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他的计划可能也要有变动了,他原本想着江尧忙成这样,七夕实在不行就不过了,回家吃顿饭也是一样的,压根没抱能和江尧一起准时下班的想法,打算看一眼他亲亲老公就回家做顿烛光晚餐来着;现在江尧要带他去玩,他也不知道该把电驴放哪里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跟江尧说一声,说自己已经知道了今晚的计划,然后把车停到江氏的地下车库去,晚点他们回来了再骑走;但一抬眼,看着认真听他说话、因此显得有点懵的江尧,眼珠一转,突然想到:“你想坐电车兜风吗?” 十分钟后,他领着换了身衣服的江尧下了楼,一脚跨上那台粉色电动车,笑眯眯地看着懵上加懵的江尧,拍了拍车后座:“来吧,我们江总,今天咱们换个交通工具,我给你当司机。” 状况外的江尧显得特别听话,接过头盔,也一脚跨上——好吧,个高腿长的江总压根不用跨过去,车后座甚至还没他小腿高;他一条腿撑着地,边调整头盔系带边试探地问:“回家吗?其实我……” “不回家啊,”关越几乎想大笑了,他偏过头,眨了下眼睛,“不是要去游园会吗?” “啊?等等——” 小电瓶车倏地启动,江尧疑惑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模模糊糊的,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弃自己作为总裁和年上一方的那点矜持,大声地问:“越宝,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去——游园会——?” “我猜的——!” “猜的?” 直到两人到了地方,江尧还在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语气幽幽:“你们年轻人果然见多识广,我这个老家伙想搞点惊喜都不行。” “嗯嗯。”关越已经对他老公总拿年纪来卖惨这件事完全免疫,可想而知我们江总这几年到底以此事为借口占了多少便宜,“那这位叔叔,您能不能从车上下来?我马上扶不住,您可就要和它一起倒地上去了,一把年纪了,别再摔着。” “……” 江尧更加黯然,两只脚都撑着地,不让人扶,也不肯下车,小孩一样开始闹别扭,越活越回去:“恋爱前叫哥哥,恋爱后叫叔叔,果然,江叔叔已经人老珠黄,留不住你的心了。” 关越终于被他逗笑,松了车把,俯下身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好了,快点下车,你看那边,来了好多人,待会儿抢不到停车的位置,我们就只能推着车逛街了。” 这话虽然有夸张成分,但确实不假:江氏第一年办游园会看上去十分成功,这才七点多一些,天还没黑透,主办游园会的这条街就已经人来人往,多是年轻的小情侣和姐妹团,偶尔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那小女孩右手举着一个糖画,上面弯弯延延地画了一条龙,两只手的指头则都被包起来,里面鼓囊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催着去停车的是关越,一时有点看入迷的也是他,他盯着那小姑娘的两只手发愣,正心想是不是受了什么伤,就听江尧在他旁边说:“龙青旧时乞巧节的习俗,童稚当以凤仙花染指甲,年轻的姑娘们有些还会用树的浆液兑水洗头发,目的都是永葆青春美丽,流传下来,就渐渐变成一种祝福的仪式。” 江尧果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小姑娘没受伤,游园会有摊子是专门用凤仙花染指甲的,她应该已经去过那边了。” “我们也走吧。”江尧从车上下来,摸了摸他脑袋,有点暗示意味地道,“刚刚没做完的事情,我们回家再做。” 什么没做完啊? 关越一下回过神了,脸全红透,推了对方一把:“你说什么呢!” 江尧笑而不语,两人把车给停好,牵着手一起进了街区。 置身其中的感觉比旁观的滋味要更加美妙,更何况江氏下了大功夫,不仅还原了许多旧日乞巧节的习俗,还支起许多当下时兴的摊子,路过刚才说的染甲小摊时,关越眼尖,一眼看到曹雯坐在其中,一只手的指尖已经被包裹起来,另一只手正支楞着等摊主来涂,他高兴叫道:“小曹姐姐,你也来啦!” 曹雯的背影一僵,缓缓回头,欲言又止,关越却已经凑上来,借着端详她指甲的功夫,小声地说:“放心啦,没和江尧说你讲漏嘴的事儿。” “就当这是个秘密吧,我们都不说好不好?”关越笑眼弯弯,“是我自己猜到要来的!” 他又嘀咕:“不然也太遗憾了。” 惊喜只差临门一脚却不小心露馅,也太遗憾了,在所有人都很幸福的今天,关越希望江尧也是如此毫无缺憾地幸福着。 “……好。”听完他话的曹雯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很浅的笑,答应下来。 她回头和体贴地站在后面等他们俩讲小话的江尧点头示意,看见后者手里还拎着一份没吃完的章鱼小丸子和一杯压根没见少的现调奶茶;她的老板逆着光站在那儿,不离身的西服换成很显年轻的休闲装,目光从始至终都停驻在和老板探讨染指甲风俗的关越身上,表情一直都是放松的,幸福从细枝末节中争先恐后地冒出头,她再也无法从江尧身上感受到求之不得的伤痛。 “七夕快乐。”她突然转过脸,认真地对没反应过来的关越说,“祝你和老板七夕快乐,长长久久。” 关越的笑容扩大,他用力点头,目光落在曹雯的手上,想起什么:“也祝小曹姐姐青春永驻,幸福美满!” 