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电击装置,无论你如何刺激他,他也跑不出来的,”谢藤好奇地看着闻哲,“你没必要退让,可以再试试其他方式。” 闻哲没有说话,但眼神明显在拒绝。 “……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谢藤一愣过后笑了起来,“看来好胜心只是你的表象。这才是你做事的一贯风格。难怪你对我也那么纵容。” 闻哲不置可否。 尽管闻哲反复宣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谢藤看来,医生评估的某部分依旧非常精准。因为普通人只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无法维持骨子里的光明正大永不改变。所谓的普通人就是因此被囚困于两种极端的情况间,心下充斥着无以计数的矛盾,不断自我折磨。 但闻哲似乎无此困扰。 再试一次。谢藤想。 “而且我忽然发现,你还不够了解斯拉夫人。至少不够了解在混乱的东欧地带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谢藤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而且是通用的办法。就算没有任何背景资料,也能行得通。只是这个办法必须舍弃最基本的道德观念。所以没有人喜欢用,也不愿意用。” 谢藤的话让闻哲再度警觉起来。 “别忘了刚才答应过我的条件。”闻哲主动打破沉默。 “当然不会忘。”谢藤说。 看来闻哲刚才之所以不说话,是在等待谢藤自己出招后再行拆解。可让他拿到了主导权本身,就已经是闻哲最大的失误。 “我会在遵守附加条件的基础上赢。”谢藤认真道。 等到谢藤正式开口说话的瞬间,闻哲又觉得后悔了。 语言的魅力,尤其是母语,有的时候就是比任何条件都要单纯且有效,更何况谢藤本来就比闻哲要更了解“囚犯”,尤其当他使用俄语与对方交谈时,并不只是在用近似于对方母语的语言与其交谈,而是在藉由与对方交谈的过程学习另一门陌生语言。 毕竟单就白俄罗斯和乌克兰与俄罗斯之间在斯拉夫语系里的语气差异来看,甚至都比不上闽语和粤语等中文方言差别大。谢藤出众的语言天赋自然很快就帮他总结出一套对方语言的发音规律。 就在他完美模仿出对方语言的刹那,那个人也彻底崩溃了。 旁侧的闻哲当然无法通过盯着一位被胡子和污迹遮住了脸孔的陌生人来推断出对方是否崩溃,而是始终盯着对自己而言更容易分析的谢藤的表情。 捕捉到谢藤表情改变的瞬间,闻哲迅速转向房间,去看那位在诡异的无规律闪烁的绿色照明下的人,恰好目睹对方猛地抱住头,大吼大叫地吐出一连串俚语。 开始大约是针对谢藤的谩骂,后来是没有主旨对象的混乱,最后谩骂突然消失,变得就连闻哲都能听懂了。 “妈妈。” 因为当“囚犯”重复着嘶吼出“妈妈”的时候,闻哲明白了谢藤口中的“舍弃道德观念”是如何。 语言障碍只是谢藤针对闻哲设下的其中一个陷阱,另一个是在那之前的“不告诉他囚犯详细情况”,为得就是让他在有限的、“囚犯”还愿意正常交谈的时间里,执着于询问对方的家庭背景,以此来了解对方,找到更加容易楔中对方软肋的切入点,继而忘了这种情况下可以使用更为直接的方式,依靠已有的对动乱的东欧地区,乃至整个东斯拉夫人为主要民族居住地区的“刻板印象”——单亲母亲只身带着自己孩子讨生活在该地区是普遍现象。 闻哲看着谢藤漫不经心的表情,再瞥一眼吼叫过后却彻底塌下了双肩、变得无比安静的“囚犯”,仿佛谢藤简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能彻底地击垮他。 此时,谢藤与对方的对话已经正式结束,就算闻哲找到了问题根源所在,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真正有杀伤力的提示,从开始就已经由智能系统“随机”给出。 只是闻哲没有选择相信谢藤拱手相让的“胜利”,因为那样来得太过容易。或者,谢藤是明知道闻哲不会相信,所以才会如此。 不动声色的陷阱一个接一个,如此卓绝的心理战能力,以往恐怕只是谢藤隐藏得过于巧妙,因而就连闻哲都没察觉。就像他们一起去见安东尼教授的时候,如果自己没有在谢藤身边,后者可能就会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来赢得对方的认可…… “又在想我了?”谢藤凑到闻哲面前。 闻哲掀起眼皮与对方四目相接,试图分辨对方眼底的情绪。 探究与愉快加上满不在乎互相混淆,让闻哲无法精确定义。 “我知道医生老头对我是发自内心的好。虽然粗暴,却始终为我着想。所以他需要什么,又会如何对待我,我都能接受。就算忤逆我,只要忠诚于我,我都无所谓。你也是一样。”谢藤抓住闻哲的手腕,暧昧地摩挲他的腕骨。 “所以?”闻哲用仅剩的耐心看着对方。 “想不想知道第一回合是谁获胜?”谢藤问。 他突然展露出来的、诡异却近似于包容的情绪,让闻哲愣了半秒才想起来摇头,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他一脸平静地抽回手腕,率先转身,准备挑选下一个房间。 “为什么甩开我手?”谢藤不满。 他绕过走道中间脏污的空瓶,同时使用了腕表,关上了身后的门。 “你又生气了?”他紧跟在闻哲身后问,后者却置若罔闻。 不等他们走远,身后的“绿色3号”门扉已经传出奇怪的撞击声。 ——咚。 闻哲脚步微顿。 “别同情他。你的同情没有这么廉价。”谢藤大步赶上闻哲,像小女孩那样跃起,飞扑到对方背上,双手从后面环住闻哲的脖子,整个人近乎挂在对方身上,来回磨蹭着对方的后背,“如果你的底线是人命,就更不应该同情他。如果你执着于展露没必要的同情,我可是会很失望的。” “不是同情。”闻哲因为谢藤的动作而踉跄着被迫停下了脚步。 他发出无声地叹息,不得不就着对方的力道稍事侧身,扶住他的手肘,制止他摇晃。 “这些职业佣兵手里本来就有很多条人命。别说我的同情心本来就很少,就算我的同情心再泛滥,也不会留给这种人。”闻哲说。 ——咚咚。 撞击声继续。 “那就好。”谢藤满意地用鼻尖蹭闻哲的后颈,鼻息如同抚摸般划过对方的皮肤,问:“你有没有那种突然出现的感觉?或者说是恍然大悟的时候。” “具体指什么?”闻哲问。 “人。”谢藤说。 闻哲静待下文。 “我越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就越无法忽视一个现象,”谢藤说,“就是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几乎没有弱点的人,反而越是脆弱得不堪一击。因为弱点越少的人,他们本身就越容易成为最大的弱点。” 谢藤用手指拉扯了闻哲的后领,露出自己留在对方后颈的牙印,沿着尚未结痂的轨迹,温柔亲吻。 “但你似乎不是这样。”谢藤的声音因为嘴唇的动作略显含糊,但足以让闻哲听清,“你没有缺点,也没有弱点。” 似曾相识的话,闻哲想,之前他肯定听到过相似的论调,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跟谢藤刚才提到的“恍然大悟”有什么关联。 “东斯拉夫人大多数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谢藤突然把话题放回原处,“仿佛会代代遗传这种奇怪的家庭模式。他也是一样。” 这是闻哲刚才已经自行揣度出的败因,已经不值得他表露任何惊讶的情绪。 “即便没有妻子和孩子,一生中只见过一两次的父亲也是他人生中无足轻重的部分,但他依旧有个最明显的弱点。”谢藤伏在闻哲背上,胸膛贴着对方的背,指尖则在对方的喉结上漫不经心地造次。 ——咚咚咚。 撞击声的频率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快。 “所以我就告诉他,要么他现在就自我了断,要么我就请他的妈妈过来,让他看着她最爱的儿子住在恶臭的牢房里,被一群人殴打,或者跪在地上嚎啕着,像他最厌恶的‘猴子们’摇尾乞怜。反正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让自己的妈妈伤心。” ——咚咚咚咚。 闻哲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这时候我已经动摇了他,但他依旧有求生意识。”谢藤说,“他固执地告诉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算他想死,也做不到。” ——咚咚咚咚咚。 这是额头不断撞击墙壁或地板的声音。 “我只好告诉他,只要人一心寻死,死亡始终会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怀抱。” 谢藤说到这里按住了闻哲的肩膀,逼他转向自己。 “你为什么一直不看着我?”谢藤发出可怜的声音,“你生气了?你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单纯因为失败?” 闻哲拨开对方的手,道:“都不是。” “那么,”谢藤难过地盯着闻哲,“你还愿意陪我玩吗?”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9天以后——
第212章 视实-2(I) “侦探游戏”远不如栗野从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有趣,完全是枯燥乏味的重复性工作。 宽敞的公寓让他和闻哲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完成这层楼的检查。 结果很遗憾,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掏空的墙壁或隐藏的密室。 另一边,无论栗野开价多少,他的团队也只能承诺午夜前会给出谢藤定位追踪的结果。 《胡桃夹子》的音乐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尾声,接下来这栋公寓里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揣度。 “好像快结束了。”栗野的声音显得既忐忑又期待。 闻哲竖起食指抵在自己唇边,示意栗野安静。后者了然的闭上嘴,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最后一个小节的旋律与时间一同流逝,随后融入了静寂,只剩下呼吸声。 感觉极为漫长的三分钟过后,四周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奇怪。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栗野不禁四处张望,出声打破沉默,“是不是你猜错了?” 闻哲稍稍皱眉,不得不面对自己很有可能曲解了谢藤意图的实事。 可是,谢藤如果没有提前准备好与音乐相关的“游戏”,也就没有把栗野引到公寓的必要了。大费周章的准备这些,如果只是单纯为了拖延时间,不像是谢藤会做的事,完全可以使用其他更为高效的方法。 例如:让栗野带来自相矛盾的假消息;让不同的人声称同时见到其出现在距离很远的不同地点来混淆视听;提前告诫栗野别听信闻哲的话,让他失去借助栗野团队搜索定位的可能……当然还有一个为最简单也实用的方法,就像之前几次那样,他只需要启动腕表,就能直接把闻哲电昏,这样栗野就无法进入公寓,闻哲再无法借助“栗野的团队”阻碍谢藤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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