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剪刀都攥手里了,却不敢肯定自己能不能一下子捅穿那个死肥猪的喉管,她没勇气,也不敢赌。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每天晚上活在自责和悔恨中,等到天亮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那些恶臭的混账。 日复日,年复年。 心力交瘁。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她几年如一日打扮得盛气凌人的漂亮,撑着壳子,就怕壳子碎了,里子也没了。 可她看着儿子冷淡疏离的眼神,也会伤心,也会想他已经多久没开口喊自己一声“妈”,随着学校一阶一阶的换,母子两人一天见不着几面。 有时候也会想不开,不明白自己这么活着干什么。 想死的时候又想起儿子。 如果自己走了,她的阿晔还那么小,在这个鬼地方,孤苦伶仃一个人只能任人欺凌宰割。 她舍不得,也不可以。 所以她明知道儿子明白事理后越来越看不起自己、厌恶甚至恨自己,她也咬紧牙关,露着寻常的笑说着漫不经心的话,仿佛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一切无所谓。 顾晔分化报告出来的那天,她激动坏了! 但凡分化成Alpha,那都是会有大本事的人!她不能让儿子跟着自己烂在贫民窟,她拉下脸面,带着顾晔去求那个男人,希望他看在昔日夫妻情分上,拉儿子一把。 但吃了一天的闭门羹。 那个男人都没露面,只让家里的管家出来打发走了他们。 是她毁了儿子。 顾雪桥感觉天塌下来了。 顾晔变得越来越沉默孤僻,留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同处一屋檐下时,只要她不开口,那他能一个月不开口。 顾雪桥都已经放弃了。 可是突然有一天,她儿子有了其他的、鲜活的情绪。 烦躁,恼火,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 可那时他的力气,足以他拎着曾经欺负过他的人的领子,把人摁地上砸,根本不可能有人惹到他却不被他揍,而让他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他像是在跟他自己过不去。 三更半夜,她偷偷推开了儿子的房间门。 昏黑的月光下,依稀可见桌上摞着厚厚一沓已经完成的作业,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躬着腿,睡在狭小的已经容不下他的单人床上,眉头紧锁着说着梦话:“江宝晨,你离我远点。” 江宝晨。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之后有很多次,她都从儿子的梦话里听到这个名字,说这个名字时她儿子的神色总是多样的,偶尔厌恶、不耐烦,偶尔无奈,有时像无能愤怒,还有放弃挣扎般抿直嘴唇和平时一样冷漠和疏离。 她后来见到了那个叫做江宝晨的Omega。 他可爱,张扬,美好,有一双漂亮澄澈的大眼睛,弯弯的笑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又礼貌又乖巧,好像世间所有的污浊在他面前都会无地自容。 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儿子会害怕、会抗拒这个人。 黑暗里生存久了的人,都惧怕见光。 因为阳光让他们身上所有的脏脏不堪无所遁形。 她的儿子在自卑。 越喜欢越自卑,越抗拒。 这个自卑的镣铐,是她亲自给儿子戴上的。 或许,永远都取不下来了。 她落荒而逃。 “哑婆”年纪不算大,但这些年耗费的心力太多太多,经历的艰辛和苦难都如实的落实到了身体上,她竭力的哭了一阵又跟江宝晨说了好一会儿话,那些话压在她心里二十年,叫她压抑痛苦了二十年。 如今说了,像是心愿已了,终于沉沉的睡着了。 江宝晨给她掖了掖被角,尽管那被褥冰凉得像是个摆设。 他走出了小木板房。 外头的凉风一阵,胸口翻滚起伏的心潮平静了些。 “……那个男人最后是自己连滚带爬逃走的,当时他鼻青脸肿,流着满脸的血,打断掉的牙还掉在地上。我心里慌张,害怕他有一天会回来报复,可那人再也没有出现,不止是我面前,而是贫民窟里再没看到过他。”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发现阿晔明显的开始抵触别人的触碰,我碰他,他也会躲开,甚至会提前用Alpha的信息素来警告。” 他说:“顾晔说他没有信息素,也没有易感期。” “有,阿晔的信息素像花香,鸢尾花一样的气味。”哑婆问:“你跟他是同桌,又是Omega,你闻不到吗?” 江宝晨当然闻得到。 他只是不知道那是具体什么香,因为从看见少年Alpha的第一面,他就闻到了顾晔身上好闻的信息素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没有去闻时悠悠的浮在空气里,等努力去嗅时又若有似无像刻意收起来了一样。 顾雪桥还是藏了一些事没有说。 她没有问Omega,有没有跟自己儿子在一起。 她经历了很多很多,其中还有非人的遭遇,可她全当自作自受。她在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不公,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惨痛代价,没来得及用最纯洁最简单的目光看世界。 