这是好像注定会遇见熟人的一天,他们路过曹雯,继续向前走,看见别别扭扭停在一家汉服体验摊前的祝星纬和季崇;后者已经穿戴整齐,前者正捏着一件薄薄的布料大发雷霆:“季崇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挑女装干什么?你脑袋有泡是不是?” 季崇从善如流地点头:“是啊,我精神病,你不知道吗?你还不让让我。” 祝星纬:“……” 他把衣服一扔,撩起袖子就要开揍,下一秒却眼睛一亮,遥遥地招手:“阿越!这边!” 等到关越和江尧走过来,他彻底不理季崇了,亲亲热热地揽住关越的脖子:“来,小阿越,你也和江哥挑一件穿穿嘛…来都来了!” 关越有点心动,便问摊主:“还剩下什么样的?”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慈祥奶奶,正在整理租客归还的衣服,闻声笑眯眯地转过身来,说:“适合两位尺码的还剩下一套黑色和水蓝色,和您二位很搭。” “或者另外一套,”老人家的目光停在季崇已经穿好的深红与墨绿相间的那套,随即看向祝星纬手里那套相同色系的女装,她指了指,“这个帅哥手里拿着的是最后剩下的一套婚服了,虽说是女孩穿的,但尺寸您和他都穿得下,既然这位帅哥不爱穿,那您穿也是可以的。” 祝星纬:“……” 几道目光同时投向他,他错愕地怔在原地,从脸烧红到脖子根儿,偏偏季崇还好整以暇地看他,完全没有要帮他解围的意思,甚至还动手作势要脱自己那套:“奶奶说得对,既然你不爱穿,那我也不穿了。” 关越帮腔:“这女装好像是挺适合我,江尧你说呢?好华丽呀,穿上一、点、也、看不出是原本该是女孩穿的呢!” 江尧憋着笑:“嗯,好看,我们可以穿,寓意也好,七夕讨个好兆头。” 祝星纬继续:“……” “等等!”眼看季崇真的要脱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谁说我不穿了!” 直到走出那个摊好远,关越还能听见祝星纬羞愤欲绝的嚷嚷,他忍不住停在路边,扶着膝盖大笑,下一秒一道捂得严严实实的黑影风也似的从他眼前飞过去,手里还拽着一个面无表情但捧了个红绣球的看起来就眼熟的帅哥,他茫然地站直了,和江尧面面相觑,看见后者肯定地点头:“对,是唐诰。” “那戴口罩和鸭舌帽的那个——” “沈一簇吧。” 他蹲在路边给沈一簇打电话,过了会儿唐诰接了,背景音很嘈杂,能听到小姑娘和男生的尖叫:“喂。” “你们在江氏的游园会吗?” “……”唐诰沉默,过了会儿才说,“现在不在。” “那个绣球是前面摊子的吧?”江尧插嘴,“我记得他们备用的不多,这会儿人多可能不够用,你们俩记得待会儿还回去啊。” 唐诰又沉默,然后像是忍无可忍了,终于爆发,语速极快地道:“你们说沈一簇是不是有病?那么多游戏他不玩,他非要在这里扔绣球,好了现在扔我身上了,他自己倒是捂得严严实实,我旁边那女生一看我就问我:‘帅哥,你是沈一簇男朋友吧?我是他粉丝!’” “怎么能怪我!”沈一簇遥遥地委屈道,“我想讨个好彩头嘛!你难道不应该夸我扔得很准,一下就扔你怀里了吗?” “我夸你个——” 电话被倏地挂了,关越捧着熄屏的手机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说:“今晚……可真热闹啊。” 是啊,今晚可真热闹啊。 遥远的天穹变成浓郁的深黑,橙红的灯串伴着星月一起爬上树杈枝头,夏末的傍晚已经不再闷热,转凉的微风轻轻掀动他们的眼睫发梢,就像印下一个个吻。 倏然,巨大的烟花从某处升空,将夜空映得恍若白昼,正在摊前驻足的、与亲朋交谈的路人都停下了脚步,于此时此地共享相同的美景;遥远的街角,将将要越出此处界限的某个摊前,倪子骞拿起一条漂亮的项链,他被烟花惊动,攥紧项链抬起头去,余光却正好看见,一个穿着长裙子的女孩,正匆匆地拉着另外一个男生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深入这片闹市的方向,他怔然片刻,低下头笑了:“老板,结账。” 项链的标签上带着无华的logo,与他背道而驰的那个女孩,他看到她耳朵上有一双漂亮的蓝宝石耳钉。 说着不来,不还是来了吗?真是嘴硬,他想。 更更遥远的地方,赵姜雨坐在空无一人的墓园中,天已经黑了,到了墓园关门的时间,年迈的老人催促她快离开,她举起怀中的酒,讨好地向对方笑:“再等一等可以吗?今天是七夕,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多待一会儿。” 烟花燃放,此处的寂静让喧闹更清晰,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将酒一饮而尽,不知对谁说:“七夕快乐,我又来啦。” 她手腕上褪色暗淡的红色手链,在烟火照耀下散发着旧时崭新的光。 ——但这些和江尧与关越都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他们在接吻。 烟火下的男男女女都在接吻,他们的举动显得那么合群又不起眼,情到浓时关越睁开眼睛,离他很近的江尧眼睫微微颤抖,按理说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眼前却完整地出现了对方的轮廓,他看到江尧眼角新增的一条浅淡皱纹,看到江尧锋利而具有成熟韵味的眼睛与眉毛形状,他突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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