着小书包,书本从里面散出来,半边在空中摇摇欲坠。 “胖二啊!!” “你怎么就死啦?!” “以后轮到我考倒数第一了!!” “哇哇!我爹要打我了!” “你欠我的半个山楂果死后还还不还啊?!” 众人:“……” 江沉淡淡道:“这群小孩这么真实么。” 小孩们仿佛收了钱的群演,哭得一个比一个使劲,最要命的那个小男孩已经嚎得翻起了白眼,在哭晕的边缘反复横跳。 胖二的娘又从里面走出来,围兜里兜着好几个大苹果。 她货真价实地流着泪,说道:“你们真是胖二的好朋友,宁可逃学也要来哭一哭。” “这是我们该做的。”一个实在挤不出眼泪的小瘦子从人堆里跑出来,伸手从女人围兜里掏了一个苹果,用脏兮兮的衣服蹭了蹭,康嗤就是一口。 他吃着苹果往家门口一蹲:“胖二死了也就死了,我爹娘说,咱这镇子上生死都是寻常事,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阿姨,你节哀啊。” “陈蜀真懂事。”女人怜爱地摸摸他的头,“你牙咋没了两颗,我记得你早换过牙了啊。” 小男孩闻言一下子站直,骄傲地挺了挺不存在的肚腩。 “我不是哥哥,我是陈马!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啦。”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小神经幽幽叹气,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第31章 炼狱彼岸 千梧等人走近胖二家,小孩们还在各哭各的, 女人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镇民, 想了解一下胖二的死因。”屈樱温柔地冲她笑笑, “很抱歉如此唐突, 希望您谅解。” 女人皱眉道:“就是被魔鬼杀死的啊。我家胖二不小心触发了魔鬼的杀意,这有什么好问的?” “死是这么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吗。”钟离冶看着她,“胖二的尸体入土了吗?” “哪有尸体,给魔鬼吃得干干净净,剩点骨头渣子早上埋了。”女人眉头越皱越紧, “你们好奇怪, 又不是没见过被魔鬼杀死的人, 有的魔鬼喜欢杀人,有的魔鬼喜欢吃人, 有什么好打听的?” 众人陷入沉默, 对方如此理所当然, 反而让人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 江沉说道:“我们是新来的镇民, 还不太了解镇上的规则。” 一旁蹲着啃苹果的陈马忽然抬头瞅了江沉一眼,千梧敏锐地看过去,他又低头继续啃苹果。 “新来的啊。”女人闻言松开眉头, “早说啊,都进来坐吧,跟你们讲,早晚都有这一天。” 众人再次沉默。 彭彭说:“谢谢你啊……有被安慰到。” 众人进入有些老旧的房子, 千梧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陈马拎着根光秃秃的苹果核也蹭进来了。 “你进来干嘛?大人说话小孩出去,去去去。”女人回头就要赶他。 陈马脆生生道:“我还想吃一个苹果。” “给你。”女人转身从桌上又拿起一个苹果,围兜抹了两下丢给他,“赶紧带着大家上学去!” “不用你催。”陈马把苹果揣进兜里,大手一挥,“上学去!” 一群孩子呼啦啦跑远,屈樱忍不住勾起唇角:“要了苹果也不吃,人小鬼大。” “给他哥带的,一准儿是。”女人习以为常地挥挥手,“陈马可惦记着他哥,平时街坊邻居谁给他吃的他都给陈蜀要一份。” “坐吧。”女人说,“新来小镇就赶上暴雨,吓死了吧?” 无人吭声,似乎反而坐实了被吓坏的事情,女人更放下警惕,说道:“我们小镇邪门,被炼狱监管,生与死都在监管者一念之间,人命卑贱如草,习惯也就好了。” 千梧问,“听你问的意思,昨夜死亡条件是暴雨,镇民们早就知道?” “并不。只是这次筛选条件很明显。”女人叹息道:“每天,魔鬼里的大人物都会随便想个法子来筛选一批镇民进入死亡池,供魔鬼们瓜分挑选。最终能杀死谁,杀不死谁,就要看各个魔鬼自己的本事了。杀人条件因鬼而异,但每天的入池条件必须是人人统一的。按理来说镇上这么多人,被抽中的概率其实不大。” 屈樱:“那昨天……” “有时候恶魔中的大人物心情不好,想大开杀戒,就要划一个能多圈好多人的筛选条件。”女人嘴上说着平常心,但眼眶还是有些红了,低声道:“昨天,或许是老天成全监管者吧。天降暴雨,所有人都无形中参与了筛选。” “你说的大人物,是炼狱子?”江沉问。 女人点头又摇头,“炼狱子确实是头领,也从不伪装成镇民,但恶魔的事人哪能知道呢?这都不好说。” “你知道这镇上有四个很突出的人吗?”屈樱问:“特别有钱,或者特别好看,特别丑,特别可怜,什么都行,反正就是在村子里很能让人记住的四个人。” 钟离冶补充道:“或者对镇上的治理和发展能说上话的人也算。” 女人闻言想了想,“监管者为尊,剩下人人都是平等的。你要说特别让人印象深刻……老乞丐吧?镇上人按理来说都很友善,毕竟谁也不知道哪天就死了,唯独他不愿和人来往,自己一个人疯疯癫癫。” 千梧问:“还有吗?” “嗯……”女人皱眉陷入沉思。 几个人紧张地盯着她,好一会她忽然低声神秘道:“我算不算?” “什么?”千梧下意识向前倾了倾身子。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在围兜上蹭了蹭手,“其实挺多人认识我的,因为我脸皮特别厚。这主要归功我家胖二,学堂里七八百个小孩,他永远倒数第一,每次我都要被教书先生痛批一顿,久而久之但凡有小孩的人家都认识我,还都对我特别友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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