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低声问:“别西卜是什么意思?” 千梧正要回答,却见女人忽然打了个哈欠。她抬起手遮嘴,别西卜在她手离开头顶的一瞬间就往这边跑了过来。 千梧自然而然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你们在议论什么?”别西卜口气生硬,“为什么不看菜谱?” “这就看。”千梧对他笑笑,蹲下来问:“菜谱上的东西你吃过吗?” “没有,但据说非常好吃。”别西卜忽然露出了小孩子贪吃的神情,飞快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又缩回去,转瞬又凶狠地叫道:“我要吃!你们快去研究!” “这个是什么啊?”站在人堆中心的屈樱问:“有人英文好吗?我有三个词不认识。” 彭彭说:“你不是主厨吗?” “但我在国内受训,没看过英文菜谱啊。”屈樱叹气,“而且我也不做烘焙。” “我来吧。”千梧站起身说。 围在桌旁的玩家们让了一条道,千梧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 他拿起菜谱看了一会,把纸翻到背面。身旁的江沉从胸前口袋里抽出那根银灰色的铅笔,千梧仿佛做过无数遍那样自然地接过,单手拨开笔帽。 铅笔划在牛皮纸上,沙沙的声音有些温柔。 英式司康饼五百克面粉加入白糖和盐。 取黄油块加入混合干料,一起揉捏至沙粒状。 加入酒浸葡萄干和牛奶拌匀,揉成面团。 用烘焙纸包住面团,省发一夜。 在面饼表面刷上蛋液,放入烤箱烘烤。 “这字真好看啊。”彭彭咋舌,“你是不是记忆力过人?看一遍就能翻译默写。” 千梧摇头,摩挲着笔尾的镌刻说道:“从前旅行时结识了一位甜点大师,他指点我做过沙哈蛋糕,烘焙的逻辑其实都差不多。” “这样啊。”彭彭扫了一遍菜谱,又问:“这些材料家里都有吗?” 女人说,“你们明天去村里的粮油店采买。对了,做这个点心主要是为了让别西卜吃得开心、尽兴,所以你们得全程把他带在身边,方便他在每一个步骤按照自己的口味指点你们。” 众人点头,一个女玩家嘀咕道:“牛奶,黄油,烘焙纸,这些买不到吧?我感觉这个副本是古代设定。” 一米九沉声道:“明天去问问,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自己做,七天来得及。” “各位先休息吧。”女人说着又拍了拍别西卜的头,把原本张牙舞爪的鬼孩拍得安静如鸡。 “别西卜。”她严肃地说:“带客人们去睡觉。” “跟我来吧。”别西卜说。 这孩子只有在妈妈的手下才有个安分样。 前脚出了房门,他后脚就蹦了起来,转头对玩家们龇牙咧嘴。 “明天早上就买材料去!”他揉着肚子大叫:“我要吃!” 圆滚滚的肚皮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是真的饿了。 千梧忽然问:“你上一顿吃的什么?” “肉。”别西卜用手背蹭了蹭嘴:“好多肉,好好吃。” 玩家中有个轻微发福的中年女,闻言忍不住叹气:“小孩子不能太贪吃,把胃养大了会越来越能吃,变成大胖子就毁了。” 她话音落,别西卜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恶毒。 他低头嘀嘀咕咕说了一串让人听不懂的话,过一会抬头冲女人怒目龇牙:“要你管!丑八婆!” 中年女正皱眉要说教,屈樱拉了她一下,贴在她耳边飞快说了句什么。 她立刻低头看向别西卜身边空荡荡的地面,脸色霎时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别西卜继续作威作福,“只有十间房,最东边那个是我的,剩下的你们自己分!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说着一蹦一跳地往房间走去,反手摔上门,把二十个客人晾在院子里。 玩家们巴不得有人陪伴过夜,立刻开始组队。 屈樱跟了那个中年女,彭彭和钟离冶在一块。 千梧不是主动组队的人,稍慢了半拍,最后空地上就只剩下他和江沉,还有一间紧紧挨着别西卜的房间。 两人并排而立,望着仅剩的房间,沉寂长达十秒钟。 江沉率先开口:“看来别无选择。” 千梧轻笑,抬脚朝那房间走去,淡淡道:“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你这样想?”江沉挑眉,“这样最好。那么请问我可以睡在床上吗?” “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千梧回头瞟他一眼。 * 房间很旧,一推门呛了一口灰,千梧咳嗽着走到床边,对着散发潮湿霉味的床陷入沉默。 “你可以睡床上。”他做了决定,“这床归你,我选择地板。” 江沉伸手摸了摸褥子底下,“床是正常的,是床褥发霉了。” 他利索地把被褥撤下来丢到地上,脱掉风衣外套铺在单薄的木板上。 “硬了点,但干净,你这样睡吧。”他说着,又从风衣口袋里把可能硌到人的两只笔摸出来,一只钢笔一只铅笔,并排放在床头。 千梧点亮了屋里的蜡烛,放在床头,让烛泪滴下来凝固住蜡烛底座。 晦暗与霉味中,烛光轻轻地摇摆,将昏黄的光影打在那只银灰色的工匠铅笔上。 笔尾镂刻着藤蔓图腾,掩在藤蔓之中的,还有四个小小的刻字。 千梧专用。 “还随身带着啊。”千梧忽然说。 