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江尧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什么?或者你见到江尧跟她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有没有吵架拌嘴之类的?” 他很急切地追问,但这次记忆力卓群的曹秘书也没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了,曹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笃定又清晰:“抱歉小关先生,老板其实很少和我提起他生活上的事情,我知道有刘女士这么个人也是之前在医院办理手续——” “什么?” 关越倏地一怔:“在医院,他们还一起去过医院?” “您不是知道吗?那时候您也在啊。”曹雯也有点奇怪,“当时刘女士被一块广告牌砸中,那个时候我和老板正巧被堵在去您家的路上,是我拨的急救电话,把刘女士送到医院里去的,就是可惜——” 关越的手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曹雯后面的话他全没听清,他在这一刻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当时刘阿姨被送到医院,第一个电话通知他的是江尧;为什么那个时候他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发现江尧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时隔久远的记忆潮水般向他涌来,恍惚间他仿佛嗅到了当年江尧西装上的血腥味,那么明显,他那时竟然只当是手术室中传来的气味。 他胃袋开始抽搐,幻觉中的血腥味让他捂着嘴跪在地上无声地干呕,他又想起江尧当年哭着求他不要再去探望刘阿姨,原来对方无数个面对他的思念和痛苦欲言又止的瞬间,这些年他自以为所受过的那些伤,都千百倍地同样应在亲眼见证刘阿姨死去的江尧身上。 可江尧没说,一次也没有。
第48章 承诺 门外静悄悄的,江尧大概早去休息;门内,关越的眼泪混着冷汗浸湿了大半张脸,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捡起手机,和曹雯的通话已经在刚刚的一片混乱中被挂断,但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他疯狂地翻找自己和江尧昔日的聊天记录,这些年被他悉心同步到每个手机的数据在此刻成为刺向他的又一把刀,他终于翻到几年前,刘阿姨刚不在的时候和江尧发过的消息,几乎每一天都无一例外有一句:[我在刘阿姨这里。] 刚开始江尧不怎么回复他——好几年里,他都认为这是比自己更加内敛的江尧一种难过的表达,因为在那段对他来说暗无天日、分不清生死边界的时间里,站在他身后清醒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江尧就像同时失去了两个人,他以为江尧的不回复只是不忍心戳破他的幻象; 后来江尧慢慢地开始回应他,或者是说让他早点回家,或者是讲自己今日得空、下班了也一起来看望,每条消息单拎出来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就算是让今天知道了一切的他来看,也挑不出有什么异样,除去还是显得太过惜字如金,几乎就是江尧平常说话的语气。 转折发生在某天下午,是个周五,他和以前一样跟江尧说过自己要上山去之后就关了手机,但这条消息不知因何原因并没有发送成功,在聊天记录里显示一个鲜红的感叹号,江尧没收到,三四点的时候甚至还主动问他今天是否要到山上去,因为天气预报了大雨,这个天气不适合上山,很容易遇到危险。 江尧在消息中言辞委婉地劝他改日再来,但这些消息统统没被他回复,于是晚上六七点的时候终于着急了——那个时候雨已经下起来,对方也应该找了他有一会儿,意识到他出了事,消息一条接一条,中间夹杂几个没被接听的通话,最后几句颠三倒四,几乎凑不成完整的句子,情绪变换也十分快,一会儿在说: [小越,安全就给哥报个平安,哥不生气。] 一会儿却又暴怒:[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 关越翻动屏幕的手慢下来,他要找的东西就藏在这几句话间,他很慢地继续向上翻,终于在众多词不达意的消息里翻到一句话,那是在晚上九点半,江尧发来一句:[求你了,关越,别让我食言。] 这话混在诸多消息里,其实很不起眼,那时候他清醒过后看到这么多消息也只是觉得自己太任性、对不起一直默默陪着他的江尧;可今晚和曹雯通过电话,他就是莫名地想起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指代不明,内容也不明,硬要说,不像是祈求,更像是把这话当成救命稻草,仿佛如果没有这么个和某人虚无缥缈的承诺,就会立刻崩溃、活不下去了似的。 事实好像也是如此,那晚他淋了雨,长时间的失温让他记忆并不是很明晰,关于江尧的所有记忆只有清晨对方冒着雨不顾阻拦上山找他那么一点,但据一直和对方待在一起的祝星纬说,江尧当时就像疯了,明明下雨墓园提前关闭,不允许任何人再上去,负责墓园管理的人员也信誓旦旦说他们清了场,不可能有人留在上面,他们都信了,但江尧就是死活要上山,也不知哪儿来的直觉,坚信他被留在上面。 祝星纬后来来家里看他,聊起这件事时啧啧感叹:“说实话啊关越,你人要是不在上面,我都不敢想江哥会变成什么样,刚好旁边就是山,看他那样搞不好他能直接跳,那你回来就等着给人收尸吧。” 时间回到现在,关越握着手机良久,将那句话翻来覆去地看,巨大的茫然和困惑让他甚至没有余力为这桩旧事悲伤,只是很想知道:江尧到底和刘阿姨说过什么呢? “不能食言”,又到底是对谁不食言? 他一夜未睡,第二天早早地便出了房间,江尧还没醒,房门紧闭,他便趁着这个时间又给祝嘉昱去了一个电话。 