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唔了一声,走到门边又回过头。 江沉浑身都湿透的,他刚脱下风衣,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轮廓。 他背对着他整理床上的被褥,把枕头捣松软,动起来时肩胛轻轻地伏动着。 “你的往昔之门,真的是小学吗?”千梧忽然问。 江沉手上动作一顿,很快又恢复,“嗯。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千梧说,“我以为大家回到的都是一段有代表性的过往,小学时代也未免太久远了,而且似乎也没发生过什么值得记忆深刻的大事。” “没发生过什么吗?”江沉站起身回头看着他,“我梦见排球课我和你组队,球发过去你不仅不接还傻站着不动,结果被我的球砸到头,脑门起了那么大一个包,害我被妈妈骂了一顿。” 千梧闻言勾起唇角,“啊,看来那件事给你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江沉呵了声,“挨骂还好,主要是你的精神折磨。那之后你在长达一年里每次有事求我就揉脑袋,我已经对那个动作条件反射了。” 千梧笑着拉开门,“先去洗澡。” “去吧。”江沉说。 走出房门后,千梧嘴角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江沉在说谎。 他解释的神态过于认真谨慎,仿佛大学时在模拟法庭上为当事人辩诉。这十分不正常。 千梧恹恹地想,这家伙极大可能是回到了大学时期。有那么两三年里,他一年到头奔波在世界各地写生,江沉也跟着他到处旅行,两人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风景里接吻做爱,那是一个白天黑夜都沉沦难舍的年代。 千梧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嘴上声讨他回到过去差点和“前任”上床,谁知道江沉自己又干了什么事情。 还小学。 真亏他扯得出来。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拐回去,推开门。 坐在桌边发呆的江沉愣了愣,“怎么了?” 千梧看了他一会,说道:“下次去往昔之门——” 江沉:“?” 千梧垂眸淡淡道:“毕竟是真实存在的彼此的回忆,我们都无权以“前任”的道德来约束彼此。上不上床我无所谓,但如果你能回到大学年代,麻烦给那时的我提个醒。” 江沉:“?” “如果以后要办展,即使是很小型倒赔钱的那种,也要多花点钱搞安保。”千梧说着就有些不悦,“别让人砸掉场子那么没脸面。” 江沉愣了愣,随即眼底忽然有些温柔。 “好。”他说,“如果能回到那时,我会提醒你的。如果来不及提醒,你场子被砸,我想办法安慰你。” “那倒不用。”千梧挑挑眉,“实不相瞒,我崩溃时偶遇过查尔斯,听他啰嗦也挺治愈的。” “是吗,那很好。”江沉微笑,“这事我记着。” “多谢。”千梧说着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他刚刚踏出房间,就见钟离冶也上来了,问他道:“房间条件怎么样?” “凑合。”千梧说,忽然顿住脚,“你的往昔之门怎么样?” “嗯?”钟离冶愣了愣。 千梧淡淡道:“屈樱回去做了一天厨子,彭彭……不知道,大概吃了一天火锅,我和江沉回到了学生年代,你呢?你出来时好像很累。” 钟离冶笑了笑,“我也回归了一天老本行。” “兽医?”千梧问。 钟离冶点头,“嗯。给两只小狗狗做了手术,忙活一整天,手术刀一放下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千梧点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直到走入浴房,他才轻轻蹙眉。 钟离冶,似乎也在撒谎。或者即使没有撒谎,也在隐瞒什么。 上次的船夫说,只有在外界无法生存下去的人才会进入神经,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他的感受。副本里很多人都不太正常,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却仿佛总是绷着一根微妙的弦,一旦弦断,就会有人失控。 他自己曾有过抑郁症,也在这两个本的其他玩家身上看到过暴躁,阴暗,反社会等诸多问题。 但可怕的是,小队里除他以外,他没在任何人身上看见端倪。江沉正常得不能更正常了,钟离冶只是职业神秘了点,彭彭就是个无敌大条的活宝,屈樱除了那次被蛊惑犯错,其余时间都很安静温柔。 千梧叹了口气。 洗过热水澡出来,所有人都坐在外头吃饭,江沉也在饭桌上。 “给你留了双筷子。”江沉笑着招手,“屈樱手艺真的不错。” 千梧走过去,桌上竟然有八个菜,色香味俱全,白米饭上飘着一股令人安心的热气。 “太好吃了。”彭彭吃得头也不抬,“太香了。” 千梧并不饿,他只每道菜尝了两口,确实是很好的手艺。 “我们这个副本怎么说?”大兵忽然开口道:“今天大家都很累,也半夜了,趁着睡觉前赶紧敲一敲计划?” 江沉道:“每天都会有镇民死亡,也就是说,每天都面临着关键NPC死亡的概率。没有其他线索,我们得从死者入手。” “我也同意从调查死者开始。”小白说道:“还有,大家最好集体行动,相互照看着点,别被满大街的鬼怪忽悠走。” “嗯。” “会不会第一天晚上就有关键NPC死啊。”彭彭一边戳着米饭一边嘟囔道:“如果明早起来发现今晚死了一个镇民,身份未知,我们是不是要做好已经失去四分之一机会的心理准备?” “大概是吧。”