江沉整理地上铺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又很快继续捋被子。 “习惯了。”他平静道。 江沉坐在褥子上,又问:“刚才话没说完,别西卜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嗯。”千梧点头,“小时候在你家看过一本故事书,提到过这个名字。” “故事里是什么意思?” “Baal Zebul.”千梧轻轻念出这个英文名,垂眸说:“七位地狱魔王之一。” “七位?”江沉蹙眉,“难道是七宗罪?” 千梧看向他,低声道:“暴食之罪。” 江沉沉默片刻,“他刚才说上一顿吃了很多肉。” 千梧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说道:“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词。” “细思恐极。”江沉掀开发霉的被子躺下,“希望不要是我们想的那个东西。” 千梧也躺了下去。 木板很硬,一层风衣并不能起到缓冲作用,但风衣里侧朝上,带着指挥官先生的体温。 地上的江沉侧身背对着床睡,大概是从军时养成习惯,即使枕着胳膊侧躺在地上,腰杆依旧笔挺。 江沉忽然开口:“能睡着吗?” 千梧愣了一下。 “应该能。”他反应过来后说道:“唐剪烛那晚在我头上摸了半天,还说有回礼,估计是帮我治了失眠吧。” 江沉不予评价,只背对着他道:“那你睡吧,我等你一会。” “唔。”千梧下意识翻了个身,“无所谓,你想睡就睡。” 床上和地上的人隔着一段距离背靠背,两道浅浅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所谓的回礼到底是什么,其实千梧也不能确定。 但这次他怀疑自己随口一扯说中了真相,因为闭上眼没多久就开始犯困,身下的风衣仍旧带着体温,一部分是江沉的,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交织起来,让人心安地想要闭上眼。 他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沉到再次梦见唐剪烛。 呜呜呜。 唐剪烛小姐蹲在地上装作委屈地哭,“人家这么喜欢你,把本体都交给你了,你居然懒得带我走!” “……” “讨厌死了啦!当初不由分说把人家带回房间,又始乱终弃!” 千梧忍不住扶额道:“别演了,我不是想让你回到唐家祠堂吗?该报的仇都报了,剩下的只有对父母的愧了吧。” “我不管!”唐剪烛做做地揉着眼睛,“我就是要一直跟着你!” 千梧在梦里无奈地捡起地上的红烛,意识忽然清醒过来,重新感受到木板床的坚硬。 他本欲翻身继续睡,却忽然察觉手里多了一个触感细腻的东西。 耳边还有一个短浅的、孩童特有的呼吸声。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 床边盘腿坐着的大脑袋鬼孩冲他咧嘴龇牙一笑,细细密密的白牙在夜晚泛着冷光。 千梧瞬间麻了。 他凝视着深夜来访的别西卜,面无表情地叫道:“江沉。” 地上的人没有反应,呼吸匀长,显然陷入了不正常的熟睡中。 咕咚。 别西卜大声咽了一口吐沫。 “你看起来可太好吃了。细细的皮,嫩嫩的肉,还有爽脆的骨骼。” 他盯着千梧喃喃地念着,再次伸出舌头舔嘴唇。 淋淋漓漓的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孩子饿得眼睛发直。 千梧:“……”
第18章 止馋司康 屋里漫着腐朽的怪味,别西卜笑嘻嘻凑近,脑袋大得诡异。 千梧注视着面前的血盆大口,怀疑自己一个头都不够塞。 屋里一片死寂。 江沉在这关头忽然翻了个身,含糊说出一句梦话:“千梧。” “……” 千梧瞪着面前的大脑袋,语气冷漠:“别睡了,快醒醒。” 江沉低声喃喃:“宝宝……回你屋去……乖乖睡觉。” 千梧彻底无语,黑眸中逐渐失去了高光。 故事中的暴食君是苍蝇的化身,带着腐烂恶臭。但别西卜身上却有股小孩子的奶香,又好似掺着丝微弱的血腥。 千梧盯着他,在口水快要滴到脸上前忽然冷声问:“你还想不想吃司康了?” 头顶的大脑袋停顿。 千梧眉目犀利,用大人训小孩的口吻说道:“你娘好不容易请来几个厨子,你这样,你娘会高兴吗?” 别西卜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犹豫,跃跃欲试又畏首畏尾。 “但我真的没吃饱。”他说着又吸溜一声。 没吃饱。 千梧心里一凉,“你已经吃过东西了?” “唔。”别西卜捂着肚子,“就尝了尝,很难吃,我觉得还是得吃个香的。” 他说完这话就又眼巴巴地瞅着千梧。 谁是香的? 答案不言自明。 千梧的冷汗湿透了后背,他紧急关头忽然又一次感受到握在手里的东西。 是石蜡特有的滑腻,触感柔软,有些冰凉,握得久了寒冷刺骨。 他不动声色地向上摸索着,直到摸到那根细细的棉芯,才确定了是莫名其妙又回到身边的红烛。 黑眸微垂,避开别西卜渴望的视线,轻叹一声,“好吧,我给你吃,但我得先点个蜡。” “为什么?”别西卜撑在他头顶问。 千梧想了想,诚恳回答:“死前我想再看一眼地上那位,我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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