那边估计也过了个不怎么太平的晚上,祝嘉昱接起电话时嗓音里带着被烟熏过的浓浓的哑;周围有人在低声地交谈,他听到对方又往哪儿走了几步,旋即周围安静下来,祝嘉昱问他:“小越?这么早打电话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关越其实和祝嘉昱关系称不上特别亲近,大概是因为和祝星纬混得久了被传染,看祝嘉昱也老有点类似老鼠遇上猫的心虚,一向不敢怎么在对方那里造次。 这会儿被祝嘉昱随口一问,他立刻像学生时代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了似的,老老实实说:“没什么事,江尧哥情况见好,这会儿还没睡醒,我就是打电话来问问席泽的情况,昨天曹秘书发信息给我,是您特意嘱咐过的吗?” “是我。”祝嘉昱果不其然答,“我那时候不知道江尧情况如何,暂时不想让他再为这种事着急上火。” “那席泽他……” “现在好一些了。”祝嘉昱说,“但还是不乐观,而且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因为昨天星纬结婚,君祝全体我是都放了假的,只留了几个技术部的在,做例行系统维护。据他们说昨晚他们把事情做完,正准备下班回家,就见席泽脸色不太好地突然跑回来,说是在公司落了东西,他们交代席泽拿完东西记得关好门,谁知道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办公室里一声闷响,再跑回去看,席泽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不是因为工作?”关越奇怪道。 “不是。”祝嘉昱也重重叹了口气,“昨天席泽根本没来公司,没人知道他自己在家干了什么。” 两人隔着手机屏幕心思各异地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才听祝嘉昱既像是感叹、又像嘲讽似的讲:“跟他哥哥差不多,但可比他哥好命,这次席泽昏迷,他母亲和袁夫人已经在回来的最早一班飞机上了,今天傍晚就能到。” 祝嘉昱大概以为江尧早和关越说过沈临珺的事,提起来时没什么避讳,言谈间也和江尧一样不怎么喜欢这个对亲生儿子厚此薄彼的母亲;倒是关越听了一愣,没来得及理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先下意识追着问了句:“您也认识沈学长?” “当然,阿尧和我当时都和沈学长是很好的朋友,只不过我不在龙青念书,所以没有阿尧和他亲近,后来学长去世,我也因为工作没能及时赶回来,让阿尧一个人处理了学长的后事。” “一个人?”关越喃喃,只觉原本已经理清的事情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嘉昱哥,你确定是一个人吗?” 祝嘉昱皱眉:“什么意思?当时学长父亲早已离世,他生命最后只有阿尧陪在身边,不是他一个人还能有谁?” “沈临瑜,嘉昱哥,你听说过沈临瑜这个名字吗?” 对面的祝嘉昱顿了顿,再开口时显得更加困惑:“……那是谁?” “沈学长的弟弟,昨天婚礼的那段vcr,中途出现过一个年轻男生,就是他。” 和聪明人交流起来不需费功夫,没过几秒,反应过来的祝嘉昱就问:“昨天阿尧突然失态,最后严重到甚至丢失记忆,就是因为这个沈临瑜?” “我从没见过这个人。”他斩钉截铁地道,“甚至没听江尧说起过。” 关越心想何止是你没听说过,从以前到现在,真正见过并且知道这个传闻中的沈临瑜的人,除了江尧自己,也就只有阴差阳错养病的季崇,其余都是道听途说。 沈临瑜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像是被谁刻意地抹去了,甚至如果不是季崇回国、确认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关越都要怀疑这是自己编出的一段记忆。 “等等。” 祝嘉昱忽然又反应过来一件事:“所以季崇认识沈临瑜?” “……嗯。” “靠。”祝嘉昱大骂道,“难怪他之前在医院想和席泽搭讪,肯定是看席泽和这个沈临瑜长得相像,竟然真是认错了人!他、他简直——” 祝嘉昱吭哧了半晌,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越来越低:“这世界也太小了。” 关越声音也低低的:“嘉昱哥,这事你听听就算,别追究什么,因为沈临瑜也早不在了。” “不在了?”祝嘉昱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那席泽如果也,岂不是他们兄弟三个都……” 关越没应声,他听见祝嘉昱又叹了口气,随即电话被挂了。 挂断的时间正好,他坐在客厅沙发上还没缓过神,就听见江尧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睡眼惺忪的江尧穿着一身家居服从里面走出来,没注意坐在沙发上的他,轻手轻脚地往厨房去;他咳了一声,然后就看对方身影猛地停了,随即脚下丝滑地转了个圈,转头走向他:“起这么早,睡不着吗?” “你去厨房干什么?” “……” “江尧,”他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尧支支吾吾的脸,“你别告诉我你起来是要做早饭。” 江尧刚睡醒脑子应该不太好使,就连下意识找的借口也漏洞百出:“之前的阿姨请假了。” “阿姨怎么每天都请假?” 江尧不吭声了,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不会之前家里的每顿饭,都是你做的吧?” “那倒也没有,”江尧终于找到可以解释的点,老实地说,“我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会叫阿姨来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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