茄子叹了口气,“死的每一个人,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关键NPC,刀在头上,落到哪一分都没有信号。好难啊,完全没有头绪。” 晚饭很快结束,彭彭和小白去洗碗,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底下人都在排队使用浴室,走廊里脚步声和说话声来往不绝,千梧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很难入睡。 过了一会,江沉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没睡着。”千梧看着天花板说。 “哦。”江沉走进来,随手擦着头发,“这里隔音差,你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把蜡烛点上。” “今天那个鬼怪管炼狱子叫八殿大人。”千梧忽然轻声说。 江沉顿了顿,“怎么了?” “我看过一幅同行的画,画上炼狱有九层,每一层都有鬼王。”千梧叹了口气,“这镇子上不会有九个鬼王吧?” “很难说。”江沉闻言蹙眉,“但不同地区对地狱的解释不太一样,不也有说是十八层的吗?” “……”千梧幽幽地瞥向他。 江沉摇头道:“我个人觉得不大可能搞这么多大BOSS出来。前两个副本都有很清晰的流程,这个副本到现在为止扑朔迷离,难度已经很高了。” “希望吧。”千梧看着他躺在地上,忽然觉得有些困了。 他翻身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毫无头绪,只能祈祷第一个死的人不要命中关键NPC。” “从房屋数量来看镇子上少说几百上千人。”江沉安慰他道:“死一个就死到关键NPC头上也未免太巧了,安心睡吧。” * 第二天早上,卖报的人挑着扁担,把吆喝声送入大街小巷。 “号外号外,昨晚到今天清晨又死了五个!又死了五个!!” 刚刚起床聚在一起吃早饭的玩家人人静止。 男默女泪。 “五个?!”彭彭震惊脸扯嗓子朝门外吼道:“你是认真的吗?!确认没看错??” 刚好路过客栈外的卖报郎闻言把扁担一放,捻出一张手抄小报,凑近使劲看了看。 “啊,看错了,不好意思。”他说。 众人松了口气。 彭彭刚又拿起筷子,就听那人随手把一份手抄报放在门口,一边重新挑起扁担一边吆喝道:“报错了!号外号外,昨晚暴雨,死了五十个!死了五十个!!!” “……” “操。”彭彭空洞地看向门口,低声呢喃道:“我麻了。”
第30章 炼狱彼岸 “这镇上竟然有早报这种东西么。”钟离冶皱眉道。 千梧无声一笑,“别和神经计较这些, 认真你就输了。” “我也觉得, 刚那卖报小行家好像放门口一张报纸。”彭彭说着走过去把报拿了进来, 瞟一眼后脸色更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报纸, 死亡特版。”他说着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你们自己看吧。” 泛黄的牛皮纸上,黑色的毛笔字墨迹未干。 写报的人显然很不耐烦,毛笔笔锋劈叉,每个字都毛糙糙的, 大小不一, 上下窜行。 昨夜到凌晨:暴雨。 小镇新闻:魔鬼杀死五十人。 具体名单:卖肉李大妈的情夫铁牛和铁牛的另一个情妇盼盼, 癫痫多年不好的庞大爷和他的死对头白大夫,疯狂老乞丐平时最爱缩的屋檐下全家, 又被留堂老考不好果然是废了的胖二…… “我傻了都。”大兵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 “有没有个正经的讣告名单?” “这个镇上的人似乎都很了解彼此。”茄子有些担忧, “这样一推算, 人应该不多。” 千梧注视着那些天花乱坠的修饰, 轻声道:“又或者,人来人死太快,他们需要一种夸张的搞笑的方式去记住。” 众人安静了一瞬, 小白推推眼镜:“背面好像还有字。” 江沉把报纸翻过来,背面果然还有两行字。写得比前面庄重,虽然依旧丑陋歪七扭八,但至少墨迹均匀很多。 推测昨晚死亡触发条件:暴雨沾衣。如果还有昨晚出门在外且目前健在的镇民, 请小心。 以及,如果死了,小镇也不会忘记你,祝你转世去一个没有监管者的镇子。 落款是一颗心,抄报员零幺八。 “暴——雨——沾——衣——” 玩家们脸色像见了活鬼,人人发绿。 彭彭忽然扭过头严肃地问钟离冶,“我们这种湿透了的不能算‘沾’衣了吧?” 钟离冶有些爱怜地看着他,“算的。” “我觉得不能算。”彭彭从未如此严肃,眼眶一红,“妈呀——” “好了好了好了。”钟离冶哄着拍拍他的肩膀,“要死大家一起死,你这么可爱,神经不会这么快舍得。” 江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俩,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思索着道:“任务牌上明明说每个鬼怪杀人的触发条件不一样,一夜死了五十个,暴雨沾衣很可能只是第一层条件,是死者必须共有的。” “是喽,那只是监管者每天一变的圈死亡池的条件。”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打着哆嗦的苍老的声音。 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举着一个破碗,撑着木棍,站在客栈门口疯狂咳嗽,咳了一阵后眯着眼看向他们:“能给点儿吃的吗?之前投喂我的那户人家死绝了。妈的,他们死之前没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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