但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保持着最纯洁最简单的天真想法。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过得幸福。 希望她唯一的儿子能和爱的人相爱,和爱的人的相守到老。 不要像她一样,世事弄人,命途多舛。 那样,她愿意用自己一生的不幸来偿还所犯下的错。 她不是空想。 江小同学不是说了吗?阿晔现在变得很厉害,很有出息,每天工作都很忙,他还买了车会开车,很有钱。 既然那样…… 他就是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站在他喜欢的Omega身边。 他功成名就的回国了。 一定是为了回国追求以前不敢触碰的人。 阿晔摘掉了她铐上去的镣铐。 真好。 真的…… 太好了。 顾晔是在酒店吗? 江宝晨坐在烟花筒上,双手支着下巴。 本来是想让顾晔回到比虞,想起在贫民窟经历的种种,最好再想起那些曾经厌恶Omega的心情,就会扫兴,从此打消对自己纠缠不断的念头。 可现在来看…… 莫名感到抱歉的人反而成了自己。 顾晔真可怜。 江宝晨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一巴掌打上去,真是火辣辣的疼。 他手都疼了,顾晔连肯定不会不疼吧。 当时骂的过分,也不知道顾晔听完了是什么感想。 顾阿姨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顾晔。 顾晔也是这样想吗? 可他看上去没有时间怨恨顾阿姨,他甚至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凭着一口气,年纪小小就学会了隐忍。 其实想一想,顾晔得到的那个出国机会,是从自己手里骗走的吗? 不是。 明明是自己死缠烂打、不达目的不罢休。 第一次主动示好,顾晔礼貌回应。 等想要贴贴的时候,顾晔直接甩开了他的手,眉头皱起有些不悦。 再之后,顾晔干脆不再伪装,直接冷言冷语冷脸相对。 顾晔有接触障碍。 他经历过很不好很不好的事,那成为他的童年阴影,让他本能的抵触别人的身体接触。 可自己却看不懂脸色,硬要贴上去。 当时脸皮怎么会那么厚? 委屈归委屈,生气归生气,等一看到少年Alpha,好像一切都无足轻重起来,心想只要有恒心就能追到人。 所以,面对“绝对要追到手”的自己,屡屡被触怒又无可奈何的顾晔,想要从另一方面拿回一些相应的“报酬”…… 有错吗? 江宝晨算不出来了。 可是,小时候春心萌动、少不经事,为什么非要用现在的道理逻辑拆分的仔仔细细,说上个一二三四五来? 本来也不必要。 不过谁让顾晔藏着掖着一次也不说。 如果说了,他也不会那么任性的贴上去。 自尊心作祟吗? 嗐。 到现在也一样,哪怕提起也只挑无关紧要的说。 伤疤露出来,问起就轻描淡写的说已经不记得怎么痛的,怎么伤的,当时是怎么难过孤独绝望无依了。 如果是以前,骄傲备受宠爱的江宝晨永远不会懂顾晔,不会明白那十几年的经历对顾晔来说究竟是什么。 现在他懂。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除非针扎到了自己身上。 江宝晨还是支着下巴,手指扒掉流下来的眼泪。 不能再哭了。 今天怎么这么能哭。 远远的有鞭炮声传来,江宝晨僵冷的吸吸鼻子,搓搓胳膊,拿出手机看。 才晚上十点多。 这就有人放烟花了? 他起身走过小桥。 无意识的往小路右侧看了一眼。 放眼望去,路尽头空荡荡。 一阵风吹过,凉凉的空气中充满了烟花爆竹的硝烟味。 没人。 江宝晨摇摇头,阻止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一个人大步朝大晒场走去! 江宝晨真的已经很多年没看到过烟花了,家里出事,国家政策,种种种导致现在H市有也是个电子礼花。 不过隔了再多年,他也依然记得点燃引线时的紧张和激动。 作者有话说: 关于往事,前文第八章 其实有写到。 忘了的可以翻一下~?
第83章 烟花升空,噼里啪啦炸开。 江宝晨站在空旷的大晒场入口,仰头看漂亮的烟火在黑夜里绽放。 突然想起唯一一次在比虞过的年。 因为工作原因,他们全家都不回H市,留在比虞。 过年期间宴会应酬一点没少,反而更多,区别就是上学的时候他可以不用去,而放假了,身为江家唯一的少爷,哪怕是Omega,也得跟着爸爸妈妈露脸参加。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温暖到让人感到憋闷的暖气,到处都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大人们。 所有宴会大同小异。 那时他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总乐此不疲的赶着趟儿的参加这种无聊的见面会。 他因此特别想念顾晔。 从放假开始,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更想念一点。 除夕那天,他没忍住,让司机叔叔送自己去贫民窟找顾晔。 顾晔是被一个小孩叫出来的,那晚上穿着一件夹克,一段时间不见,少年Alpha变了,长得更高,更瘦,眉宇间有了些陌生感,但无意外的比以前更帅更好看! 可是少年Alpha穿得很单薄。 江宝晨知道顾晔家里没钱让他置办像样的冬装,不想顾晔穿着这样在外面受冻,就主动下了车,心情忐忑的把准备好的礼物交出去。 ——“什么东西?”
133 首页 上一页 91 92 93 94 95 9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